食堂的日光灯在暮色里晕开暖黄光晕，餐盘里的糖醋排骨泛着琥珀色的光泽。
杨昕用筷子尖戳破流心荷包蛋，忽然抬头：“江怀北，物理竞赛的事听说没？”
江怀北停下正在夹菜的手。：“嗯，物理老师找我说过了，说是还会有赛前培训。”
“哟，两位大学霸，你们俩是要替校争光去了？”胖子一边吃一边说。
苏楠敲了一下胖子的额头。：“呛不呛啊你，怎么着，你也想去？”
“嘿～不好意思您嘞，我可没有这个本事，咱高三唯一的梦想就是不被A班abandon.”胖子试图用他那散装的天津话语气回复。
“竞赛啥时间？在周末吗？”苏楠瞅了瞅又低下头吃饭的两个人。“要时间允许，胖子咱俩去加个油助个威啥的呗。”
“怎么，你当是上台演讲还是运动会呢？还加油助威？”杨昕不可置信的看着苏楠，用她惯有的语气怼了过去。
“哎呀，这不是想着给你们加加油啥的，时间允许的话，大不了我和胖子在外面等你们呗，你们考完了出来一起去搓一顿。”苏楠抿了抿嘴唇。
“别想啦，苏楠同学，首先我们初赛都还没开始，其次我们能不能过不过初赛还是个事，最后，决赛在不在本地尚未可知。”江怀北直视着苏楠，嘴角微微上扬。“不过……你有心了，谢谢，我很开心。”
“咳咳……一口气说这么多累不累。”杨昕立马开了一瓶健力宝递给了江怀北。“来，喝点吧，润润喉。这儿还有人呢，收一收。”
胖子和苏楠大眼瞪小眼，学霸之间的语言难道是共通且排他的？
江怀北接过了递来的健力宝，喝了一口，没有回话。
“收什么？”胖子和苏楠瞪着两双无辜又好奇的大眼同时看向杨昕。
“收碗筷！吃完了！”杨昕笑了笑，站了起来，把刚刚吃过的碗筷收拾好，走向了食堂统一的碗筷收纳处。
江怀北拿起剩下的饮料紧跟其后。
苏楠和胖子莫名其妙的收拾完毕跑了过去。
杨昕和江怀北之间似乎多了一个秘密，是江怀北的难以启齿，是杨昕的心照不宣却又偶有打趣。
“晚上有什么安排没？”杨昕边往前走边回头，看向三位男生。
“没安排！今天不住校！准备回家打游戏咯！”胖子言语难掩兴奋。
“你小心高三唯一的梦想要破灭！”苏楠似笑非笑的看着胖子，虽然自己不成器，但还是故意恨铁不成钢的对着胖子说：“哎，小心我下次直接突破前20，你却要被A班abandon噢～”
苏楠往胖子旁边靠了靠，又说：“话说今晚江老师要给我开小灶，你要不要一起过来？”
江怀北眉头一紧，原本垂下的手指不自觉的握紧了一分。
“咳咳……下次开食堂小灶可以继续叫着我，开补习小灶就拜拜您嘞。”胖子轻轻摆了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别贫了！胖子，咱走呗，别打扰他们俩共同进步了～”杨昕看了江怀北一眼，然后拉着胖子走出了校园。
梧桐一叶落，天下尽知秋。暮色渐浓时，两个少年穿过学校的梧桐道，此刻的梧桐叶早已黄透，倔强的和暮光一起落在了少年的身上。
江怀北的宿舍在走廊的尽头，推开门有晒过太阳的棉絮味道。
“哪个是你的床？”苏楠看向后面的江怀北。
“那边，靠窗的下铺。”江怀北向前指了指。
苏楠径直扑进那个床铺，带着的习题哗啦啦散落在蓝白格床单上。“你这床可比教室椅子舒服多了！”
“你室友呢，怎么都不在？”苏楠躺在床上，看向正在饮水机面前接水的江怀北。
“可能有的出去打球了，有的在上自习，我是后面才申请的宿舍，室友都不是咱们班的，所以可能时间不一致。”江怀北拿着刚接过水的杯子来到床边。“杯子没人用过，水温刚好，起来，喝点水。”
“谢谢江老师。”苏楠开心的从床上跳起来，接过杯子。
“过来坐好，今天补数学。”江怀北带着苏楠坐到了宿舍的书桌处，打开了台灯。
橙红晚霞透过宿舍纱窗，在木质书桌上切割出细密光栅。江怀北打开上锁的抽屉，抽出用牛皮纸包好的复习资料，封皮上用铅笔写着极小的“Su's Math”字暗纹。
“先看这个。”他将活页夹推给正咬着笔帽的苏楠，纸页间忽然滑落三张彩色便签。浅蓝的是三角函数速记口诀，黄色的贴着苏楠错题合集，最后那张大红色便签上画着类似于小龙人奶糖上的图案——“全部完成奖励奶糖”。
“我靠，江老师，不是吧，你准备这么全面吗？你让我这工钱付的情何以堪啊？”苏楠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说。
江怀北拿着笔敲了敲苏楠的额头。“先把之前测验的错题解一遍，不会的我再教你！”
苏楠垂下了头，拿着错题集刚准备奋笔疾书，又抬起了头，一脸委屈的看向江怀北。：“江老师，你都说了是错题了，我哪里能会啊？”
“除了月考，其他两次小测的试卷，老师都已经讲解过了，苏楠同学。”江怀北幽幽叹了一句。
“行吧，行吧，我错啦，江老师，我这就写。”苏楠极为诚恳的承认着错误，然后挥笔答题。
“呃……江老师，这题，你看看。”苏楠用手肘碰了碰正在旁边看书的江怀北。
台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江怀北用红蓝双色荧光笔圈着错题：“你看啊，这道换元法你总跳步骤。”他左手无意识地搭上苏楠椅背，皂角的香味笼住整个空间，"先设t=sinθ..."
苏楠突然转头提问，发梢擦过江怀北的下颌。两人同时后撤，木椅在地面拖出刺耳声响。“那这里为什么要限定θ范围？”少年指尖点在例题图示上，耳尖在台灯的暖光照射下泛起珊瑚色。
江怀北扯了扯领口，从活页夹底层抽出张坐标纸：“你上次月考在这类题丢分，我做了得分阶梯。”深浅不一的记号笔画的箭头串联起知识点，每个节点都标注着苏楠的错题日期，“咱们一步步来，今天先突破第二阶。”
“然后你再看这道题，你要这样画坐标系……”铅笔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
少年温热的呼吸在他耳边拂过，他笔尖一颤，立体几何图形瞬间歪成了一个接近于心形的图案。
苏楠扑哧一笑：“哟，我们江老师还会手抖？”
江怀北耳尖瞬间烧红，慌忙用修正带遮盖那个铅笔画下的意外。
“认真听，认真看，苏同学。”江怀北装作云淡风轻的继续讲题，目光却落在少年看题而颤动的睫毛：“懂了吗？”喉结滚动的声音清晰可见。
“懂了懂了！”苏楠猛地抬头，和江怀北额头相撞，两人同时僵住。
“啊，好痛。”苏楠刚想用手抚上额头，江怀北那温热的手指就轻抚了上来。
“没事吧，很痛吗？”江怀北用极尽温柔的声音说道。
“没……没事。”苏楠有些尴尬的退到安全距离。“你呢？没事吧？”
“我也没事。”江怀北看向少年，两人相视而笑。
“行，那我们继续？”江怀北又恢复了老师该有的严肃。
“好。”苏楠又坐了下来。
补习过半时，江怀北变魔术般的从储物柜里变出一包糖炒栗子，上面清晰的写着“”小赵栗子王”，他清晰的记得这是他上周随口提过的老巷子限定零食。
“吃点你喜欢的，有助于更好学习。”江怀北将板栗递给了正在解题的苏楠。
苏楠剥开板栗吃了一颗，开心的看着江怀北。“我就说这家好吃吧，是不是味道不错。”
看着少年开心的样子，昨天坐了半小时公交，再去板栗店门口排队的辛苦似乎都融化在了他鼓着腮帮子的含混称赞里。
当时针指向八点半的方向，江怀北抽走苏楠正在订正的试卷，在页脚补了行飘逸小字：“周一验收”。
江怀北状似无意地将活页夹收回抽屉，没让苏楠看见封底内侧的表格，那是根据苏楠现有成绩制作的名次预测曲线，终点悄悄画在苏楠现排名之上28名的位置，那是他现在的名次。
他希望他的少年能和他站在一处。如果在情感上无法走到一起，那就让两个人的成绩“并肩而立”吧。带着他的少年一起走向顶峰又何尝不是对这段无疾而终的暗恋的回馈呢？
“今天不早了，你住我这里还是回家？”江怀北看向正在收拾习题的苏楠。
“回家啊，我没和我妈说留校，况且你这床这么小，怎么住啊？”苏楠一边收拾一边回复。
“还有啊，今天就谢谢我们江老师啦！我受益匪浅！”苏楠从座位站了起来，然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了小龙人奶糖。“拿着，给你的加班费！”
江怀北把奶糖攥在自己手心，然后又迅速跑去储物柜里翻找。“来，你的奖励，苏楠同学，你今天完成的非常好，以后请继续保持。”奖励是一个红色的小龙人奶糖，和7岁那年苏楠递给他的一模一样。
他们拿着彼此送的奶糖，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室友在此时推开了门。“哟，宿舍来人啦？江怀北，你朋友啊？”
“是的，我好朋友兼同桌苏楠。苏楠，这是王勋，隔壁班的。”江怀北担当起了介绍人的角色。
“你好，我是苏楠，不好意思过来打扰了。”苏楠笑着点了点头。
“你好，王勋，江怀北室友。”室友自我介绍了一番，接着说道：“苏楠啊，你可能不知道，这可是我第一次见他带朋友来宿舍，也是第一次看他笑的这么开心，我刚进门的时候都被吓到了。”室友夸张的表达着刚刚进门那一刻看见冰山融化的江怀北的震惊，在他眼里，江怀北一直是沉默寡言的，一直是严肃古板的。
“嘿嘿，我就说江怀北你平时得多笑笑吧，你别老和大家冷着个脸，知道不知道啊！”苏楠转头看向江怀北，然后用教训的口吻说道。
“是是是，苏同学教训的是，我努力改正，你以后多来检查。”江怀北笑着点了点头，无比迁就着他的少年。
“哎～原来不是不会笑，是不会对我们笑啊。”室友用手肘碰了碰立在原地的江怀北。
“我比较慢热，不好意思啊。”江怀北的俏皮和灵动似乎只属于他的少年，他又恢复了他那惯有的表情。
“哎，我要不知道你是啥人，我都想揍你了，你看，又是这个冰块脸了吧。”室友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向他的床铺。
“慢慢来，慢慢来……”苏楠尴尬的挠了挠头，试图替江怀北狡辩，但发现语言实在太无力，于是轻敲了一下江怀北的额头。“我得走了哈，你早点休息。”
“还有，王勋，很高兴认识你，下次再见。”苏楠说完便笑着朝着两人挥了挥手，打开了本来就没有关严实的门。
室友也朝着苏楠的方向摆了摆手，便继续忙活着自己的事情。
“我送你。”江怀北一只手抵在了门框，一只手拉住了正准备独自向前走去的少年。
“啊？”少年转身错愕的看向江怀北。
“太晚了，不安全，我送你。”江怀北用不容拒绝的语气回答，然后关上了宿舍的门。
声控灯随着他们的脚步声依次亮起，暖白的光斑在地面上流淌成跳跃的银河。江怀北的手指还残留着奶糖包装纸的窸窣触感，忽然被苏楠拽着衣袖往楼梯口跑。
“比赛！看谁先到宿舍门口，输的人……”少年还没说完规则便抬腿就跑。
清亮的声音撞在贴满跑腿广告的瓷砖墙上，惊醒了某间宿舍门后偷吃泡面的男生。红烧牛肉面的香气混着苏楠衣服的皂角味道，在走廊交织成奇异的青春味道。
两个少年的笑声此起彼伏的徘徊在宿舍廊道里。
“哈哈，你输了，江怀北。”苏楠一脸得意。
江怀北温柔的看向少年：“所以，想要什么奖励？”
所以，想要什么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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