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洪水中的高阳县
1
一阵惊雷打破了高阳县的祥和，前一秒还是淅沥沥的小雨，后一秒倾盆而下，小摊小贩根本来不及收摊无处藏身，和雨柱接触的所有物体都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听着都疼，街上的人群全部变成落汤鸡，无一幸免。很多年了，都没有遇到过这么大的雨，这很直观的诠释了什么叫从点到线到面。
大雨持续了将近一周，雨过天晴的高阳县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大街房屋被冲刷的绝对干净，一尘不染，太阳初升，照在具有积水的坑洼石板路上，泛起阵阵光晕。热气腾腾的包子铺被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就连生意不景气的玩具店也是人头攒动，好像都是在买风筝。今天是四月二十三号，正好是周六，家家户户都想趁着好天气去踏踏青，这是对很久不见天日的最好发泄，再不出去散散心，人都抓狂了！
踏青最好的去处是淳化镇东南方向的一片湿地，潘江贯穿了整个高阳县，淳化镇位于潘江最下游，顺着潘江穿过淳化镇就能到达。这里果然别有洞天，奇花异草带着泥土的芬芳，各种各样的石头光怪陆离，从上游分支下来一些细流穿插其中，就像人的血脉，大地母亲源源不断地给这些生命补给养分。再往里走，在这栖息的野鸟，飞舞的蝶群，乱蹦的家宠，让人不自主的兴奋起来，这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这人也太多了吧，你倒是潇洒，结婚前你可不是这样，累死我了，早知道不来了。”卞洁抱着手中刚满一个月的宝宝，很是不满。
“哎呀，老婆受罪了，都怪我光顾着赏花了，我来我来。”吴寿福小心翼翼地抱过卞洁手中的千金，缓缓摇了几下，亲了几口：“我家小仙女真漂亮，怎么爱都爱不够！”这样亲昵的话语，温柔的举动，怎么也想不到出自一个肥头胖耳的大冬瓜。
“少来，还看花，看啥花呀，是看花姑娘吧，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卞洁整理着被闺女弄乱的衣衫，梳理了一下精心做好的头发，弯弯的细眉，清澈的大眼，樱桃小嘴让这张瓜子脸锦上添花，让人如痴如醉，忍不住想嘬一口，身姿摆动婀娜了起来，似在争宠。
吴寿福赶忙凑过来帮老婆擦去额头上渗出的香珠：“哪有，老婆才是最美的，其他人都不入我眼，沉鱼落雁……只属于你。”
卞洁这才喜笑颜开。“爸爸，你别说话了，妈妈，妈妈，我要喝奶，饿。”旁边一个估摸着五六岁，看上去很稚嫩的大胖娃子嚷嚷起来，明显被冷落的感觉。
“吴昊，过来，到妈妈这来，面包，牛奶，拿去。”妈妈蹲下身，摸了摸可爱的儿子。
“那不是胡叔叔吗，叔叔在钓鱼唉，我们去那玩玩吧。”吴昊兴奋的崩向胡叔叔，看来感情不错！
“哟，是条大鱼，看不出来还是个垂钓高手啊，厉害厉害。”
一条两斤半斤左右的大桂鱼跃出水面，胡超拉着线扭头望了一眼，“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吴老板，多日不见，又长瞟了。”说着，大桂鱼已落在草地上，胡超顺手将鱼放入青绿色的鱼护中后说道：“啧啧啧，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吴老哥是屈指可数的大老板，夫人负责貌美如花，真是羡煞旁人！”胡超虽然相貌平平，但是看上去很精干，尤其额头前有一撮天然的黄毛让人过目不忘！
“哪有，胡老板真会说话，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精瘦，身材保持很好啊，哈哈哈，胡老板也是年轻有为啊，在阳溪镇也算是佼佼者了，你吴哥应该多向你学习学习！”
“比不上比不上，我们家小胡那是小把戏，吴老板才是大企业家，高阳县哪个不知道万瑞地产啊！”在一旁搭帐篷的赵秀云走了过来，穿着一身粉白相间带有稀疏梅花图案的高领旗袍，虽然不是很高，但是脸蛋微圆，五官精致，相貌甚甜。
“哎哟秀云妹妹，今天这打扮，真是迷死人，这衣服哪买的，挺别致的呀，回头一起去逛逛呗！”
“一定一定，吴哥，卞姐你们在这坐会和胡超先聊聊，我得先去帐篷里给小女儿喂个奶。”
“等等我，我家小女儿也要换尿不湿了，一起吧。”卞洁抱过寿福手中的小女儿跟着赵秀云钻进了刚搭好的帐篷。
帐篷不大不小，刚好可以容纳两个大人，里面就是绝佳的私密空间，不会被外界打扰，两姐妹有说有笑。
“你说我们两家是不是很有缘分，两个小宝宝就差十几天，真是巧。”秀云边喂奶，一边哄着宝宝。
“是啊，太巧了，关键老公都很优秀，我俩无忧无虑，就是享福的命。”卞洁帮宝宝刚换了一片尿布，宝宝边闹边蹬腿，一泡尿滋了出来。“臭屁股，又弄湿了，太淘气了，真是个小祖宗，等大一点再收拾你！”
“哈哈，没有滋你脸上，已经很给你面子啦，瞧你家千金冲着我笑呢，真可爱。”
“是啊，谁家不是个宝啊，个个细皮嫩肉，可可爱爱，都差不多，不仔细看，还真分不出来。”
“你家宝宝什么名字啊。”
“大儿子吴昊，想让他如日中天，小的叫吴艳芳，像花一样美艳芬芳，你家呢！”
“哇，真是文化人，优秀。我这手里的是妹妹胡菲，就念着顺口，大女儿胡冬梅，冬天生的，老家门口就有一颗梅花树，不过她今天有点不舒服没来，她喜欢画画，估计正在创作呢！”秀云说着递过去一瓶饮料：“口渴了吧，喝吧，休息会。”
“好的，谢谢。”
2
“今天收获不小啊，回去清炖红烧都是可口的美味，有口服！”吴寿福指着装有一半鱼的鱼护，投来羡慕的眼光。
“是啊，连续这么多天的雨，实在闷得慌，我一大早就起来了，占个好位置，天时地利人和。”
“不错不错，我很多年没有钓过鱼了，改天有机会喊上我，向你学点技巧，回去和家人吹嘘一番！”
“嗨，都是小鱼，没有大鱼，就好比我生意做得宽，但是没有你精通，我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沾点，你只要一两样就把我比下去了，唉，多有啥用呢！”胡超点燃叼在嘴角的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吐起了烟圈。
“怎么突然感慨起来了，我也就那样吧，借着上一辈的遗产，赶上好时机，运气好而已！而你可是实干家呀，任劳任怨，白手起家，几乎每次机会都把握住了，吴哥我佩服你！”
“嗨，别提了，好汉不提当年勇，共同进步，哈哈哈！”胡超听着这话甚是舒服，笑嘻嘻地看着河面若有所思。
吴寿福站着累了便席地而坐，托着下巴呆呆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享受这美好时光。
“最近在做啥生意，带小弟我发发财，最近酒吧生意不景气。”这句话胡超似是憋了很久。
“还不是老样子，搞房地产开发呀，但是这次拿地贵了些，赚不了多少。你不还有个副业吗？”
胡超压低了声音：“最近条子看得严，客人都不来，很难办，得过了这段时间。”
“咳……咳……这样嘛，那定是你没有打点好呀！”
“唉，不提这个了。那回头再看看有没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定为你排忧解难！”胡超拍拍胸脯，坚定地看着吴寿福。
“倒也没什么，就是有几家钉子户，软磨硬泡就是不肯迁，实属头疼！”
“哪的人呐，这么蛮横无理，影响企业发展后果很严重，真的是不识好歹。”
“瑶溪村，还有两家，太难缠了，你去瞅瞅？”
“瑶溪村啊，知道，就砖坝镇最西边和西平县搭界的地方，那地方我熟，包在我身上。”
“哈哈，是吗，那我可拭目以待了，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那可先谢谢大哥了，不过……”胡超顿了一下，又点了一根烟。
“不过什么？”
“这次不会和上次那样了吧！”
“噢，这次你放心，上次的事不是和你解释过了嘛，我那个合伙人陈大树带着工程款跑路啦，没有办法的啦，我的损失也很大，你是知道的。”
“听是听说了，就是不知道真假。”
“你看看你，你不信我，又要来找我，关键时刻给你路子走，又扭扭捏捏，是男人吗？”
“好好好，宋主任那边你打点好了吗？别跟上回一样，我的人根本进不了场，自家人和自家人搞了起来，太蠢了。”
“拆迁办那这回不用再操心了，滴水不漏。”
胡超捏碎了烟头，僵硬的回笑：“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你就等我好消息吧，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3
愉快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夜幕降临，很多蝙蝠已经出来觅食了，大部分的人都已经钻进自己搭建的帐篷，逗逗小孩，拉拉家常，准备睡觉做个美梦了，还有一些俊男靓女则是夜生活刚刚开始，他们烧烤吃肉把酒言欢，玩得不亦乐乎！
深夜以至，直到最后一块炭火熄灭，这片湿地变得异常寂静，仔细听，可以听见花草在低语，不断吮吸着大地的精华，躺在这儿完全可以忘记所有烦恼与哀愁。
突然，一个帐篷里亮起了灯火，紧接着三个，十个，渐渐地都亮了起来，人们钻出帐篷：“怎么回事啊，怎么进水了，帐篷里都是湿的！”
“是啊，什么情况。”
“吵什么呀，有什么大惊小怪，继续睡。”
“哎呀不行了，好像江里的水涨起来了，没法睡了。”
“怎么可能呢，晚上吃饭的时候水面不高啊，正常啊！”
“真是倒霉，怎么遇到这事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想放松放松。”
“嗨，别扯了，赶紧收拾收吧，麻溜的。”
“我怎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不会是破圩了吧！”
“闭上你的臭嘴，晦气！”
“卧槽，好像真的是潘江坝破了，赶紧跑啊！”
此时水面已经淹到小腿了，人们已经乱作一团，拎着大包小包，带着娃往上游跑，车都停在那个方向，也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停车场，就是地势高一些的地方。不时有小孩子被撞倒，家长怪孩子不长眼睛，明显心态已经崩了。哭闹声，吵闹声，让人心烦意乱，家长看着水的涨势惊人，快到膝盖了，见势不妙的都把行李扔了，抱着娃赶紧跑路！洪水来势汹涌，夹杂着树枝石块，还有丢弃的行李箱，垃圾，让原本寸步难行的人们更是雪上加霜。黑暗中的人们开始变得惊恐，嘶吼哭泣，明显有人快撑不住了！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妈妈，妈妈被冲走了。”孩子嚎啕大哭起来！“老婆……，别哭了。”父亲咬紧牙关，举起孩子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此时不是难过的时候，惊恐，求生的**明显盖过了痛楚，这是一位年轻的妈妈体力不支倒下了。
“爸……爸……老婆快走，别扶了，快走啊！”“爸……呜呜呜！”年轻的妇女绝望地松开父亲的手，一位年纪稍长的老人也不知被何物绊了一下，一个踉跄，眼看就要被冲走，旁边一个强壮的青年往前一扑，露出刺有猛虎健壮的手臂，瞬间拉住老人的裤腰带，回头给做女婿的一个眼神，那个男人立马往前艰难地拉住爸爸的胳膊，两人合力往回拽，居然成功地挽回了一条生命。“谢谢……。”来不及道谢，那人已经走远了。
“小宝，小宝……”“爸爸，妈妈，救救我！”“儿子，抓住别松手。”只见健硕的男子很不理智地冲过去想拉回快被冲走的儿子，或许不能用理智来形容，应该是人的本能战胜了理智。冲了大约十几米，还真抓住了抱在木箱上的儿子，让人松了口气。可是命运和他们开了个玩笑，短短几分钟，原路返回时的水面已经高过了腰间，男人水性不好，速度慢了下来，“老公……孩子……！”母亲声嘶力竭，可惜男人和孩子终究逃不过肆虐的洪水。
只见不远处有个临时建成的小木屋，已有一半泡在水里，有两个大人的身影紧紧贴在木屋旁，正是胡超夫妇，手里还抱着抽泣不止的宝宝，一片大浪花打过来，要了半条命。“不行，片刻不能停留，赶紧走！”“老公，我走不动了，你抱着孩子先走吧。”“扯淡呢，过会你就走得动了？”胡超鼓了鼓劲一手抱过孩子一手拽着秀云往小山坡上走。“老公快看，那是什么，好像是个孩子。”“看啥呀，管不了那么多了，只顾走，别瞎看了！”秀云眼睁睁看着小宝宝随着急流从身边擦过，说时迟那时快，秀云不知道哪来的力量，一把抠住宝宝的外衣领，勾了过来，紧紧抱住，继续艰难前行。
“嘀嘟……嘀嘟……”很快，消防救护警车都赶过来实施营救，现场异常惨烈，哀嚎遍野，不少人沉浸在失去亲人挚爱的极度悲伤中，大都在双手合十感谢佛祖保佑捡回一条命，瘫倒在小山坡上时而哭泣，时而傻笑，庆幸自己还活着。
“喂……喂……，听得见吗，我是淳化镇的民警何维平，负责本次的营救任务，由于近一周的暴雨使潘江水位升高，压力暴增，导致破堤，好在形式得以控制，大家稳住不要慌，我局已经制定好计划，请大家待在原地不要乱动，耐心等待医护的救援……。”这给大伙吃了一颗定心丸，骚乱的场面开始变得稳定了些，这给救援工作缓解不少压力。正说着，小山坡上瞬间亮起二十几台照明灯，格外刺眼，大伙不得不慢慢地抬起头才能环顾四周，忽然听见几声惨叫，气氛又躁动了起来。原来稍显平静的水面上又漂来几具尸体，抢险人员再次下水打捞尸体。原本欢声笑语现在变得一片汪洋的湿地，陷入了一片死寂，真是让人做梦也想不到。
过了许久，胡超紧紧抱着老婆孩子望着天空发呆，时而看着何警官站在大卡车上拿着大喇叭指挥全场，何警官看上去像个不经世事的年纪小伙，但是谈吐举止都特别老练，炯炯有神的眼睛统筹着全局，使救援行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突然间四目相对，但又很快略过，在这短短的几秒里，何警官的形象已经深深映在胡超的脑海里。
“快上车吧，先去医院检查一下，没有大问题就可以自行回家了，喂，听得见吗？”一个娇小的护士推了推貌似在发呆的胡超夫妇。
“哦，好，谢谢，马上起来。”胡超夫妇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抱着孩子走进了车厢。在关上车门的一瞬间，进来了一对父子，父亲搂着约三岁的孩子，两人瑟瑟发抖，明显受到了惊吓。
“卓湖云，是你吗？还认得我吗，我们是老同学，你俩还好吧，没受伤吧！”
“嗯……捡了条命。”卓湖云提了提架在鼻梁上厚厚的眼镜，僵硬地咧了一下嘴，仅看着自己的孩子，抚慰着他的头，并不想多说一句话，也没有抬头看胡超，显然还没有从刚刚的事故中缓过神来。
胡超见状也知趣地闭了嘴，现在不是搭讪的时候。此时司机和旁边的女人不知何故低声争论了起来，胡超听得心烦意乱，捂着耳朵靠在窗户旁打起了盹。
车一辆接着一辆颠簸在石子路上，疲惫不堪的人们早已睡去，希望明天醒来，这只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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