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家门,裹了一身被雨水浇透的寒意撞进屋里,我把外卖放在桌子上,然后脱掉湿透的衣服堆在门边。
皮肤暴露在空气里,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我懒得再看那堆湿漉漉的衣物,直接进了浴室。
热水器嗡鸣着启动,花洒开到最大,水温调试到发烫,我拉上浴室的帘子,关上卫生间的门,里面腾起一片氤氲的雾气,迅速模糊了窄小的空间轮廓,镜子上的水汽凝结成珠,缓缓滑落。
水流冲击着头顶和后颈,试图带走那份透骨的寒意和低沉的疲惫。皮肤被烫得发红,可寒气似乎早已渗透进了骨头缝里,固执地盘踞着。
冲洗的时间不长,我没有心思做什么细致的清洁流程,只是机械地用沐浴液涂抹,冲洗,最后关上水阀。
擦干头发和身体,我套上干净的睡衣,这套说起来有段时间没穿了,平时堆在柜子里,现在拿出来,布料还带着点樟脑丸的气息。
回到客厅,那个沉甸甸的外卖袋还躺在桌子上,袋子边缘渗出些许雨水的痕迹,但包装还算严实。
我打开袋子,里面是一次性透明塑料盒子。盖子打开,杂粮粥饭已经糊成了一团难分彼此的温吞坨状物,卖相相当惨淡。
我拿着塑料勺子划拉过糊成一团的饭粒和蔬菜,舀起一小勺。温度刚好是不烫嘴的程度,味道谈不上好吃,但为了这口吃的又是被风吹又是被雨打的,不吃都对不起自己。
我一边劝说自己吃吧,一边狼吞虎咽,就像小时候生病不得不喝药,索性迅速一口干,主打一个欺骗味觉,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药已经吞完了。
这招到现在也很受用,我吃的很快,最后一勺子塞完,饭盒就空了。
丢开勺子和那湿漉漉的包装袋,视线空洞地在安静的室内转了一圈。
墙上的挂钟指针在昏暗光线下指向晚上九点多,白天那漫长的混乱和突如其来的风暴,好像隔了一个世纪那么远。
身体和大脑都沉沉的。
我竟然还有点犯困。
我叹了口气,感叹自己到底是平时做牛马久了熬的肝肠寸断,现在有一点时间睡起来就没完没了了。坐在餐桌边,我简单的收拾干净桌子,然后习惯性的去摸手机,点开之后看着空荡荡的主界面,一时间有些发愣。
以往,写小说几乎占据了我的所有工作之外的业余休闲时间。
此刻无事可干,心里难免有一点不适应。我看了眼微信图标,此刻它正安静地躺在角落,没有小红点提醒。
没有。
但手指仿佛有自己的意志,还是选择了点开微信。
联系人列表最顶端,是和小羽毛的聊天框。
点进去。
空白的聊天记录,没有任何新消息。
我拿着手机,呆呆的看着。
等了一秒。
又等了五秒。
拇指无意识地轻轻上滑了一下屏幕,刷新。对话界面依旧停留在那个闪亮的眼睛小狗上,没有新的气泡冒出来。
他下午那个非常重要的会还没有开完?他那些棘手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甚至,还没有下班?
他承诺的“等我”,似乎等到了尽头。
他获得了我的联系方式,完成了他的独角戏式社交分享,然后下线了。
就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NPC,发送完既定台词,任务就完成了。
后续?没有后续。
等待我的反应?似乎也不需要。
我握着冰冷的手机,指尖无意识地在那个蛋花汤眼睛的可怜小狗。
好。
当然好。
一切如我所料的,
好极了。
我退出微信,点进小说软件,这会后台已经过了被持续轰炸的时候了,稀稀拉拉的留言还在持续增加。
我懒得再看,毕竟就算看了,也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进入后台私信界面,我却还是忍不住愣了一下。
原本的私信预览,密密麻麻的侮辱字眼里,有一个ID高高挂在最上面,连着给我发了几十条消息,紧紧贴在被我置顶的羽毛球下面。
发送者名字有些眼熟。
非常眼熟。
是前些天冲最恨不得将我踩进深渊碾碎的几个喷子ID之一。
我的反应慢了半拍,手指却先于意识动了。
点开的瞬间,满屏的方块字瞬间挤入视野,带着一种濒死般的癫狂:
「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您了!!!!原谅我!!!求您了原谅我啊!!!!!!」
「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我嘴贱!!!!!」
「求您了!放过我吧!!!求您原谅我!别找我了……我错了我错了……真的真的…我不想死……求你了求你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求您宽宏大量啊!!!!!!您放我一条生路吧!!!!!求求您了!!!!!」
……
再往上翻,内容也是大同小异。
这个人在极短的时间里,像被按下复读键的疯子,疯狂刷屏一样地发出这癫狂的道歉。字里行间充斥着无尽的恐惧和毫无尊严的自我贬低,每一个感叹号都像在抽打他自己的脸。
不像是什么出于醒悟的忏悔,也不像是什么良心发现后的真诚道歉,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逼到了悬崖边缘,精神彻底崩溃后发出的求生本能。
我退出界面,再往下翻,同样的私信竟然还有不少,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这些道歉里,有的在说对不起,而有的却是在求我放他一马。
为什么?
发生了什么?
这些人……
为什么突然如此惧怕一个隔着屏幕曾被他们肆意辱骂的死变态同性恋?什么叫觉得自己需要被原谅才能有生路……
我的目光下潜,缓缓扫过那些ID下方的留言时间。
最早的这条疯魔道歉,时间戳显示在不到五个小时前。
没个ID的道歉时间大概间隔个三四十分钟,IP除了隐藏的,都是和我同城的人
胃里刚刚勉强咽下去的温吞食物猛地翻搅起来,寒意从五脏六腑深处腾起,瞬间击穿被疲惫浸透的身体,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指尖一片冰凉。
我退出了最后一条疯狂道歉的私信,重新点开私信列表。
这些零星散落在私信海洋顶端的,如同垂死悲鸣般的道歉。
没有规律。
没有组织。
任任何人来看,都像是恶作剧,而在我看来,这些诡异的道歉,远要比恶毒的诅咒更让人恶寒。
可如果,这些道歉是真的呢。
什么东西让他们这么怕?
怕我报警?怕我报复?
就算真的报警,这甚至都构成不了刑事犯罪,骂的难听的可能也就拘留一两天。再说报复,我现在人还躺在家里,谁去报复他们?
混沌感,像浑浊的水银,彻底灌满了头颅。
我坐在桌子边上。窗外雨声未歇,沙沙的低语,时间的概念在浑噩中被彻底抹去,以至于我连自己是什么时候挪回床上的都不记得了。
我缩在被子里。
世界缩成一团浑浊的的雾,没有思绪,没有情绪,只有一片被抽空后的死寂荒原。
算了,关我屁事,明天还要上班。
……
嘀。
一声极其短促的震动,像一枚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这片死寂的重雾。
声音很近。
仿佛就贴在我的枕边。
我不想动,想闭上眼睛就这样睡着。
但那声音执着地又响了一下。
嘀。
带着点试探的意味。
黑暗中的沉眠被强行撬开一丝缝隙。
我缓慢地转动了一下沉重的头颅,脸颊枕在冰凉的枕套上,眼睑沉重得如同两片锈死的闸门,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
视线模糊地聚焦。
一片黑暗中,离我枕边很近的地方,大概是床头柜的位置,一团微弱的白光,突兀地亮着。
是微信聊天的窗口提示光。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麻木的意识里撞开一圈微小的涟漪。
现在……?
巨大的疲惫和一种沉沉的排斥感攫住了我,手指在被子里蜷缩,不想动,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移动。
我闭了闭眼,又极其费力地睁开,仿佛溺水者终于挣扎着把手伸出水面。我缓慢地挪动着如同灌了铅的胳膊,手指在冰冷的被子上摸索着,触碰到床头柜边缘。然后凭着感觉摸到了那个还在微微震动的手机。
指纹解锁似乎识别了好几次才成功,微弱的屏幕光瞬间亮起,晃得我眯起了眼睛。
幽亮的手机屏幕上,备用微信的界面被强制点亮在最前端。
对话框只有一个。
联系人:小羽毛
消息:1条未读。
时间:23:43
我盯着那个时间,喉咙深处无意识地滚动了一下,尝到了一丝干涩的铁锈味。
大半夜的,这才处理完?还是这才想起来还有我这么个人?
指尖冰凉,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点在那个对话框上。
聊天界面瞬间放大。
没有颜文字。
没有表情包。
没有感叹号。
只有简简单单的两行短字:
「好累啊。」
「小禾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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