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毅转过身，决定先试探一下徐元嘉的态度：“饿了吗？”
徐元嘉坐在小吧台上掏出手机，看着看着就入了神。
罗毅拿着水靠近他，他也没任何察觉，罗毅便也不客气，站在他身后偷看。
徐乐嘉的头像是她的两个儿子，徐元嘉备注了姐姐两个字。
微信对话框里白色长条密密麻麻，徐乐嘉时不时地就要给徐元嘉发消息，内容左不过是劝这个弟弟迷途知返。
罗毅对这些措辞太熟悉了，拿社会，拿父母，拿人情，拿生活一样样的压下来，好像你爱上了一个人，一下子就十恶不赦，接下来的人生只有万劫不复。
徐元嘉手指翻了会儿，回了句：我知道了，就在罗毅以为他要被这些话裹挟住时，徐元嘉大拇指往左一扫，直接给点了红色的删除。
删完了，徐元嘉对着手机发呆，罗毅手搭在徐元嘉肩膀上，“看什么呢？”
“看消息。”徐元嘉接过罗毅递过来的水。
罗毅从后在他颈窝处闻了闻，说：“刚刚问你饿了么，你没回答我。”
“饿了。”徐元嘉摸着罗毅的侧脸说：“你做饭么，很晚了，要不我给你煮方便面吃？”
罗毅坐到小吧台另一边，把手机调到外卖平台，“我们都别折腾了，点外卖吧，想吃什么自己选，”他把手机递给徐元嘉。
徐元嘉接了，随便点了几样，又把手机还给罗毅。
罗毅抬头喝水问：“不查一查么？”
“查？”
“对啊。”罗毅拧上瓶盖，说：“密码是你生日，阳历，你把头像录进去，我的手机随时可以给你看，里面的钱你随时能用。”
徐元嘉有点惊讶，手悬着没动。
罗毅说：“想笑就笑，别憋着。”
徐元嘉扑哧一声笑了，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把他的心温暖得熨熨帖帖，他抿嘴笑道：“小罗同志觉悟挺高的。”
罗毅跟着笑，贫嘴说：“不用太感动，以身相许就行了。”
徐元嘉便把自己的手机也拿了出来：“把你的头像也录进去，我的微信支付宝里都没余额，以后靠你了。”
两人互相录了脸，把手机还给对方。
罗毅说：“你这手机旧了，手提我看也旧了，找时间去买最新款的。”
徐元嘉摇头：“别了，我姐看见了能砍了我。”
罗毅疑惑：“你姐还管你用什么？”
徐元嘉笑意减了下去，说：“上次审问我来这，问我一千多的外套谁给买的。”
罗毅好不容易哄起来的笑容眨眼就没了，他知道徐元嘉不会因为他姐姐来跟他分手，但他也不想徐元嘉生活在一种负担里。
罗毅问道：“你姐知道了我们的事，对你说什么了么？”
“骂了我一通，警告我分手。”
“嗯，常规操作。”罗毅手指轻轻敲着小吧台：“她没打算告诉你爸妈？”
徐元嘉摇头：“她不敢.......她自己也一堆事儿，估计想先拖着再说。”
徐乐嘉的想法和黄玲的想法在某种方向是雷同的，拖着拖着，希望有一天他们浪子回头，找人结婚，重回人生正轨。
罗毅问：“你姐跟你说的话，你怎么看？”
徐元嘉手心向上托着罗毅的手掌，他的手比罗毅的手小一号，手心相碰，显得很可爱。
“我不会放弃。”徐元嘉郑重地说。
罗毅满意了，手肘撑着吧台，倾身过去，徐元嘉坐着，手搭在随意地搭在台面，仰头迎接这个吻。
罗毅跟他接了个安慰的吻，徐元嘉心里有事，接吻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担心你姐？”
徐元嘉“嗯”了声，“我姐闹离婚，我出柜，这些事被我爸妈知道了，估计得疯了去。”
“这是两回事，别混到一起。”罗毅重新坐下，忽然问道：“元元，你怎么看待离婚？”
离婚这种事徐元嘉只听过没见过，他父母乃至整个家族，就没有离婚的，甚至电力局宿舍楼里离婚的都凤毛麟角。
在徐元嘉的意识里，离婚离他们太远了，根本不会发生到徐家来。
罗毅说：“电力局是体制单位，没有离婚的，你们家家庭关系又好，这样环境下，很容易妖魔化离婚这回事儿。但其实，元元，离婚也没什么大不了。”
徐元嘉想着什么，把水倒进了水杯里。
罗毅继续说：“我处理过很多离婚案子。两个人因为相爱在一起，于是有了婚姻，有了法律的保障，本来挺好的。可随着感情的消失，结婚随之而来的捆绑成了累赘，把不相爱的两个人困在一个地方，特别是有了孩子，为了传统的完整的家的观念，很多人会不离婚。你知道吗？越是这样在婚姻里受折磨的人，越是会觉得离婚是十恶不赦的，到最后，离婚不离婚成了一个道德问题。”
“可是，元元。”罗毅抬手擦掉徐元嘉嘴角的水渍：“离婚对于家庭的伤害性，更大程度上取决于家庭对离婚的态度，而不是离婚本身。”
徐元嘉一点就通，说：“可经济问题呢？我姐已经当了很多年的家庭主妇了，离婚两个孩子她是一定都会要的。”
“让你姐夫净身出户不就行了。”罗毅说：“如果你姐愿意回南城生活，他们这些年在北京积累的财富完全够了，更何况还有你爸妈，他们帮着带孩子，你姐就可以出去工作了。而且，你爸妈不是老念叨着睿睿和浩浩么？”
徐元嘉笑了笑，“到你嘴里，一切都挺轻松的？”
罗毅耸肩：“轻松不轻松就在一念之间，元元，至少你应该用这种轻松的态度来对待。”
徐元嘉懂了，说：“我明白你的意思，罗毅，我尽量。”
罗毅说：“有空带你多和苏侑玩玩，你看他怎么看待事物，你会发现这世界没什么大不了事儿。”
苏侑洒脱的性子，是活在规则里的徐元嘉羡慕不来的，他以前觉得罗毅洒脱，现在才发现，罗毅和他一样，被很多东西困住了，不然，罗毅也不会浪费八年的时间。
“苏侑是挺有意思的。”徐元嘉在罗毅的杯子里倒了水递给他：“说到这个，八卦一下，老孙和丁涛是怎么回事儿？”
罗毅喝着水说：“老孙和丁涛呀，和我们一样，是高中同学。老孙家里原本是在沿海那边做生意的，后来做到了北京，老孙到北京读书认识了丁涛。两人谈了十多年吧，被家里人发现了。丁涛顶住了压力，老孙没顶住，和父母安排的女人结了婚生了孩子。两人就分了。”
徐元嘉想起那次见到老孙的痛苦样子说：“可我看老孙没放下丁涛，那他为什么要结婚呢？”
“老孙家乡那边吧，重男轻女特别严重，老孙又是独子.......”罗毅接着说：“孙家算是暴发户了。丁涛呢，祖传的富豪之家，家族庞大，家人之间也不怎么亲厚，亲人之间都在争权夺利。他要顶着的压力其实不比老孙小。老孙叫孙星阑，你别看他现在邋里邋遢，其实以前很精致，长得很好看，站人堆里都晃眼的那种，他是结婚之后留了满脸胡子的。”
罗毅说着有种唇亡齿寒的危机感，丁涛那样杀伐果决的人都不能保住自己的爱人，他呢？
哪天徐凤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跟老孙他妈一样站在楼顶要往下跳的时候，徐元嘉能坚持下去吗？
罗毅不知道，他敲着手里的杯子，有时候他拼命努力，想要拥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去守护自己的感情，可一见到丁涛，那股子劲就没了，社会地位家庭财富丁涛哪一样不是顶级的，最后不都一样。
徐元嘉能感觉到罗毅的情绪低沉起来，也大概猜到罗毅在想什么，他板着罗毅的脸对对准自己，说：“明天蹦极去吧！”
“蹦极？”
“嗯。”徐元嘉点头：“是你说的，有些事儿就像蹦极，跨过去就好了。”
罗毅随口说的，没想到徐元嘉还记得，他当然答应：“行啊，北京就有蹦极的地方。”
说话间外卖到了，两个人在小吧台吃完，聊了会天，时间到了八点。
罗毅把垃圾整理了，围着屋子转了圈，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什么，这么多年，他好像已经习惯了事赶事的生活。
两人不打算再出门，徐元嘉便去浴室洗漱去了，他洗完出客厅，说：“愣着干什么呢，看电影么，我跟你说，有部电影我想看很久了一直没时间，还有，我们家得买台游戏机了。”
徐元嘉想看的是一部外国丧尸片，布拉德皮特的《僵尸世界大战》，有点重口味，也有点文艺范，到最后还能升华出一点点人文主题，电影还不错。
可惜电影没看完。
灯是关着的，四周一片暗黑，电视机的光影洒在交叠的身体上，窗帘没拉，霓虹灯光，月光，透过落地窗爬进屋内，像是给木地板披了层光纱。
沙发换了新罩子，有棉织的味道，徐元嘉的呼吸和心跳都不属于自己了，像是完全被掌控住。
他在沉醉和清醒间反复挣扎，最后沦陷到无边的黑暗里。
徐元嘉什么也不记不住了，好像自己都不是自己的，唯一能让他回归现实世界的，只有耳边罗毅痴迷的呢喃：
“元元，我爱你，元元，我爱你，元元，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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