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茶盏中升起袅袅白烟，氤氲了顾曦的面庞，茶水微微有些烫，她放下茶盏，开口想要问闻简言有关秦爷爷的事情。
“闻简言，”
刚叫出名字，侍女便端着饭食进来了，
闻简言转头看向她“怎么了？”
几盘精致的小菜被摆在石桌上，一旁的宁引已经拿起筷子，准备开吃。
顾曦摇了摇头，“先用早饭吧。”
闻简言舀起一勺粥，放入口中细细嚼着，
“你若是有事，现在就可以说，否则会影响我用早饭。”
顾曦在心中默默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
“我想知道，宫中历年来的所有祭司，全部都隶属祭司盎吗？”
顾曦自认已经问的很隐晦了，但在场的三人无一不是人精，只是一瞬，闻简言便起了怀疑，
朝中大多数人都知道，朝中祭司都隶属祭司盎，因此不会有人问这样的问题，除非，问的人她知道什么其他的东西。
她停下手上的动作，瞳孔放小，折射出警戒的光芒，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只是好奇而已，并无其他想法。”
“我不管你有没有什么其他想法，我也不管你之前的行为做事方式是怎样的，从你进入祭司盎开始，就止住你的好奇心，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你知道的也不要想办法去知道。”
说着闻简言向宁引的方向看去，宁引一身置身事外的样子，正不急不缓地喝着粥，她回头，注视着顾曦的眼睛，脸上满是警告。
“我知道你背后有人，但在这儿，他们能给予你的帮助也很有限。否则，你会连你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顾曦早就猜到闻简言不会回答她，但如此直白的一番话还是把她震住了，也就错过了宁引向她投来的若有所思的目光。
顾曦在半空中端着粥吃也不是，放下也不是。而闻简言在说完这番话后也不再言语，
院子中顿时一片寂静，只有微风吹过树梢带来的些许沙沙声。
“顾曦刚来不久，你不要吓到她，不然可就没人帮你分摊活了。”
宁引放下粥碗，趁着两人说话的功夫，他已经将满满的一碗紫苏粥全部吃完了。
因着这句话，气氛一下子缓和了许多，顾曦将脸埋进粥碗里，思考着闻简言刚才说的话。
她回想着，刚才闻简言说话时眼神变幻了一下，突然看了宁引一眼，由于角度问题，她正好看清了闻简言眼神的变化，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那是一闪而过的忌惮？
闻简言看向宁引的眼神中竟然有忌惮？
他们两人的关系不是情同手足吗？
闻简言究竟在忌惮些什么？
顾曦想不明白，但很明显的一件事是，寻找秦爷爷的这条线索，又断了。
她的心情忽然有些低沉，接下来应该去哪找线索？
“由朝中大臣举荐而获得入宫资格的祭司，都隶属于祭司盎。”
冷不丁的，宁引的声音响起，顾曦想得正入神，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碗中的粥险些倒出来。
不止顾曦，闻简言也被吓到了，她回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宁引，却见宁引用折扇扇骨拂掉指甲上的灰尘，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感觉到两人的目光，他和煦一笑，
“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既然问了，回答便是。”
“谢谢。”顾曦轻声说道。
闻简言神色复杂，最后叹了口气，她知道，宁引这是在和她表态，她知道了。
“我话可能说的有些重，但这是你必须要明白的，我们看起来风光无限，但平心而论，我们不过是朝堂上的棋子而已，棋子，要有棋子的觉悟。你明白吗？”
闻简言语气放缓了许多，看似满不在乎地说道。
顾曦扒饭的动作停了一瞬，随后默默地点头。
疏影摇曳，斑驳成一地繁花，鸟儿鸣叫，织成乐音画卷。
苍老树干前，闻简言双手持磬，缓缓放置唇边，气流通过，发出悦耳声音。
顾曦手执长枪，合着乐音，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般完成，挑不出丝毫问题。
宁引捧着一本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古籍，坐在石桌前，看得正入神。
忽然，一个浑厚的声音打断了这宁静的画面，
“你们倒是比我想象中的相处得更好。”
顾曦停下动作，看门口望去，只见来者身着紫色直裰长袍，衣服上用青丝绣着华丽的图案，腰间束着青色祥云宽边锦带，长袍领口袖口都镶嵌着银丝边流云纹滚边。
只是简单一眼，顾曦便知道此人身份必定不凡。
正犹豫应怎样称呼这位大人，耳边便传来宁引两人的声音，
“连大人。”
顾曦大吃一惊，他怎么来到祭司盎了？
之前听周子纪他们口中了解到，连大人和现任大祭司合作多年，把持朝政，与周大人他们处处作对。
而闻简言和宁引都是他们的人，也就是说，这里，只有自己是外人。
所以，连大人来祭司盎，是冲着他们两人来的还是冲着自己来的？
现在容不得她多想，压下心头的不安，她跟着闻简言两人行礼，
“连大人。”
“哦？你就是新来的祭司，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叫顾曦吧。”连大人这才悠悠将目光放到闻简言两人身后的顾曦身上。
“是，我就是顾曦。”
“站的那么远做什么，过来些，难道老夫还会吃人不成？”
连大人笑呵呵地招呼着顾曦，她向前走了几步，在闻简言身边停了下来。
“这样才对。不要害怕，把祭司盎当成你的家，有什么事也可以来找老夫。”
顾曦没有说话，连大人也没有说什么，而是与宁引两人说着什么，闻简言时不时地也会插上一两句嘴，三人聊得很是开心。
她乐的清闲，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观察了一下这位连大人。
连大人约摸四十多岁，下颌方正，目光晴朗，剑眉斜飞，整张脸十分俊朗，颇有领导者风范，给人春风沐雨的感觉。
几句闲聊过后，连大人才装作无意中想起来一般提了一嘴：
“如果有时间的话，去看望一下大祭司，他前几日还想回来看看你们，奈何身体抱恙，他来不了，那你们就抽时间去看望他。”
用的是商量的语气，但内容却不允许他们考虑。
说着，连大人看向顾曦，“你也跟着一起去。”
“我也要去吗？”这下顾曦又一次惊讶了起来。
“对，你也要去，他们二人常去，他都要看烦了，正好来了新面孔，换换口味。”
闻简言两人像是早已料到一般波澜不惊。
闻简言会在固定的时间去看望师父，因此平日里像这种事情，连大人根本就不会特意亲自来通知他们。
连大人此行的主要目的是让顾曦去见师父，至于他们两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好的。”“明白。”“知道了。”
新月斜挂天际，清冷月光倾注而下，洒在黛青色山脉之上，泛着淡淡幽光。
梨花木床上，顾曦将薄被向上拉了一拉，盖住脑袋，也盖住了一室月光。
眼前漆黑一片，顾曦闭着眼睛，想要入眠，但却在翻来覆去几个来回后拨开被子坐了起来。
穿鞋，下床，她缓缓走到圆形花窗边，借着盈盈月光，瞧着院中的景色。
冰凉的触感从皮肤上传来，低头一看，却见到一片碧绿的叶子落在自己胳膊上，捡起那片叶子，放归到泥土上，她又缓步走向了角落里的柜子前。
动作轻缓地拉开抽屉，铜铃，花球，木雕小人等各种小物件迫不及待地闯入她的视线，拨开这些小物件，她从中取出一个黄褐色的纸袋。
回到桌前，她点燃一盏油灯，从纸袋中拿出一沓沓的信笺。
她没有急着打开这些信笺，反而望着天际的弯月出神。
现在想从祭司盎得到秦爷爷消息这条路已经断了，闻简言两人很显然知道些什么东西。
但白日里，她仅仅只是问了那样一个问题，便被闻简言提醒要谨言慎行。
宁引虽然回答了她的问题，但顾曦很清楚，若是她再想从宁引口中得知其他消息，怕是不能够了，宁引表面上是解答了她的疑惑，实际上，也是在提醒她不要再问了。
顾曦回想着宁引白天给她的回复，“由朝中大臣举荐而获得入宫资格的祭司，都隶属于祭司盎。”
乍一听说了好像和没说区别不大，但顾曦总觉得这句话还有别的意思。
因为如果是想说朝中历年来所有祭司确实都隶属于祭司盎，那么宁引只需要回复一句“是”或者干脆点个头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这样表达？
虽然仅仅是与宁引有过几面之缘，但她可以感觉到，宁引不像是那种会说废话的人，他的每一句话都是有用的。
除非这句话还有其他含义，宁引不能直接点出来，所以就用这种相对来说更隐晦一些的方法来告诉她。
所以，这句话究竟还有什么意思？
“宁引回答的是由朝中大臣举荐而获得入宫资格的祭司，而我问的是朝中历年来的所有祭司，”顾曦用胳膊支着头，自言自语道，
“那我是不是就可以理解为，宫中的祭司除了由大臣举荐而获得入宫资格的，还有一些通过其他方式获得入宫资格的祭司？”
“由大臣举荐而入宫的祭司隶属于祭司盎，那通过其他方式入宫的祭司呢，他们是不是就隶属与其他人？”
那爷爷属于哪种方式入宫的人？
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她借着油灯豆大的光芒，她展开这些信笺，一个字一个字地细细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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