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对大门的是房东任奶奶住的房间,丁小鱼站在门口往里探,半个人影都没见着,正纳闷之际,身后飘来温柔的女声,“小鱼?”
她转身便瞧见一位衣着朴素的中年妇女,笑着唤人,“邹姨。”
邹爱云是小院的另一位租客,个子很高,身形干瘦,刚过四十已经满头银发,生活的沧桑在她脸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小鱼见她手里提着折好的青菜,知道她正在准备晚饭,左右张望片刻,小声问她:“任奶奶去哪里了?我回来没见着她。”
邹爱云一把将她拽进房里,压低声音道:“下午她闺女把人送过来,两人在客厅里大吵一架,后来奶奶便和她一起出去,直到这个点还没回来。”
小鱼不确定地发问:“所以现在待在红屋顶房的人是...”
“她外孙。”
邹爱云回头瞄了一眼大门,确定没人才继续说:“你别说,那男孩子模样长得是真俊,就是年纪轻轻坐上轮椅,怕是后半辈子都要人照顾。”
丁小鱼不以为然地说:“我奶奶在离世前也坐了两年轮椅,她除了行动不便其他都挺好,能吃能睡还爱说笑。”
邹爱云闻言笑了,“老人家和年轻人能一样吗?果实还没成熟就要腐烂了,说不遗憾那是假的。”
小鱼似懂非懂地点头,有些痛不压在自己身上无法感同身受,在本该翱翔的年纪被枯枝缠住双腿,如果是她,大概也会崩溃吧。
邹爱云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间,催促她:“你赶紧把书包放回去,过来厨房帮忙。”
“好嘞。”
*
五分钟后,丁小鱼换上舒适的毛绒睡衣,戴上温暖的小熊帽,穿着拖鞋从正对红屋顶房的蓝屋顶房窜出来,火急火燎奔向厨房,半路倏地听见一声巨响,似玻璃破碎的声音。
她步子骤停,刚开始不确定方位,直到再次听见重物坠地,“咚”的一声,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冲向红屋顶房。
房门没锁,她推门闯入,见着一地的玻璃碴和摔倒在地的白衣男。
翻倒的轮椅斜靠着床沿,他大概率是想从轮椅过渡到床上,结果失败了。
男人低着头,略长的黑发遮过大半张脸,隐约可见额前细细密密的汗珠,他双臂硬撑起地板,艰难地要坐起身。
丁小鱼二话不说冲过去想帮他,完全忘了男女授受不亲这件事,本着以前照顾奶奶的经验,双臂用力抱住他的前胸,用了吃奶的力气往上提。
感受到陌生气息的温砚瞧见戴着小熊帽的丁小鱼,一股厌恶反胃的情绪翻涌而上。
“走开。”
他声音极冷,话音带喘。
被人狠狠推开的小鱼顺着惯性跌坐在地上,手心压上碎玻璃,疼得倒吸凉气,眼眶一秒红了。
她怔怔地盯着眸光阴冷的男人,笼罩在他周身的寒气化作尖锐的刺直戳心脏,她有些害怕,但是心里念着任奶奶的好,只能用僵硬笑容散播友好气息。
“对不起,我只是想帮你。”
温砚眸光冰冷地注视着她,视线缓慢下移,盯着她藏在背后的手,细碎的玻璃扎进肉里还未取出,血迹清晰可见。
他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闭了闭眼稳住呼吸,低声问:“你是谁?”
小鱼从地上爬起,站直后又觉得居高临下的说话不太礼貌,她向前走两步蹲在男人身前,一字一句地介绍自己:“我叫丁小鱼,你也可以叫我小鱼,我是任奶奶的租客之一,住在你正对面的蓝屋顶房。”
温砚沉默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脸,五官稍显幼态,戴个蠢萌的小熊帽,看着小小一只,胆子比牛大,陌生男人说抱就抱,毫无男女之间该有的边界感。
他两手撑住地板艰难往后挪了一寸,后背轻靠床沿,淡淡吐出一句:“出去。”
小鱼自动忽略他的话,笑开一对小酒窝,“我帮你吧。”
“我叫你出去。”温砚沉声低吼,下颌角紧绷,明显动气了,“你耳朵聋了?”
她眼底的光随即黯淡,起身往外走。
温砚浅浅喘了一口气,以为自己成功赶走烦人的小孩,谁知她很快折返,手里拿着撮箕扫帚,一声不吭地将地上的玻璃碴清理干净,顺便扶正轮椅。
做完这一切,她走到门前,背对着他开口。
“任奶奶对我特别好,所以她的亲人也是我的亲人,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我,我随时都在。”
她一鼓作气说完,潇洒地离开红屋顶房,走到小院中间猛地停下,冷风吹得人全身发寒,脑子里却清晰地描绘出男人清秀俊美的轮廓。
徐茵说,帅是一种感觉,但是好看有所谓的大众标准。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他应该在好看之上。
那双漂亮的自带破碎感的眼睛,掩埋在黑雾中,透不进一丝光亮。
*
厨房里,邹爱云正在灶前忙碌,诱人的饭菜香勾得小鱼直咽口水。
她坐在小板凳上认真剥豆,看着翠绿的豌豆一颗一颗蹦出外壳,这个过程很解压,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邹爱云往锅里加调料,翻炒之际不忘提醒她,“你手上的伤口记得处理一下,别总是不当一回事。”
小鱼满不在乎地说:“刚抹了碘酒,不碍事。”
“你这孩子就是这样,一点不爱惜自己身体,你可别学你宋强叔,有什么不舒服就知道忍,拖到最后拖成尿毒症,一辈子都得靠透析续命。”
小鱼笑嘻嘻地说:“我巴不得自己得个绝症,最好活不了多久就能嘎,少了我这个拖油瓶,老丁以后的日子能轻松一点。”
“呸呸呸。”邹爱云扔下锅铲过来捂她的嘴,碎碎念叨,“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小鱼笑得两眼弯弯,又被女人揪着耳朵一通教育。
饭菜陆续端上饭桌,丁小鱼摆好碗筷后,站在门口张望,依然瞧不见任奶奶的身影,鬼使神差的,她的视线不自觉地挪到红屋顶房,有些好奇他最后有没有成功登陆小床。
邹爱云端着汤碗出现,随口问她:“奶奶还没回来吗?”
“没有。”
“奇了怪了,怎么去这么久。”
小鱼提议:“要不我出去找找?”
“也好,你快去快回,记得穿暖和一点,今晚降温了。”
她乖巧地点头,冲出屋外不久又折返回来直奔厨房,邹爱云刚想问什么,就见她拿了一个大碗装了饭菜,一路小跑至红屋顶房。
房门依然虚掩着,她趴在门边小心翼翼探进半个头,男人靠着床头闭目养神,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他的侧脸在台灯的暗光下泛起丝丝冷意,充斥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小鱼蹑手蹑脚地推门进入,本想放下饭碗就走,谁知碗底下坠时重重撞上书桌,声音不轻不重,成功把男人惊醒。
他缓缓睁开眼,眸底那团浓雾还未退散,看她的眼神算不上多友好,甚至有些烦躁。
接收到不友善的气息,小鱼本能地不愿多留,“我只是过来送餐,你可以当我不存在。”
温砚冷着嗓,“拿走。”
小鱼好奇地问:“你晚上不吃东西吗?”
他没吱声,多说一个字都觉得累。
她自顾自地继续说:“我知道你是从海市来的,吃不了辣,所以给你装的都是不辣的菜,你尝尝,邹姨做的菜可好吃了。”
有关他的大致情况,任奶奶早在几天前就跟小鱼交了底,她说得很杂,小鱼只依稀记得几个关键词。
巴黎美术学院,青年画家,车祸,下肢瘫痪。
*
空气静默片刻,一阵无声的尴尬飘过。
丁小鱼见他没有要接话的意思,转身准备离开,谁知走到门前,男人出声叫住她。
“你叫丁小鱼?”
她轻轻点头,“嗯。”
“麻烦你一件事。”
“你说,只要我能办到。”
男人直勾勾地盯着她,眼底没有一丝温度,“不要在我面前晃,也不要笑,很蠢。”
“有吗?”她偏要笑给他看,“我觉得挺可爱的。”
温砚微微蹙眉:“你眼神有问题?”
“我视力2.0,好得很。”
他噎一嗓子,见她一脸学生气的稚嫩,没想到伶牙俐齿,看来不是省油的灯。
“出去,不准再进来。”
小鱼念及他是病患不和他一般见识,可是一只脚踏出门后反倒冒出一股叛逆劲。
“我出去啦。”她跟广播一样字正腔圆地播报,随即后退进屋,“我又进来啦。”
“我又出去啦,我又进来了。”
来回三两次,她一个潇洒回身,单手撑着门框,抬眉挑衅,“你赶不走我,气不气?”
“...”
温砚被她一波神操作弄得目瞪口呆,似乎在他的世界里还没出现过这号人物。
自从那场车祸后,他的性格变得古怪且不可理喻,接受自己残疾的事实已经耗尽所有力气,现在的他对未来不再抱有任何期待,甚至扔掉画笔放弃画画,因为再艳丽的色彩也填不满内心的空洞。
于他而言,余下的每一天都是灰色的。
从清晨到日落,再睁眼到天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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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赶不走。(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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