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六徐元嘉跟着父母走了一天亲戚，初七补了一天觉。
初八一大早，设定的法定节假日自动关停的闹钟敬业地响了。
“吧啦吧啦～～～吧啦啦啦～～～”
“啊啊啊啊啊！”
徐元嘉仰天长啸，按掉闹钟，脑子里还是一片混沌。
“假期这就结束了？”
“八天的假应该很长才对呀？怎么一眨眼就没了？”
“感觉连觉都没睡够....”
徐元嘉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打哈欠，年还没过完，转眼又要上班了。
小电驴停在源福社区医院的后院，徐元嘉锁了车，和同事打招呼。
“王阿姨，新年好啊。”
同事是位妇科医生，新年倒是元气满满：
“新年好。”
“过年相亲没有，小嘉医生。”
“没有，还来得及。”
“哦，那挺好的。”王阿姨嘿嘿一笑，徐元嘉暗道不妙，果然她接着开口：“过年我侄女从国外回来了，准备留在南城。她和你年纪差不多，长得跟大明星似的！要不你们交换个微信？”
“不用了，不用了。”徐元嘉连连摆手，飞速跑了。
王阿姨在后头笑，“这孩子，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呢。”
新年第一天遇到的第一个人同事就拉着他做媒，真不是个好兆头。
初八南城还没有完全热闹起来，社区医院来的人不多。徐元嘉坐在外科诊室，半天也没有一个人。他上午搞了一上午卫生，下午整理了些文件表格，到了五点，医院不接收挂号人员，徐元嘉便拿出了手机。
初六初七过得太快，他还没来得及细细地想一想初五晚上的事儿。
那晚罗毅的态度就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徐元嘉觉得太奇怪了，于是给张胖子发去微信。
加加加：初五晚上怎么回事？你哭什么？罗毅又怎么了？
轻盈的胖子：正在输入中.....
正在输入中......
正在输入中…….
加加加：你打什么呢？半天没打出一个字。
那头没说话，转来一笔钱。
微信对话框里橘黄色的长方条有不少零，徐元嘉一数，整整十万，他瞪大了眼睛。
轻盈的胖子：老徐，我借你十万块还给毅哥，千万别把你的玉卖了。
徐元嘉：“..........”
加加加：我就是随口一说，不会卖的。你哪里来的十万块钱？
轻盈的胖子：我的私房钱。
这话不是那么可信，张胖子有十万块私房钱，也不至于不租婚车，拉着他们几个去接亲，更别提让连矮子当司仪了。
徐元嘉这两天一忙，完全忘记自己还欠着罗毅十万块这回事儿，难为张胖子还记得....不是...张胖子怎么会还记得呢？
徐元嘉不管三七二十一，拨通了张胖子的语音。
张胖子那头半天才接。
“老徐，怎么了？”
“你哪里来的十万块钱？”
“不是告诉你了，我的私房钱。”
“你有十万块私房钱？”
语气里满满的质疑。
张胖子切了一声，说：“老徐，看不起谁呢？”
徐元嘉淡淡一笑，逗他道：“你就不怕我到你老婆面前去告发你？”
张胖子愣了愣，道：“老徐，你怎么能这样，兄弟为你两肋插刀，你插兄弟两刀？”
徐元嘉满不在乎地说：“我这不是为了你们家庭和谐，刚好这次结婚加了嫂子微信……”
那头狂叫：“老徐，你开玩笑的吧？一点都不好笑！”
徐元嘉的确是开玩笑的，他根本没有张胖子老婆的微信，“是开玩笑的，张胖子，老实说，你钱哪里来了的。”
张胖子说：“老徐，你别管了。”
“别管了？”
“对，保住你的玉最重要。”
张胖子这话让徐元嘉的心猛跳了一下，脑子里冒出个荒唐的想法：“不会，不会是罗毅的钱吧？”
张胖子没来由地哈哈大笑：“怎么可能！！！老徐，你想什么呢？哈哈！想多了吧。”
张胖子夸张的反应恰好证实了徐元嘉的猜测。
金钱很多时候可以衡量感情。
这个世界上，会愿意为了徐元嘉不带眨眼地花十万块钱的人五个指头能数过来，罗毅不抽风的时候大概可以算一个。
“你把钱还给罗毅。”徐元嘉说：“我要是卖了玉佩，我妈能宰了我，钱，我先欠着他的吧。”
张胖子沉默了两秒，不再挣扎，说：“好吧。”
徐元嘉说：“你今天上班了吗？晚上喊上罗毅，连矮子一起吃个饭吧。”
“老徐。”
“啊？”
“毅哥回北京了。”
徐元嘉听了，心中一阵失落，“是啊，他也要上班了。”
哎........
徐元嘉闷闷不乐地下了班，还想着缓和一下和罗毅的关系，结果人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晚上的餐桌上，徐凤神秘兮兮地说：“罗家那小子回北京了，他这次回来，跟他一起的那男的，是个他男朋友！”
徐元嘉当场黑线，恨不得塞个包子到自己老妈嘴里去，徐正军一脸平淡地说：“我知道了。”
“啊，你怎么知道的，我都是早上听广场舞里的大妈说的。”
“整个电力局宿舍楼谁不知道？”徐正军说：“今天罗局没来上班，高血压又住院疗养去了。”
徐凤不由得感叹：“罗家这小子生下来可真是讨债的。打小就气他爸妈，长大后更是把爷爷都气死了。你说黄玲他们两夫妻，都是风云人物，在电力局宿舍那是要横着走的，偏偏生了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一个局长，一个主任，硬生生抬不起头来做人。”
“妈，你别说了！”徐元嘉皱眉道：“不要在背后这么议论人家。”
徐正军正色说：“是啊，老婆，罗局黄主任都是好人，你别跟着宿舍楼那群人一样对他们家说三道四。”
徐凤说：“我没议论，今天跳广场舞他们才说得难听，我一个字没说，也就跟你们说说。”
徐正军叹息道：“罗毅这孩子到底还是不懂事，做什么都不会留点余地。你说他在北京，随他想干什么干什么，没人管他。为什么一定要把人带回来，让他爸妈伤心呢？”
“是啊，人活一张脸，这孩子真是半点不懂得心疼爸妈的。”黄玲感慨说：“电力局宿舍楼大家都认识，他这一走，自己倒是听不到什么闲言碎语了，他爸妈抬不起头做人了。”
二
徐元嘉拒绝了十万块，张胖子便把钱还给了罗毅。
轻盈的胖子：毅哥，被老徐识破了，人不要。
罗毅皱起了眉头，那头又弹出一条语音：
转达老徐两个信息，第一呢，玉不会卖，老徐怕被他妈给宰了。第二是老徐现在囊中羞涩，这笔巨款就先欠着，以后打工卖苦力还你。
罗毅听完，便又笑了。
副驾驶位的苏侑说：“笑得这么□□，发春啦？”
罗毅没搭理苏侑，车子停在西餐厅门口，他下车，说：“请我吃大餐得有个原因吧。”
苏侑笑说：“你给我介绍了个大明星当客户，不得好好感谢你。”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西餐厅，苏侑提前订好了位置，靠窗的位置正对北京立交桥，初八晚上的北京已经忙忙碌碌地堵起车来，红灯一片和平时没有区别，罗毅坐下，生活好像在这种车水马龙的快节奏里回到了正轨。
“你要查的资料查到了。”苏侑举起手机，点了两个给罗毅发去个文件：“刘坤跟你什么关系？”
罗毅道了谢，点开看，刘坤婚姻状态那一栏里写着已婚，妻子一栏写着徐乐嘉的名字。
林坤和徐乐嘉还没有离婚，那当天碰到的那个女人是谁？
第三者？
如果真的是第三者，徐乐嘉是否知情呢，如果知道，那又知道多少？
“问你呢，刘坤跟你什么关系？”
罗毅关了手机，说：“朋友。”
苏侑说：“得了吧，这刘坤就是个开餐厅的小暴发户，跟咱们这种人八竿子打不着边。”
罗毅便问：“我们这种人是哪种人？”
苏侑伸手露出他戴着卡地亚戒指的食指，带着点小傲娇说：“社会精英，成功人士，中产阶级。”
罗毅说：“总结挺准确。”然后点了一份肋眼牛排。
苏侑“切”了一声，“我等着你抨击我呢。”
罗毅耸肩，“谢谢你帮我查资料，这顿我请了。”
“你请就你请吧。”苏侑点了份意面，不怀好意地说：“刘坤倒没什么，他老婆有意思，叫徐乐嘉，喂，她和小嘉医生什么关系？”
罗毅白了苏侑一眼。
苏侑说：“我实在不明白，你明明关心人家，硬是要装什么装。”
“我没装。”
“当年的事儿真怪不着他，他那会儿多大，十八岁，还是个小屁孩儿。你说你怎么聪明一人，怎么要在这件事上过不去，一晃都八年多了，还意气用事。”
罗毅听了，觉得有些事有必要和苏侑说明白：“当年不是他把信给我爷爷的。”
“啊？”
“我这次回去知道件事儿，当初我把信给张胖子，张胖子还没来得及给徐元嘉，就被我爷爷截胡了。”
苏侑瞪大眼睛，消化了好半天，“这件事儿就是个误会？”
“没错，就是个误会。”
“然后呢？”
“没然后了。”
苏侑不由得抬眼看着罗毅。
这样一件事，实在不该是以这么平淡的语气，这么简要的语言叙述出来，至少，罗毅要玩个抑郁，发个疯，然后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罗毅去找徐元嘉，和他在各种场景下擦身而过，最后，在新年的烟花里，两人来个世纪大复合。
罗毅西装革履，从容拿起一边的银质刀叉切开了牛排，这顿晚餐，就是好像是平常得再平常的一顿晚餐。
苏侑想起刚认识罗毅那会儿，罗毅就是个苦大仇深的深沉少年，半年后，少年长大，变成了个深沉成年人。
他一直是这样吗？
苏侑不由得问：“你没事吧？”
罗毅说：“我没事。”
如果真的没事，应该说，你在问什么？什么有没有事？
而这么精准地回复没事，只能说，他在骗自己没事。
苏侑搅着盘子里的意面，开玩笑地说：“既然是误会，你就把人追回来呗。我看小嘉医生软软糯糯的，应该是很种很好追的男生。”
罗毅想也不想地摇头，“他不是同。”
苏侑恨铁不成钢地说：“没试你怎么知道！据我观察吧，他没准还是真是同，是个深柜。”
罗毅警告了他一眼。
苏侑拍桌，说：“你别不信，这方面我看人很准的。小嘉医生那样的，长得好性格好，绝对有很多女生追。但凡他不是同，早被人追到手了。而且他看你吧，眼神也挺奇怪的，他要是个深柜，绝对喜欢你。”
罗毅嗤之以鼻：“你别乱说话。”
苏侑不高兴地“啧”了一声，手舞足蹈地说：“哎呀，你先追追再说呀！罗毅，你是个非常有魅力的男人！你那么喜欢人家，追都不追，这事儿就没法翻遍。你死命追过了，就算没追到手，将来也不留遗憾了。你也能往前走了呀。”
罗毅反问：“那要是追到手了呢？”
苏侑顿了顿，随后说：
“追到手还不好，那可是小嘉医生，你男神，大团圆结局，跟你男神在一起，你做梦都能笑出来。”
罗毅冷笑一声说：“追到手，让他也变成个同性恋？很好吗？”
苏侑讪讪地说：“那也没有很不好吧。”
罗毅没搭理苏侑的话，同性恋的确没有什么不好，任何人都可以是同，但徐元嘉不可以。
苏侑闭上了嘴，明白了他的顾虑，心说，你就当你的大情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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