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杨醒来，发现是一场梦，一场春梦。
她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早，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是林武忌日，虽然一切从简，但还是要去上个坟。
林杨一早就被叫走了，这一天她肯定顾不上其他的，所以安排赵佳陪着宋怀屿他们。
电话里赵佳问她，“杨姐，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林杨想了想，“没什么交待的，就正常接待就行。”
一行人抵达墓地时，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给这肃穆的场景更添了几分哀伤。
墓碑前，林武的那些小弟各个都身着黑衣，神情凝重，他们中年纪最小的应该也有五十了，有些人头发都已经白了，算算林武如果还活着，今年应该也六十了。
林杨的目光扫过每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小时候这些叔叔都带着她玩儿过，林武死后这些人有的留下来帮杨晚，有的外出谋生，有几个叔叔她都得有二十年没见了。
作为大哥留下的唯一的血脉，这些人对林杨的感情都很深，都围在林杨身边，有的欲言又止，有的只是默默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林文眼睛已经哭肿了，眼泪还不停的在眼圈里打转。杨晚脸上也挂着泪痕，但始终没有哭出声，那些难熬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如今孩子都能独自撑起一片天，她还有什么可哭的，她也算是对得起林武了。
林杨站在墓碑前，望着林武的照片，她是个很少哭的人，不知道怎么的，突然眼泪就忍不住了。她对林武的感情很复杂，既有从不与人言说的思念，也有厌恶和埋怨。此刻，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泪水。她想起小时候，林武就算是再忙，也会抽出时间陪她，教她吹口琴，给她讲故事。她也想起小时候因为林武，小朋友都叫她“黑崽子”，没有人愿意和她做朋友。
“爸，我来看你了。”林杨声音哽咽，还想再和他说点什么，却发现根本发不出声音。她抹了一把眼泪，从一旁拿起一叠纸钱，开始一张张地烧给林武。大伙儿也纷纷围了上来，一起烧起了纸钱，一起怀念那个曾经出现在他们生命中的人。
雪越下越大，却没有人急着离开。
说来，林武也是好人家的孩子，如果不是被欺负的太狠了，也不会走上一条不归路。
一群老哥们儿难得聚的这么齐，围坐在一起，抽着烟，喝着酒，你一言我一语的忆着往昔，那些故事有些林杨也听过，她坐在一旁，偶尔也插上几句话，各位长辈见她愿意听他们叨叨，就拉着她一直聊。送走各位长辈时，都已经快十二点了。
收拾完，林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拿起电话又放下，反反复复了好几次，最后那个电话还是没打出去，她知道宋怀屿走了，赵佳微信上跟她说了。
说走就走，连声招呼都不搭，王八蛋。
李宁当年下手挺狠的，听说都给齐允宇肋骨打断了，可能也是因为有伤，所以才没考好，不然以他的成绩，不会只上了个省内的医科大学。思来想去，林杨决定还是去给齐允宇道个歉。她以前是真喜欢他，现在也是真不喜欢了，道个歉，就当是给自己做个了断了。
单独约他也不合适，林杨就挂了他的号。
叫到她名字时，她深吸一口气，起身走进了诊室。
见到她，齐允宇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
“真是你啊，我还以为是重名呢。”
“是我。”林杨大大方方的拉开椅子坐下。
“怎么了？哪不舒服？”齐允宇皱着眉上下打量着她，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关心。
林杨笑了，“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是来给你道歉的。”
齐允宇愣了一下，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道歉？道什么歉？”
“那个……”林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当年李宁打你的事儿真不是我让的，我也是上两天才知道，我听说你肋骨都断了，还耽误了你高考，真是对不起哈。”她的语气诚恳，没有一丝扭捏。
齐允宇听着她的话，眼神有些复杂，原来她只是来道歉的，他的心里忍不住涌起一丝失望，但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
“这事儿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齐允宇笑了笑，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一些，“而且，我……我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再说，我现在不是也挺好的嘛，我本来就是想当一名医生，也算是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嗨，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矫情了。”看着齐允宇脸上那温和的笑容，林杨心里也释然了几分。但毕竟是给人家造成那么大的伤害，怎么说都该弥补一下吧，林杨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几张年卡，长期有效，有时间就过来玩儿哈。”
“那我就不客气了。”见她坚持，齐允宇也没推脱。
林杨笑了，“那你忙，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齐允宇望着林杨离去的背影，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很多年前。那时候，阳光总是肆意地洒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而林杨，就像一团火苗，肆无忌惮的闯入他的视线。只要他一抬眼，就能看见那个很好看的小姑娘在盯着他看。每一次对视，都像是在他的心里轻轻敲了一下，泛起一圈圈难以言说的涟漪。
他不是不喜欢林杨，相反，那种懵懂的喜欢在他心底早已深深的扎了根。可他的老师和父母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告诫他，他是好学生，不该早恋，更不该和林杨那的“坏学生”搅和在一起。在他们心里，林杨还有她的家庭，都是该避而远之的存在。
从医院出来，林杨没急着回去，就开着车在街上闲逛。差不多要放学了，她才往一中开，等她到的时候已经有零星的学生从里面出来了，把车停在路边，她裹上羽绒服就下了车。
“杨姐，你干嘛来了？”
王进一眼就看见她了，俩人上学的时候打过一架，也算是打出点交情来，从那以后王进就一口一个“杨姐”的叫着。
“等人啊，你干嘛呢？”
“我啊？我能干啥，维持维持秩序呗！”王进扯着嗓门问她，“你等谁呢？”
“江回，认识吗？”
“他啊！”王进冲不远处扬了扬下巴，“那不在那呢嘛！你亲戚啊？”
“不是。”
“那你找他干啥？”
林杨“啧”了一声，“管得着嘛你！”
王进一听笑了，冲江回的方向招了招手，“江回，过来一下，有人找你。”
其实江回已经看见林杨了，他知道林杨肯定不会放过他，这几天放学他都是从后墙跳出去，今天如果不是要去给他妹买药，他才不会走正门。
“唉，那不是林杨嘛！”
回政府的路上经过学校，安序不经意的瞥了一眼窗外，结果就看见了林杨。
宋怀屿顺着安序的目光看去，果然就看见了林杨，她一只手搭在一个男孩肩上，不知道在说什么，笑的那叫一个灿烂。
江回还是穿着那身校服，见到林杨不但一点也不心虚，反倒是理直气壮的问她，“你到底想怎样？”
见俩人跟愁人似的，王进忍不住问林杨：“怎么回事儿啊？”
林杨笑了笑，“你问他啊！”
王进以为是自己学生惹祸了，立马板起了脸问江回，“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江回看了他一眼，嘟囔道：“不管你的事儿，你就别管了老王，这事儿我自己能处理。”
王进一听“嘶”了一声，还不让他管，什么态度啊，这是不拿他这个教导主任当回事儿吗？王进刚想发作，就听江回对林杨说道：“要打要骂随你，赶紧的，我还有事儿呢。”
林杨一听，脾气立马上来了，冷冷的“哼”了一声，“你个小骗子，是你骗了我，你还挺硬气。”
江回倔强的看了她一眼没吭声。
“咋的，你骗人家了？”
王进那个大嗓门，一嗓子下去，引得路过的人都在看他们，甚至是还有人围上来看热闹。
“怎么了这是？”
“唉，那不是高三的江回嘛！”
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在一旁议论。
林杨突然灵机一动，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故意提高了几分，确保周围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小回回，咱不是说好了嘛，我每个月给你五万块钱，你就跟我好的，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啊？啊？你是想拿了钱不认账吗？”林杨的话如同一颗石子抛在了平静的湖面上，瞬间激起层层波澜，周围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江回身上，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了起来。
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江回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脑子里“嗡嗡”的，冷静下来他咬着牙吼道：“林杨，你胡说八道什么啊？我什么时候拿你钱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愤怒，显然是被林杨的话气得不轻。
“昨晚在床上啊！”林杨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她这浮想联翩的话一出口，校门口瞬间炸开了锅，引得一阵哗然。她这法子虽然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是她不在乎，她本来就没什么好名声，也不差这一点了。
江回没想到她为了对付他，连自己的名声都你要了，气得浑身都在抖，他指着林杨，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
林杨看着江回那副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她故意摆出一副无辜又委屈的模样，继续说道：“江回，你不是说过喜欢我吗？你难道是在骗我？”
“他怎么这样啊？他不是年纪第一吗？”
“第一怎么了？你们不知道吗？他爸好像是个杀人犯。”
“真的假的啊？”
“我家一个亲戚和他爸以前是一个单位的……”
周围人的目光和议论，让江回浑身不自在，他像是被人点了一把火，烧的他五脏六腑都要化成灰了，眼睛里都是愤怒和慌乱，再也顾不上其他，他推开人群，落荒而逃。
王进看着狼狈逃走的江回，半天才回过神儿来，他转头看向林杨，张了张嘴巴，最后还是问了出来：“杨姐，你说都是真的吗？”
林杨看着江回离开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她挑了挑眉，故意卖了个关子，说道：“你猜啊。”
“这……这你让我咋猜啊。”王进一脑门子官司，不管真假，江回肯定是得罪她了，怕林杨和江回没完，他低声求她，“杨姐，江回是个难得的好学生，他肯定不是故意骗你的，你不知道，他家里比较困难，他爸在牢里呢，他妈身体又不好，还有个上初中的妹妹，你大人有大量，就别和他计较了，行吗？”
“真的假的？你跟我这唱苦情戏呢？”
王进“哎呦”了一声，“我骗你干啥啊？”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确实是有点过了，林杨心里刚生出点愧疚，就听王进那个没脑子的说：“你以前不就喜欢学习好的嘛，他和齐允宇一样，都是年级第一，你能不能……”
“滚。”林杨突然就翻脸了。
“唉，你这人……”
“我滚。”林杨瞪了他一眼，然后自己滚了。
她回生态区在门口看见了刘明博，她摇下车窗，探出头问他：“在这干嘛呢？放哨呢？”
见到她刘明博呲着牙就笑了，“没，姐，我来找你的。”
“找我？”林杨挑挑眉，“找我咋不进去呢？”
“李宁不让我进。”
“那你就别进去了。”
林杨摇上车窗，一脚油门就开进去了。刘明博见状也发动了车子，没皮没脸的跟了上去。
林杨瞥了一眼后视镜，停好车子她也没急着下来，没一会儿刘明博就屁颠屁颠的站在她车旁了。
林杨从车上下来，“说吧，找我什么事儿啊？”
“杨姐，我能跟着你吗？”
“不能。”林杨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长的太磕碜，我看不上。”
刘明博一听咧嘴笑了，“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想跟着你学些本事。”
“跟着我学？”林杨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忍不住笑道：“你跟我学？我有啥本事儿啊？我可教不了你，再说了，你想学本事，你跟你爸学不就得了，你爸那可是个人精。”
“你可拉到吧，我爸可没你厉害，这不也让你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了。”
听他奉承自己，林杨笑了笑，“怎么，改策略了？跟我这玩儿无间道呢？”
刘明博一听“哎呦”了一声，“杨姐，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儿，我是真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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