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二天徐元嘉醒后整个人已经舒服很多，他问徐凤，昨天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徐凤说是张希送的。
可他记得是罗毅带他到的医院，并且全程陪着。
徐元嘉顺着群里的头像去加罗毅的微信，然后辗转打听到他在北京的电话号码。
微信通不过，电话也无人接听。
照例是联系不上罗毅。
徐元嘉习惯了，转而给张胖子打电话。
张胖子在电话里略带歉意地说：“毅哥昨晚已经回北京了。”
徐元嘉坐在自家客厅沙发上，闻言发了会儿呆。
相聚匆匆，像他们这种无名无份老朋友，到现在甚至连熟人都算不上，再次见面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老徐？”
“哦，这么快就回北京了呀。”徐元嘉难掩失落。
张胖子扯谎说：“他公司有急事吧。”
徐元嘉叹气，“昨天医院他给我交的钱吧，还有修车费没赔给他呢~~~”
张胖子干涩地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他：“昨晚凌晨的飞机，在现在估计在北京补觉。”
二
罗大律师没补觉。
罗毅下了飞机把苏侑丢回公寓，回自己房子迷瞪了会儿，九点不到，罗.工作狂.毅准时出现在律所咖啡间。
北京的冬天要比南城冷，雪下了好几天，罗毅站在CBD写字楼落地窗前，可以看到堆积在角落的积雪，环卫工人拿着保温杯，站在积雪旁边休息。
“罗律，不是还有一天假吗？”
咖啡间的出现第二个人江涛，年龄比罗毅大很多，同是信合律师事务所的工作狂。
罗毅收回目光，看着咖啡豆被研磨成粉，说：“有个案子催得紧。”
江涛说：“哪个案子？离婚案？”
罗毅没答话。
江涛自顾自地说：“罗律，你好运气，入行才四年就主导这么大额的案子。”
说到离婚案，罗毅漂浮在南城的思绪终于收了回来，他调笑道：“要不你换个性向。”
罗毅的性向一直不是秘密，在北京，性向不是多么被人关注的问题，事实上，没人关心别人的私人生活。
这次的离婚案主角是个女明星，为了和富豪老公离婚拉扯了好几年。女明星美貌多金，上一个代理律师正事儿不干，转而打起了女明星的主意，于是这次女明星大手一挥，干脆选了个gay，安全方便。
江涛说：“换个性向能拿大案子，我也不介意。”
罗毅点赞：“孺子可教也。”
江涛屁颠帮着罗毅泡咖啡，八卦地说：“到底是哪位女明星，透个底儿呗，这俩天微博热搜爆的那个吗？”
罗毅说：“你要我透露客户信息？”
江涛笑嘻嘻：“咱俩谁跟谁？我又不告诉第三个人。”
江涛作为江湖老手，自然知道客户保密的重要性，特别是明星，富豪这样的高端客户，**保密是他们最看重的了。
他这么问，不过是逗逗罗毅。
谁知罗毅不带犹豫的，小声道：“不是热搜那位，不过比热搜那位还大牌，就是———”
江涛忙道：“嘘嘘嘘！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怎么了？”
“你还真说！不愿意说我还不愿意听呢～～”
罗毅哈哈一笑，拿过茶水吧台上的咖啡杯，道：“谢了。”
罗毅手上三个案子，一整天都忙不赢，上头要给他配个助理，他不要，凡事亲力亲为，校对打印都是自己。往外宣称是自己才入行，要熟悉所有的流程，实际他喜欢这种工作状态，人一忙就不容易多想。
下午，罗毅开车到女明星住处和她详谈离婚事宜，再出来已经是傍晚。
女明星和富豪没什么感情了，只是利益捆绑在一起。富豪有了新欢，女明星也不在意，随他玩，可新欢有了孩子，并且生了下来，事情就复杂起来。
女明星铁了心要离婚。
罗毅把这个案子办好了，不止可以拿到一笔可观到令人发指的代理费，职称还能往上晋一级。
非常划算的一笔买卖。
晚上有个律师峰会，聚焦最近最火的青少年犯罪问题。罗毅本来不用去，但上头见他回来又把他派去，这是器重他，让他在外头露露脸。
他驱车前往。
作为信合新生力量的代表人物，罗毅在峰会上举手投足都是信合的脸面。
江涛也来了，期间有人打听信合最近代理的离婚案，都被江涛软软地挡了回去。
大家把目光放在了罗毅身上，酒一杯杯端上来，罗毅高中时候就能喝一箱啤酒，现在一点洋酒不在话下，跟人喝酒一点都不含糊，杯杯见底。
他情商高，会说话，专业够硬，进退得宜，难得是长得还帅气十足，一场晚宴下来，让几个律协前辈喜欢不已，也算是进了律师的高端圈子。
如此回家已经到了深夜。
三
罗毅在北京买了套公寓，面积不大，装修砸了不少钱，走的是时下科技风，全屋智能，冷白色调。
没问家里要钱，都是靠自己。
他一个人站在阳台俯瞰北京的灯火，会觉得一辈子就这样了。当然这也没什么不好，他踏入的是标准的成功人士之路。
他只是非常非常的寂寞。
黄玲打来电话。
“喂，妈。”
黄玲“欸”了声，问：“还在忙吗？”
罗毅坐在阳台摇摇椅上，说：“忙完了。”
“喝酒了吧？”
“喝了点。”
黄玲怪道：“你们老罗家的人天生会喝酒，你爸没带个好头。现在晕不晕，有没有吐？”
罗毅说：“没有，妈，真的没喝多少。”
黄玲“哼”了声，根本不信，“你一个人在北京，要照顾好自己，不能空腹喝酒，知道吗？”
罗毅说：“好。”
“对了。”黄玲说：“今天小嘉到家里来了。”
罗毅的心猛然一顿，像是行驶之中的高速列车遇到了停站点，刹车那一刻火花四溅。
“哦，他来干什么？”
黄玲奇道：“这话说得，你和小嘉高中那会儿关系不是最好了吗？”
“也没有很好。”
黄玲说：“瞎说八道，高一下学期就没早于两点睡过，你当妈不知道，你那是为了和他分一个班。”
“高二开始和他关系好得不得了，你爸要租房子给你陪读，你死活不同意，就是为了天天和他一起上下学。”
“你说你从幼儿园开始哪天不迟到，起个床跟要你命似的，后来硬生生成了南城一中第一个到校的，不就是为了配合小嘉，人家是学习委员。”
“高三小嘉做割盲肠，一个那么小的阑尾手术，你逃学也要陪他，在手术室外头都哭了，你长这么大，妈那是第一次看到你哭，你还说你和他关系———”
黄玲的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似乎是跑得太快没看见前面的路，停脚时已经是悬崖边上。
罗毅不知道黄玲想到了什么，或许是多年后的幡然醒悟。处在其中就好像拿着一堆散落的拼图，只要跳出来，就能轻易看见拼图的原貌。
罗毅并不害怕黄玲知道过去。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这是把不堪再度提起来的底气。
电话里只剩下黄玲不自然的呼吸声。
罗毅等了会儿，说：“他来家里做什么？”
黄玲的声音响起，似乎没什么特别，但罗毅听到了颤抖的尾音，“丰田车是他撞的对吧？你爸说算了，反正是台老车，等着报废了，他硬是不肯，把车开走了，说修好还回来。”
“另外那天你是不是帮他缴了医药费，他也把钱留下了。”
罗毅心中有些难受，他想和徐元嘉有些纠葛，可徐元嘉抬手就把这些纠葛抹平了。
“哦。他挺干脆。”
这话像是泡在中药里的药渣，苦到人心底，
黄玲似乎不知道在说什么了。
罗毅觉得很抱歉，小嘉是最好的孩子，这句话只怕以后不会在黄玲嘴里出现了。
“妈——”
“小毅———”
两人同时开口。
罗毅说：“妈你要说什么？”
黄玲关心道：“北京很冷吧？记得穿好衣服。按时吃饭，多吃青菜。”
罗毅说：“好。”
黄玲说：“那行，早点休息吧。”
罗毅却问：“妈，你不想知道我刚刚准备说什么吗？”
“妈不想知道！”黄玲像踩中了尾巴的猫，激动地说。
罗毅只好沉默。
黄玲深吸一口气，“妈等你回家过年。”
罗毅“嗯”了声，实则并不想要回去。
“小毅，你从小到大任性惯了，犯了什么错你爸都给你兜着。但你不能任性一辈子，爸妈老了，不能护你一辈子。有些事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妈都是为了你好。”
罗毅说：“我知道了。”
黄玲又说：“年轻的时候总觉得什么情啊爱啊比什么都重要，可等年纪大了，就会知道什么都不如一份安稳。小毅，找个好女人结婚，才能安安稳稳过日子，情爱会消失，只有婚姻和孩子不会消失。”
罗毅完全听不懂黄玲的话，可他现在已经学会了不反驳。
“妈，我听到了。”
听到了，就是听到了的字面意思。
电话随之挂断。
罗毅打开手机看日历，距离过年只有一个月了。
时间可真快啊。
罗毅回到房间，拿出电脑，搜出近些年明星离婚案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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