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分,一组组长陈樊大剌剌地来了三组,孟丽听着身旁老刘倒吸一口气,小声问:“咋了刘哥?”
“稀客上门,来者不善啊。”老刘摇头。
陈樊径直去了张般若的办公室,捞了把椅子坐到对面:“最近怎么样啊般若?”
张般若从电脑中抬起头,点头算是问好。
“我听说白蕊带你去谈美术馆的项目了?”他开门见山道。
“嗯。”
“谈得如何?”
张般若:“挺好的。”
“见识到白蕊的厉害了?”
张般若眉间微皱。
“她谈生意向来这个风格,没有她拿不下的男人。”
张般若冷声回道:“什么风格?”
“你不是亲眼见识了?”陈樊挑了挑眉,眼神间带着无限狎腻。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陈组长有话直说吧?”
“就咱俩你还跟我装什么正经,”陈樊嫌弃道,“喝完了她是不是去酒店了?我是看你跟她没合作过,怕你一个生瓜蛋子不懂这里面的门道,白蕊喝酒之前,可回回都是先在酒店拿了房卡再去的。”
张般若手紧紧攥着笔,反问道:“陈组长想暗示我什么?”
“你以为她是怎么拿到项目的?你以为Victor又为什么能当上她的助理?这都是皮相生意。你猜她这次为什么会选你?甲方崔老师是个女艺术家,这是拉你入局呢,你可要留点心,我是好心来提醒你,遇到不懂的,以后多来问问哥,别自己瞎干。”陈樊一副过来人做派,帮他理清现实。
“你……”张般若顿了顿,开口道:“很想要美术馆的项目吗?”
陈樊脸色一变:“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陈组长来我这儿说这些,要不就是和白总之前相处得不愉快,要不就是想让我和白总之后不要愉快相处,鉴于之前你对她的热络态度,我的问题也不是无的放矢,对吗?”他冷静地看着陈樊。
陈樊脸上一阵白,悻悻起身道:“好心当成驴肝肺,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以后有你后悔的。”
“谢谢你的提醒。”他话音带着讽刺。
“诶,”陈樊被驳了面子,心下的不悦变成另外一种恶意,脱口而出:“你不是看上白蕊了吧?”
门外,得到孟丽消息的白蕊已经站了足足半分钟,她用指甲敲着拇指指肚,分外好奇这对话接下来的走向。
张般若冷声道:“你想多了,我不喜欢她那种类型。”
陈樊低声啐道:“假正经。”
说罢他推开了办公室的玻璃门,和门口一脸灿烂的白蕊撞了个照面。
“白总。”陈樊的笑容僵硬。
“陈组长,这么闲啊?”她笑得倒是自然。
“呃,嗯。”陈樊灰溜溜地快步走开,白蕊顺势挡住了要关上的门,走了进去。
“他说得没错。”白蕊开口道,眼睛饶有趣味地盯着张般若,观察他的反应。
张般若放下了手中的笔,双手交叉在桌子上,抬着头看她。那双藏在黑色半框眼镜背后的眼睛,在黑色的瞳仁中夹杂着几抹蓝,不知是不是因为反射着电脑屏幕的光线。
“我把项目给你,确实因为崔老师可能会喜欢你,”她开口道,“皮相不皮相的我不知道,但是你的性格应该会对她的口味。”
“对她的口味?”张般若淡淡地重复了一遍。
“嗯,艺术家高傲且无用的灵魂。”她笑着说的这句话,像是一团柔软中藏着一根针。
张般若盯着她,道:“其他的呢?陈樊说得也没错么?”
“关于我?”她嗤笑,“应该没错吧,昨天你不是亲眼见到我的酒店房间了吗?”
“……”
“Timeline拉出来记得跟我过一下,明晚约了崔老师,”她改口说正题,“穿漂亮一点。”
“你不和我一起去吗?”张般若问。
“你不是不喜欢我这种类型么?”白蕊笑得有些暧昧。
张般若表情仍旧没半分异样,丝毫不介意被人戳穿,只是声音低了几度,回道:“和这有什么关系。”
“我明天还有别的事,直接在会馆见吧。”
那阵“哒哒哒”的高跟鞋声由近渐远,也许是这几日这声音听得多了,渐轻渐远后他竟有几分莫名的失落。
次日旁晚,张般若准时到达会馆,身上还是那件万年不变的周正白色衬衫。他宽阔的肩膀将衬衫前襟抻出两道竖褶,如同身体和布料进行的拉扯。
白蕊今日穿了件同色系的真丝衬衫,搭配黑色西裤高跟鞋,一身干练的职业形象,她照例介绍道:“崔老师,这位就是咱们这次项目的负责人,张般若组长。”
崔蔚露出满意的笑容,上前和张般若握手:“来吧,入座吧。”
饭桌上只他们三人,崔蔚这边看着张般若的眼底一直含着笑,白蕊本以为他会被这眼神看得发毛,可张般若像是个石头凿出来的人像,任她如何端详,表情没有半分变化。崔蔚旁敲侧击地询问着张般若的信息,年龄,身高,家世,学历,背景,才半个小时就快将他前前后后问了个底儿掉。
“小白,想喝点什么?”中途崔蔚想起来旁边的她,开口问道。
白蕊答:“听您的。”
“白总监明天有会,我陪您喝吧,我听说您喜欢喝红酒?”张般若开口道。
“那太好了。”崔蔚满意地唤来服务员,点了瓶赤霞珠。
白蕊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话,也不打断崔蔚的背景调查,也不阻挡崔蔚的推杯换盏,只甜甜地笑着当个可有可无的背景。
酒局散场,崔蔚打算问脸颊绯红的男人要不要送他一程,话还没说到点上,只开了个头,便见白蕊上前解围道:“张组长明天上午在杭州有项目,一会儿我得把他送到机场。”
崔蔚看着意识不太清醒的男人,道:“今天晚上的飞机?嗨,早说啊,就不让他喝那么多了。”
“他知道的,”白蕊小声道,“陪您喝起来就顾不上了,下次继续。”
崔蔚满意地点了点头,上了司机的车,白蕊这才长舒了口气。她搀着走路摇晃的男人,心里暗暗叫苦。
“早说不能喝,刚才干嘛要那么积极?”她低声埋怨。
“……”
“你家在哪?”她没好气地问。
“……”
无奈下,她扛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男人,折腾到了酒店。才一进屋,张般若像是垃圾袋一样被她甩到了床上。
她脱下高跟鞋,解开衬衫上的扣子,揉着腰间那处因扛着人高马大的他被折磨酸疼的肌肉。现世报也没有这么快就报的,信用卡还有一个月的缓冲期,张般若的债却是前脚欠他后脚就要被他立刻讨回去。
“你总是会提前开好房间吗?”身后突然响起了他的声音,似醉非醉。
白蕊回头看他,挑眉答:“对。”
“为什么?”他才问完,一阵反胃,白蕊拎着他去了洗手间。
到底是体面的男人,吐之前也要把她推出去,甚至还有闲工夫挂上门锁。
“怎么样?”她听着里面的动静,安静下来后才询问。
“稍等一下。”
水流的声音,他漱口的声音,然后……排风扇被打开的声音。
好一会儿,他才扶着墙出来,瘫坐到沙发上。
白蕊在一旁斜靠着桌子,摇头道:“下次不能喝,就不要主动去陪酒,我看中的也不是你的酒量。”
“你看中了我高傲且无用的灵魂?”他转述着她昨日的话。
白蕊不置可否道:“那是崔老师看中的,你看,你和她聊得不是很投缘吗?”
“我和她聊得很投缘吗?”他反问。
“我觉得挺好的。”白蕊答。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突然改口道,“为什么提前来酒店开房?”
白蕊看了看周围,解释道:“和你没关系,就算没有你我今天也是住这里的,而且你刚才不告诉我你家地址,我总不能把你扔到马路上吧?”
“你没有家吗?”他冷声问。
白蕊被他问得一怔,“什么?”
“今天,算是我还你上次的人情。”他起身整理着自己的衣服,步伐不稳地向外走。
“什么人情?”白蕊看着他使劲装没事但又力不从心的样子,不觉有些可笑。自己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还能剥皮吃了他不成?
“和陈总见面那天,你替我挡了酒,今天还给你了。”他硬撑着回。
白蕊嗤地一声笑了。
她端了杯水递过去,道:“那这杯水,也算是我还给你的。”
那天晚上他说照顾她,她还会错意地以为这是男人为了留下过夜找的体面说法,没想到他还真的认真照顾了她,帮她脱鞋,帮她倒水,帮她在抱着马桶呕吐时挽着头发。照顾完,在她睡着后就走了。
眼前的张般若却不领她的情,一心想走,可力气只够斜靠在墙壁上,纵是醉成这样还是执着地专注于还清自己的那份人情,断然不肯让她也有样学样。
白蕊看着眼前他不自量力的样子,将人摁在了一旁的沙发上,手指敲着玻璃茶几示意他喝水。
张般若异常倔强,眼下别说走到大堂,从这里走到大门的本事他都没有,却还硬着头皮不肯承认。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再管他,径直去洗手间内卸妆洗澡。
待她仔仔细细收拾完后,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她猜外面那位高傲的灵魂应该差不多醒完酒自行离开了,但仍旧裹好了浴袍,给自己绑严实后才出来。
他还呆坐在沙发上。
“没走?”她有些意外。
“开房,是因为喝醉了酒会弄得一地狼藉,在酒店第二天就能直接潇洒离开,不用收拾残局,是吗?”他突然开口。
白蕊有些意外他竟然猜中了自己的心事。
“还有,那天你和陈总的会面,其实是在套他的话?”张般若问。
白蕊没答。
“你想知道这个项目还有谁在争,他告诉你最重要的是崔蔚的意见,然后你把金源的情报当作好处费送给他,是这么回事吗?”他分析道。
“你还挺聪明的。”白蕊双臂抱在胸前,仍是斜靠在墙上看他。
“金源没多久就要上市了,这种时候入场即套现,白总监送礼真大方。”
“你连这个消息都打听出来了?”白蕊笑道,“我承认,你比陈樊多点脑子,但是也没多太多。”
他皱眉看过去。
白蕊给自己倒了杯水,解释道:“我早就知道这个项目有谁在争,老陈也没有告诉我任何情报,至于金源嘛,我只是提了一嘴,他想要入场就要去和融和的魏总谈,而魏总不会那么轻易就便宜他的。”
张般若不解。
“商场如下棋,只看一步,死得很快,要看三步,五步,才能不失先机。”她回道,“还记得我们是怎么逃过第二瓶酒的吗?”
张般若愣了一下:“秘书?”
“没错,我需要的情报早已经到手了,不然也不会在喝酒前就定下你。至于我大不大方,那就要看老陈出不出力了,我,老魏,老陈,现在就是一个稳定的三角,老陈想分金源的羹,我想要崔蔚的项目,老魏想托我的人脉,只有每个人都出力,才能平衡。所以我不是那个只知道送人情卖皮相的狐狸精,我确实很漂亮,我也很精明,但是我靠的不是身体,而是脑子。”
张般若看着她毫无保留地告知自己这些,试探问道:“你这么相信我?”
白蕊点头:“像你这种人,胸腔里扛着一杆天平,太高傲了,所以弯不下腰,也不肯用下三滥的手段,告诉你也没关系。”
“所以无用?”他反问。
“你也可以有用。”她挑眉道,“崔蔚很喜欢你。”
“你不靠身体,却希望我出卖色相?”他问。
“你要是有脑子,就不用出卖色相。”她答。
他皱着眉看她。
“下次不用喝那么多,得不到的男人远比上赶着的男人有魅力,我说过你的优势是什么,是你自己要在酒桌上另辟蹊径的。”白蕊偷揶他不自量力的拼酒行为。
“我是为了……”他话被堵在喉间。
“别说这种为了谁的扫兴话,你没问过别人就让别人承你的情,哪有这么不讲理的强买强卖?以后这样的场合还有很多,有多少杯子装多少酒,不然容易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她话中有话地告诉他。
他的醉意渐渐退去,被她这样训诫后也有些挂不住脸。
“醒得差不多了?”她问,“我要睡觉了。”
她侧了侧脸,下巴指了指门的方向。
半晌,张般若仍没有起身。
白蕊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突然想到了孟丽那句话。他头发凌乱地遮在额前,他的眼镜挡着后面那双深邃又好看的眼睛,今天的瞳孔好像是灰色的,他是变色龙吗?怎么瞳孔还会莫名其妙地变颜色?
酒店隔壁突然响起女人的呻吟声,伴随着一阵有节奏的咚咚声,床板磕碰着墙壁。
“还不走?”她问。
他攥了攥拳,没说话。
白蕊眼角瞥了下隔壁,有些玩味地问道:“要留下吗?”
张般若顿时红透了脸。
“我对你没兴趣。”他起身,晃晃悠悠地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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