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襄夷城的气氛变得有些不同寻常,街上的士兵骤然变多,一个个形色匆匆,挨家挨户地搜罗着年轻力壮的男子,弄得整座城池人心惶惶,哭喊声不断。
曹文初见势不对,快速躲进了一家客栈里。不多时,一队士兵也跟着冲了进去,很快就拖出了好几个年轻男子,而有一道身影则悄悄从客栈二楼角落的那扇窗户跃进了一条小巷子里,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驿馆中
夏如意刚为叶南风梳洗完,她端着一盆水准备出去倒掉,谁知才开门就差点撞上了曹文初。曹文初神色紧张地将她推了回去,又小心翼翼地关上了房门。
“阿初?你……这是出了什么事?”
曹文初将她拉到一边,低声说:“今日一早我出门打听情况,结果发现街上的士兵变得比往日多了,我本以为都是来搜查叶大哥的,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昨夜宣明安带兵攻打平邑吃了败仗,死了不少人。今日一早士兵就在城内四处搜捕青壮男子来补充兵力,看样子,宣明安是着急了!”
叶南风虽然失明,但耳力却渐增,他微微蹙眉:“宣明安本就上位不正,不过是做了别人的傀儡,他素来桀骜自负,必定不愿长久受人摆布,他如此急于求成,定是为了早日与西戎联合来巩固自己的势力。”
夏如意点了点头:“那他必定很快就会催促宣敏敏前去安格尔……”
叶南风心事重重,眉宇间尽是担忧,他深知他们眼下处于什么样的境遇,这里是宣明安的地盘,忽然多出一个人就足以让人心生怀疑,更何况还是他这个腿不能走,眼不能看的废人!他无疑会拖累他们!
想到这儿,他无比埋怨自己,更恨自己的无能!
夏如意走过去用手指抚平他的眉心,柔声说:“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宣敏敏是替他去拉拢势力,他总不能让她空着一双手去!”
曹文初心领神会地笑道:“不错,如今战事紧张,他必定也分身无术,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的事?届时我们只要稍稍用些心思,等出了襄夷城自有办法应对。”
叶南风紧抿薄唇没有说话,他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这并不容易,即便宣敏敏前去安格尔,宣明安也必定会派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他们不过是在安慰他罢了。
徬晚时分,寒风呼啸,天空又飘起了小雪,叶南风前两日在外面受了些风寒,夏如意为他煎了些汤药,她端着药刚走到驿馆的小院中,迎面就碰见了从门外走进来的宣明安。
她让到一边,侧身微微行了一礼。宣明安居高临上地瞟了她一眼,忽然就停在了她的身旁。他盯着托盘里的那碗汤药,淡淡问道:“公主她还没好?”
夏如意屈身行了一礼:“回陛下,大约是因为这两日下雪,公主她染了些风寒。”
宣明安有些鄙夷地冷哼了一声:“娇生惯养!”
随后,他大步流星地朝宣敏敏的寝室走了过去。夏如意连忙跟了上去,而站在角落里的曹文初又悄悄折了回去。
叶南风听见房门的吱呀声顿时警惕了起来,他侧着身子,低声问道:“谁?”
“是我。”曹文初压低声音走过来,“宣明安来了。”
宣明安?
叶南风紧蹙眉心,整颗心都揪成了一团,他果然是等不急了……
“敏敏?”宣明安丝毫不讲礼数,带着人就闯进了宣敏敏的寝室。
宣敏敏正斜靠在软榻上看书,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将她吓了一跳。直到她看见跟在后面的夏如意,她的心才稍稍镇定了些,她上前两步朝宣明安行了一礼。
“哎,不必多礼。听说你又染了风寒?身子可有好转了?”宣明安并没有去扶她,而是径直坐到了桌子旁。
宣敏敏微微怔愣,她瞟了一眼夏如意手中那碗热腾腾的汤药才笑道:“多谢陛下关心,不过是吹了点冷风,喝几副药就没事了。”
说着,宣敏敏装模作样地轻咳了两声。
宣明安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浅笑几声:“嗯,孤瞧着你的精神也还不错,想来不会因此耽搁了正事。既然如此,明日一早,我就派人送你去安格尔。你放心,孤会派一名最好的大夫随行,必定护你周全。”
闻言,宣敏敏一脸惊愕地看着他,当对上宣明安的视线时,她又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了,只得又装模作样地猛咳了一阵。夏如意见状放下手中的药,连忙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公主,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说着,夏如意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并用眼神示意她不必害怕。
宣敏敏忐忑地喝了口茶水,心情这才稍稍平复了些。她将水杯递给了夏如意,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浅笑着对宣明安说:“陛下,敏敏的身体还有些不适,可否再等两日?待我的风寒……”
宣明安挑了挑眉,怀疑地看着她:“怎么?你不想去?难不成,你是不想为孤效力?”
“敏敏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宣明安站起身再一次打断了她,不容反驳地说,“明日一早,必须出发。敏敏,你可千万别让孤失望!”
面对宣明安极具威胁的眼神,宣敏敏心中还是生出了一丝忌惮,她垂下眸子,低声说:“敏敏不敢。”
“那就好。”
宣明安满意地勾了勾唇,“既如此,那你就让人赶紧收拾东西吧!明日一早,孤亲自送你出城!”
“陛下这是要送谁出城啊?”
门外忽然响起了一个敞亮的声音,众人纷纷望了过去,宣敏敏顿时激动得破了音:“五哥?”
只见宣明朗身着铠甲大步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还带着数十个士兵,为首的是曹冀的义子——青龙!
夏如意立刻退到一旁,低眉顺眼,没有与他们对视,而他们也没人去注意角落的一个小丫鬟。
宣明安皱眉看着他,质问道:“你怎么来了?”
“臣宣明朗见过陛下。”宣明朗没有行跪礼,只是简单地拱了拱手,看得出来,他并没有将宣明安这个傀儡皇帝放在眼里。
他的身后是曹冀的龙威军,是叱咤风云的青龙玄武!大宣各部族的势力经历了一场纷乱后,如今已如一盘散沙,其中以宣明安和蒙玉儿的势力最盛,随后便是宣明朗的龙威军以及安格尔为首六部联盟,而这之后,还有不少的小部落在暗中观望。
宣明朗扯了扯嘴角,不以为意地笑道:“我是特意来接敏敏回去的!此处时局不稳定,我怕有人会误伤了她!”
“哼,你这话说的什么意思?孤在此处,还有谁敢伤她?”宣明安危险地眯了眯眼。
宣明朗垂眸一笑:“陛下多心了。我与敏敏自幼一起长大,她在那儿我这做哥哥的难免都会牵挂。陛下如今战事紧张,想来也是自顾不暇,敏敏还是交给我来照顾吧!”
宣明安的眼眸变得十分深邃,他咬牙走到了宣明朗的面前,轻扯唇角,压低嗓音威胁:“五哥,你知道我想做什么。这里都是我的人,你今日……带不走她!”
宣明朗的瞳孔微缩,两人的眼底都暗藏着汹涌的波涛,片刻后,他忽地轻勾唇角:“陛下,听闻你这里战事吃紧,今日,我特意带来五千精兵助你完成大业。”
他的眸子瞟向门外的青龙:“有青龙在,何愁你攻不下平邑?只要你让我带走敏敏,青龙便会带着城外的五千精兵助你攻城,另外还有五千精兵正在赶来的路上,不知陛下觉得如此可能解了你的燃眉之急?”
宣明安的眸子微闪,不得不说这十分吸引他,他久攻不下平邑,就无法与西戎汇合,蒙玉儿已经催促了他无数遍,如今已入了冬,大宣内乱本就已经消耗了不少的兵力,眼下更是连粮食也捉襟见肘。他必须得快些攻破平邑城!可若是放了宣敏敏,无疑是放弃了说服安格尔的好时机!
宣明朗见他有所迟疑,便又凑近了几分,他贴着宣明安的耳朵压低声音说:“陛下,远水救不了近火,一去一回,恐怕大雍的兵马就会重整旗鼓。这大雪要是再下上几日,届时城墙上的冰雪凝固,云梯上不去,攻城可就更难了!对了,我还没给陛下道喜呢!我来之前就听闻皇后似乎有了喜脉,你说……若是陛下久攻不下,她会不会因此去父留子,自己来垂帘听政呢?”
闻言,宣明安的眸子闪过一丝惊诧,他竟还不知那恶妇已经怀了身孕,他明明……他明明什么也没做!那个水性杨花的贱女人,到底怀上了谁的野种!宣明安眼中的怒火已经熊熊燃烧,他咬牙切齿地看着宣明朗的眸子:“你最好不要给我玩什么把戏!”
说着,他赤红着眼睛再瞪了一眼宣敏敏,随后气愤地甩袖离开。他在心中冷哼:不过就是一个安格尔,待我攻下了大雍,再回来好好收拾这些不识抬举的人!
宣敏敏看着宣明安离开的背影总算是松了口气,她看着宣明朗喜极而泣:“五哥,我可算见到你了!”
宣明朗摸了摸她的脑袋,心疼又宠溺地说:“敏敏受苦了,日后有五哥在,再不会有人逼你去做不想做的事。”
“五哥~”
宣敏敏的眼泪瞬间像珍珠般掉落,她一头扑进了宣明朗的怀里,将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通通都发泄了出来。
所有人都识趣地退了下去,夏如意亦是如此,可她却没发现宣明朗的视线一直在追随着她离去的身影。
夜色渐深,雪依旧在下,院子里早已银装素裹,橘色的灯笼也挂了起来,夏如意去要了些木炭准备回房,刚走到拐角处就撞上了一堵坚实的胸膛,她躲闪不及,手中的木炭散落一地,整个人更是条件反射地往后一仰,差点摔倒,好在一双有力的臂膀及时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惊诧间,她抬眸一看,对方竟是宣明朗!他独自一人,神色冷漠地看着她。她连忙站直了身体,将两人的距离稍稍拉开,随后垂眸行了一礼:“多谢奕王。”
如今,他已经成了大宣的奕王,手握兵权,统领着一方将士,俊脸上少了初见时的那份纯粹热烈,多了一份成熟稳重。
宣明朗没有回应她,气氛安静地有些诡异,夏如意心情复杂地拾起了地上的木炭,她又朝宣明朗行了一礼,然后迈步离开。
刚擦肩而过,宣明朗冰冷的声音就在她的身后响起:“我知道是你。”
夏如意蓦地停住了脚步,但她没有回头,只是紧抿着嘴唇。只听见宣明朗的声音又幽幽地传来:“虽然敏敏为你遮掩,但你的眼睛,我不会认错!”
宣明朗的脚步声渐渐靠近,他绕到了夏如意的面前,神色复杂地望着那双美丽的眸子。夏如意也不再假装,她坦然与之对视,镇定地问:“你想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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