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水居。
“没想到我们还有面对面这样坐着的一天。”孟如璋漫不经心地将茶盖抵住杯沿，声音很轻，却令人无法忽视。他从容地将另外一盏茶往对面推了推，一副很有礼貌的姿态。
不过宁听雪知道，这个人从来就和“礼貌”两个字完全不沾边。
在他打量孟如璋的同时，孟如璋也在隐晦地注视他。距离他上一次见到宁听雪，他的变化不可谓不大。至少，从前面对他从来抬不起头来。
“孟总约我，不妨有话直说，我很忙。”宁听雪将茶杯推远了些，清亮的茶汤映照出他冷淡的神色，“孟总不也是，你这样的大忙人，何必屈尊降贵和我虚与委蛇呢？”
茶水泛起无声的波澜。
“忙着和Polaris纠缠吗？我听说，他们对于你回国发展颇有微词啊。”
Polaris是一年前慧眼识珠挖掘到宁听雪并和其签约的一家国外的经济公司，他的经纪人劳里就是Polaris的首席经纪人。他说这话像是单纯的客观阐述，不带一点幸灾乐祸。
“我的事情就不牢孟总替我费心了。如果孟总是来让我离开檀岁的，就不必开这个口了。我和他之间没有秘密。如果想要再次故技重施地威胁我，怕是不可行了。我会如实转告他。”他刻意咬重了“如实转告”四个字。
“是吗……岁岁难道没有告诉你，我来找你他是知道的。”孟如璋适时的露出惊讶神色，从惊讶到了然的神色转变一气呵成，“难道你不知道？看来，你们的关系还是不够亲近。”
又是一副令人厌恶的做作姿态。明知道他是刻意这样说的，心中还是会浮现燥意。至少有一部分他还是说对了的——他始终觉得自己没有走进檀岁心里。
交往以来，他刻意从来没有在檀岁面前提过孟如璋，一是怕惹人心烦破坏气氛，二是他不敢赌。不敢赌在他心中的份量。就像孟如璋现在对他无计可施一样，他也同样忌惮对方。
他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多少：“不用在这里耍嘴皮子了，你现在也没有什么可威胁我的了。”
“差点忘了，我是来跟你道歉的。之前的事，抱歉了，这是我的赔礼。”
礼盒里静静躺着一只腕表。确切地说，是一只装饰表，华而不实。指针被刻意拨停在一个时间点。
他瞳孔骤然放大。
茶杯碎了一地，他猛地站起，揪起孟如璋的领带：“是你！”
模糊的情绪再次席卷而来。
十点十八分。
发送。
“檀岁，我要走了，我想说，只要你让我留在你身边，无论如何，我不会走。”
候机室内，青年蹲在玻璃窗边，艰难地打下这一行字。黯然的神色令来往的行人偶尔侧目，但世界之大，分离时有发生，尤其是在机场再平常不过了。再浓的情意、再短的距离，都被航线切割、延长，直到彻底忘记。
直到登机的广播播放到第三遍，直到按灭了手机屏幕，宁听雪都没能等到他要的回复。
十点三十八分。
手机屏幕亮着，高大的身影随之笼罩而来。一只戴着独家定制的昂贵戒指的手缓缓按下了删除键。他轻易地欣赏到败者的狼狈和期望，然后淡然一笑。在宁听雪茫然又失落的二十分钟里，他尽情以胜利者的姿态反复品尝痛苦，并不后悔。
“什么是我？”
哪怕被揪着领子，孟如璋也没有惊慌，好整以暇地掰开他的手：“我是来道歉的，宁先生还是不要得寸进尺了。过去的就是过去，再努力挣扎也是徒劳。”
青年眼眶微红，牙齿刮到舌头，能尝到血腥味，他却只能感觉到胸膛的血气翻涌。
“抱歉了，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不负责任的判断，宁听雪，你们长久不了。爱情，伟大的爱情……”他叹息一声，分明带着笑意，“远不如相伴相依的亲情，你永远是先被舍弃的那一个，看好吧。你最好能够在他身边待得够久，最好他足够喜欢你，否则，你永远也抓不住他。”
似有车轮碾过，耳边嘈杂的嗡鸣不断放大。担忧、痛恨、恐惧，如同丝线一般在狭小的胸膛蔓延。
他从齿间挤出一句话：“那你等着看吧。”
……
“我想去陪你。”
我离不开你。
檀岁没有读懂他晦暗的神色，解释道：“宁听雪，你听我说，孟许的剧组你还是别去了，也许，会碰见孟家人，你不是很讨厌他们吗？”
“你不希望我去吗？你不想我陪着你吗？”宁听雪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像是找到了栖息地。
鼻尖闻到的淡淡香气稍微安抚住了他躁动的情绪。
“哎呀不要撒娇啦，不许用美色诱惑，我说真的，我只是不希望你又和他们对上。”虽然不明所以，但檀岁还是顺势摸了摸他的头。
手感真好。
“我有信心能胜过他。只要你……”他喃喃道
“什么？”
“只要你希望我在你身边就好。”
他的声音很轻，但檀岁还是听清了：“你说什么呢，好奇怪。你听我说，孟许是孟家人，不知道他会不会站在哥、孟如璋那边。而且，他要求挺严格的，你之前又没有演戏过，不用为了我去受气。段旬都给我打过预防针了，他一场戏会重来好多条。”他认真地和男朋友讲道理。
“……”
“宁听雪，你怎么了？其实你不用为了我打乱你的行程的。”
他歪头看他，倏地，下巴被人用轻柔的力气捏住。
“我不喜欢你提到他熟稔的语气。”
他们都知道那个“他”是谁。
头上摸来摸去的手一顿。
宁听雪对于他来说像是细雪，无声无息，虽然看似冰冷，却没有一点攻击性。
被这罕见的攻击性弄得一怔，檀岁刚想挣开钳制，就听到他说：“你和他见过面了，是吗？”
檀岁眨了眨眼，坦然道：“他说，会找你道歉。我就没多说，原不原谅是你的事情，我不能干涉你。而且，你不原谅他也很正常的，不用为了我迁就。”
对，迁就。
他一直觉得没脾气的宁听雪在迁就他。他整天围着他打转，可是世上哪有人能寸步不离地跟着另一个人？
“迁就……檀岁，你也在迁就我吗？”宁听雪怔怔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他。不是因为得天独厚的家世，而是因为他先一步遇见你的先机。也因为他先一步，所以，我才会害怕，害怕你还没喜欢我，就讨厌我。”
“我更讨厌他仗着你的喜欢，不可一世、随心所欲的样子。”
随心所欲，多么奢侈的四个字。
上天对他从来都很残酷。
最残酷的就是，给了他甜蜜芬芳的糖罐，却伴着苦涩。他一度想，没关系，只要罐子里还有糖，他宁愿忍受苦涩，宁愿欺骗自己，宁愿等待，可是现在就连自欺欺人也不行了。
“什么……”檀岁的声音湮没于唇齿间。
这不是浅尝辄止的一个吻，而且想要把他吃进去。像是饿极了把包装纸都舔得干干净净一般，他细致地巡视着每一寸沾着晶莹的地方。
蜜水混合着涎液让唇珠都泛着糜丽的颜色，檀岁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宁听雪……”
虽然宁听雪亲人的时候确实是用力了些，可不会超过那个分寸。
但是今天很不一样。
他受什么刺激了？
他恍惚记起来，上午劳里来找他，说了一大堆模凌两可的话，最后他说：“对听雪好一点，算了，也不要太好。听雪他，情绪很不稳定。”
望着怀中人涣散的目光，宁听雪笑了一下。
也许他早该这么做了。
“可以吗？”
你都把衣服掀开了现在才问吗？
他能说不可以吗？
只要往后退一步，雪一样的青年即刻就露出将哭未哭的神色，和手上的动作截然相反，可怜得像个小孩子。
孟如璋这家伙，不是去道歉吗？到底说了什么啊……害人精！
像是猜到了他在想谁，宁听雪开始较劲，手上也稍微用了些技巧。
“宝宝，他会像我一样亲你吗？”
“他能把你亲成这样吗？”
“好可怜，眼睛都睁不开了。原来，你的眼泪也是甜的。”
到了最后，檀岁乱七八糟，分不清是泪水还是别的什么。他只觉得宁听雪真的特别特别过分。
怎么可以用嘴巴……没有力气骂人了，整个人被擦干净之后，檀岁咬了一口宁听雪的脖子：“分手，我要和你分手。”
他终于知道，那种异样的感觉是什么了。
宁听雪就像是皮肤饥渴症的患者，一刻也不愿意和他分离。比起雪，他更像是冰雪做的蛇，一旦被触动了某根弦，会将人缠得不能呼吸。也因为是雪做的，缠人的同时自己也会破裂开来。
哪怕他自己也很痛苦，也不会放手。
这不对。
这很不对。
一大早，檀岁忍无可忍地注视着镜子里自己皮肤上的红痕，套上衣服，深吸了一口气，跑一般地离开了自己的家里。
呜呼哀哉，堂堂檀岁大王竟然也有落荒而逃的一天，竟然在自己家被搞得这么狼狈。
宁听雪在熟悉香气的被褥间睁开眼睛。心情从未有过的好。
他没有拒绝。
他没有抛弃他。
**的胸膛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显露出来，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他神色一凝，注意到檀岁睡过的位置放了只玩偶，玩偶的耳朵上别了一张纸条。
……
“岁岁么，这么多年了，我最了解他了。如果有人逼得太紧，反而容易适得其反。”事情按照他预想的发展，心情却不是很愉快，“你在剧组里，要注意，别让乱七八糟的男人靠近他。”
如果有人推门进来看到办公室内的景象，一定会大吃一惊。孟如璋一贯瞧不上他父亲那个私生子，如今也能心平气和地面对面谈笑了。
孟亦阳伸出手，一双笑眼存在感极强：“我会做好的。合作愉快。”
没有完全吃到手，岁岁还没有准备好是不会做全部的，放心www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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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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