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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冰冷的消毒水气味弥漫在高级单人病房的每一个角落,像一层无形的膜,紧紧包裹着傅明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霓虹闪烁,车流如织,勾勒出他曾经征服并引以为傲的商业版图。他曾是这座城市白手起家的传奇——一个孤儿院走出的穷小子,凭着近乎偏执的努力和过人的头脑,在金融领域杀出一条血路,站上了金字塔的顶端。

金钱、地位、赞誉……他曾经渴望的一切都触手可及。然而,命运却在他人生最辉煌的时刻,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

胰腺癌晚期。确诊书像一道冰冷的判决。

一年。他顽强地与死神搏斗了一年。手术切除了部分器官,无数次化疗将曾经挺拔的身躯摧残得形销骨立,剧烈的呕吐、脱发、深入骨髓的疼痛和无法抑制的虚弱感日夜折磨着他。昂贵的靶向药一度带来了渺茫的希望,但最终癌细胞还是像最顽固的藤蔓,在他体内疯狂蔓延,扼杀了最后的光亮。

主治医生一个小时前来过,带着惋惜和公式化的平静,通知他最新的检查结果:病情恶化,建议再次进行强化化疗方案,但效果…不容乐观。医生后面的话,傅明钰已经听不清了。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窝深陷,颧骨凸出,皮肤蜡黄松弛,曾经锐利自信的眼眸只剩下疲惫的空洞和一潭死水般的沉寂。

这不是他。这具被病魔啃噬得千疮百孔的躯壳,早已不是那个在谈判桌上叱咤风云、在项目启动会上挥斥方遒的傅明钰了。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成就,在无情的病魔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深深的疲惫感,不是来自身体,而是来自灵魂。那是一种被反复碾碎又勉强粘合,最终彻底失去韧性的疲惫。他看着护士推着治疗车进来,上面摆满了熟悉的化疗药液和注射器。那些冰冷的液体,曾一次次注入他的血管,带来短暂抑制的同时,也带来更深的痛苦和绝望。它们没能救他,只是延长了这场酷刑。

“傅先生,准备开始今天的治疗了。”护士的声音很轻柔,带着职业化的关怀。

傅明钰的目光扫过那些药瓶,再缓缓移到窗外那片不属于他的繁华。他忽然觉得一切都失去了意义。他赢了前半生,却输给了最终的归宿。再多的钱,再高的地位,也无法换回健康的体魄,无法抵挡死亡的脚步。这场漫长的、看不到尽头的折磨,他不想再继续了。

“出去。”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

护士愣了一下:“傅先生?”

“我说,出去。”傅明钰转过头,空洞的眼神直视着她,“把药也推走。今天的治疗,取消。以后所有的治疗,都取消。”

护士面露难色:“傅先生,这…医生交代过…”

“我说了,出去!”傅明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决绝。那眼神中的死寂让护士心头一颤,不敢再多言,默默地退出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世界终于安静了。

只剩下心电监护仪规律而冰冷的“滴滴”声,像在为他生命的倒计时打着节拍。傅明钰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手拔掉了手臂上的留置针头。鲜红的血珠立刻从针眼处渗出,染红了洁白的床单,像一朵绝望绽放的花。

没有疼痛,只有一种近乎解脱的麻木感。

他躺回枕头上,目光平静地望着天花板。不需要再忍受化疗的折磨,不需要再面对医生欲言又止的眼神,不需要再强撑精神处理那些他早已无心理会的公司事务。就这样结束吧。他的奋斗,他的挣扎,他这短暂而充满讽刺的一生,该画上句号了。

意识开始模糊,身体的感觉在一点点抽离。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尖锐地响起,门外传来护士惊慌的呼喊和急促的脚步声。但这些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他感到自己在下沉,沉入一片温暖而寂静的黑暗。终于…可以休息了。

【滴——检测到高适配度灵魂波动…生命体征终止确认…符合强制绑定条件…绑定程序启动…】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如同金属摩擦般的机械音,突兀地、强硬地刺破了那片温暖的黑暗,直接灌入傅明钰即将消散的意识深处!

什么?!傅明钰残存的意识剧烈震荡。强制绑定?他都已经死了!这算什么?!

【灵魂能量捕获成功…载体剥离完成…开始构建临时意识空间…】

不容他有任何反抗或质疑,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攫住了他!仿佛从温暖的深海被强行拽入冰冷的真空,剧烈的拉扯感和失重感瞬间袭来,将他残存的意识撕扯得几乎粉碎。

【你好,宿主。我是系统307。】

冰冷的白光在虚无中亮起,傅明钰发现自己以一种无法理解的形态悬浮在一个纯白色的、无边无际的空间里。没有身体,只有纯粹的意识存在。那机械音如同造物主般回荡在整个空间。

“滚开!”傅明钰的意识在咆哮,充满了被强行打断终结的暴怒和绝望,“让我死!我已经死了!你是什么鬼东西?!”

【宿主傅明钰,编号C-1987。你的生命体征已终止于原世界。根据《高维干预条例》第7章第3款,你的灵魂状态符合‘执念消散型高潜力’特征,被选定为任务执行者。】

“我不在乎什么条例!放开我!我只想安息!”傅明钰的意识剧烈挣扎,却像撞在无形的壁垒上,徒劳无功。他渴望的平静死亡被粗暴打断,这比病痛更让他感到愤怒和屈辱。

【拒绝无效。】系统的声音冰冷而绝对,【你有且仅有以下选择:】

【选项A:接受任务。成功完成后,可选择:A1. 原世界逆转时间点(癌症确诊前),恢复健康状态;A2. 进入任务世界,获得全新健康躯体与身份。】

【选项B:拒绝任务。灵魂能量即刻强制格式化,归于绝对虚无。倒计时:10…】

逆转时间?恢复健康?全新人生?这些词汇像闪电般劈入傅明钰混乱的意识。他本能地捕捉到了“健康”二字。那曾是他付出一切、忍受一切酷刑也求而不得的东西!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荒谬感和被操控的愤怒:“格式化?归于虚无?你凭什么决定我的生死?!”

【9…8…7…】冰冷的倒计时无情地继续,没有丝毫停顿。

“任务?什么任务?!”傅明钰在极致的愤怒和那“绝对虚无”的威胁下,残存的求生欲(或者说对“彻底消失”的恐惧)被强行激发。他不想再“存在”,但他更本能地恐惧“绝对虚无”——那意味着连“无”的概念都不复存在!

【任务目标:救助小说衍生世界中的关键人物章辙,改变其既定自杀结局。任务成功标准:目标人物存活且放弃自杀念头,时限:目标世界时间三年。】系统迅速将信息流强行灌入傅明钰的意识。

画面展开:暴雨悬崖边的孤寂身影、幼年血腥的追杀、明媚救人的女子、长大后爱而不得的绝望、病痛缠身的痛苦、最后纵身一跃的终结……章辙的一生如同快进的悲剧电影在傅明钰眼前闪过。

【6…5…4…】

“救助?改变自杀结局?”傅明钰的意识感到一种刺骨的讽刺,“我自己都刚刚自杀!你让我去救一个想死的人?开什么玩笑!”

【3…2…】

“我接受!我接受选项A!”在倒计时即将归零的瞬间,傅明钰的意识发出了近乎崩溃的嘶吼。对“绝对虚无”的恐惧压倒了一切。逆转时间恢复健康…这个诱惑太大,即使渺茫,即使荒谬,他也必须抓住这唯一可能重获健康的稻草!他受够了病痛的折磨,他想要健康的身体!

【指令确认。宿主傅明钰选择接受任务。】

【任务世界载入中…身份信息同步:同名同姓落魄孤儿傅明钰,略通草药…世界坐标锁定:断情崖…传送开始。】

“等等!我的健康…”傅明钰的意识还未问完,一股比之前更狂暴的撕扯感猛地降临!

“呃啊——!”

冰冷的、带着土腥味的雨水狠狠砸在脸上,真实而剧烈的撞击感从身下传来。傅明钰猛地睁开眼,剧痛从全身各处炸开——不是癌症那种深入骨髓的钝痛,而是摔倒、磕碰的尖锐疼痛。他发现自己正脸朝下趴在一条泥泞不堪的山路上,粗陋的麻布衣服湿透,紧贴着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

他下意识地抬手,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年轻、骨节分明却沾满污泥的手,没有留置针孔,没有化疗留下的青紫和消瘦。他挣扎着撑起身体,贪婪地、大口地呼吸着冰冷潮湿的空气——肺部没有熟悉的滞涩和疼痛感!

健康…这具身体,是健康的!虽然疲惫、冰冷、疼痛,但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巨大的冲击让傅明钰一时怔在原地。但系统的声音冷酷地将他拉回现实:

【警告:目标人物章辙生命体征出现剧烈波动,预计自杀行为将在15分钟内发生。地点:正前方山顶孤亭。任务失败惩罚:灵魂格式化。】

傅明钰猛地抬头,透过迷蒙的雨幕,看到了那座矗立在悬崖边的孤亭,以及亭中那个散发着浓烈死寂气息的修长背影。

章辙。

傅明钰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泥泞、却真实有力的双手,眼中翻涌着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庆幸、愤怒、荒谬,以及被强行赋予使命的冰冷沉重。

他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泥浆,咬着牙,拖着这具陌生却健康的身体,朝着山顶那座象征着死亡与任务的孤亭,一步一步,艰难而坚定地攀爬上去。

他刚刚逃离了自己的死亡,现在却要去阻止另一个人的死亡。为了活下去,为了那渺茫的、健康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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