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雨从凌晨就没停过,随河镇的青石板路被浸得发亮。
边时趴在二楼窗前,看唐糖撑着把印着樱桃图案的伞蹦到院门口,伞骨上的水珠溅在爬满青苔的墙根。
“边时!快点儿,李静都在路口等咱们了!”唐糖的声音透过雨幕钻进来,尾音被风揉得发颤。
边时应了声,捞起椅背上的黑色外套。
县城书店的玻璃门映着三人湿漉漉的影子,唐糖刚进门就被漫画区的海报勾走了魂,运动鞋在木地板上滑出半道水痕,惊得趴在书架上的灰猫竖起了尾巴。
边时和李静对视一眼,转身往教辅区走。
“闻雪平时刷的是哪套题?”边时蹲在竞赛书架前,指尖划过《数学奥林匹克进阶》的封面。书脊上的烫金字体在灯光下晃眼,她抽出一本翻了两页,公式像密密麻麻的蚂蚁爬满纸面。
李静递过另一本蓝色封面的习题集:“胖达上次给闻雪的好像是这本,不过她自己还会去旧书市场淘更难的题。”
边时“嗯”了声,把两本书放进购物篮,又挑了几套竞赛试题。
挑完后边时扫了眼旁边的绘画区,人体结构画册的封面上,模特的肩线让她想起闻雪穿校服时凸起的肩胛骨,遂又抽出两本塞进购物篮。
“边时你看这个!”唐糖抱着一摞漫画蹦过来,发梢的水珠滴在《某某人体结构》的封面上,“我跟你说,这个作者画的女孩子腰特别细,跟闻雪似的……”
“闭嘴。”边时敲了敲她的胳膊,提着购物篮往收银台走。
唐糖的运动鞋在书店光滑的地板上蹭出细碎声响,边时刚把购物篮放到收银台前,就见她突然猫腰缩到队伍最后,指尖飞快地往帆布包里塞着什么。
“搞什么鬼?”边时挑眉,余光瞥见那本封面印着两个女生牵手游园的漫画书角。
唐糖的耳朵尖倏地红了,把书包拉链拉得死紧:“没、没什么!你们先去门口等我,我忘了拿笔记本!”
秋雨在玻璃门外织成细密的帘幕。边时倚着门框看唐糖结账,见她把那本漫画书和几本厚皮小说叠在一起,用印着书店logo的购物袋遮得严严实实,结账时还特意侧过身子挡住收银员的视线。
直到唐糖小跑着过来,边时才伸手戳了戳她鼓鼓囊囊的书包:“藏什么宝贝呢?”
唐糖猛地捂住书包,“哎呀你管我!走走走,饿死了!”她拽着李静往街对面的快餐店跑,运动鞋踩进水洼溅起水花。
快餐店的玻璃门被推开时,暖黄的灯光裹着炸鸡香气涌出来。
边时把购物袋放在餐桌上,听见唐糖在点餐台前拔高的声线:“要三个辣堡!再加份全家桶!对了还有冰可乐!”
“这么能吃?”边时拿起纸巾擦了擦购物袋的水渍。
唐糖立刻凑过来,“这不是边老板请客嘛……”她故意拖长语调。
三人在靠窗的卡座坐定,唐糖突然指着堆在桌角的竞赛题,声音拔高到引得邻桌的阿姨侧目:“边时!你居然买这么多练习册?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李静用纸巾压着笑,“她给闻雪买的,自己就拿了两本画册。”
唐糖的眼睛在边时和习题集之间转了两圈,忽然捂住胸口做痛心状:“闻学霸果然是亲的,我跟静静连个书签都混不到……”
边时斜睨她:“你的全家桶还不够你吃?”
“够够够!”唐糖立刻狗腿地把鸡翅骨头往盘子里一丢,油渍在嘴角拉出细亮的丝。
她扒拉着塑料盒里的薯条,番茄酱在盒底画出歪扭的圈:“不过边老板,我总听同学传闻雪家的事……”唐糖突然压低声音,薯条悬在半空,“到底怎么回事啊?”
边时低头划开速写本没说话,笔尖在纸页上胡乱画着圈。
唐糖的目光从她沉默的侧脸转向李静,李静搅动着杯中的冰块,低声开口:“我也是听镇上的老人说的,闻雪她妈以前在旗袍店做裁缝,长得特别好看,后来……”
“就因为这些事,李薇她们就在学校总欺负她?”唐糖听完,指尖猛地攥紧薯条。
“以前住老胡同那会儿,李薇她们总把闻雪堵在巷口……”
“堵她做什么?”唐糖的声音发颤,碎掉的薯条渣掉在桌布上。
“抢她作业本丢进臭水沟,”李静叙述着,目光落在窗外的雨帘上,“还扒过她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说那布料像从垃圾桶里捡的。”
她顿了顿,用纸巾压着玻璃杯底的水迹:“大家其实都同情闻雪,就是怕李薇她们报复……现在有边时在,李薇不敢动她,但她们上周还把三班小雨的饭盒倒进厕所了。”
“砰”一声,薯条盒被狠狠磕在桌沿,溅起的番茄酱点像血珠般落在边时的画纸上。唐糖气得睫毛都在抖:“边时,你上次那脚怎么没直接踹李薇脸上?太可气了!”
边时看着她义愤填膺的样子,紧绷的嘴角终于牵起半寸弧度——这丫头,总算没白喂她吃全家桶。
她将揉成团的收银条捏得更紧,纸团边缘在掌心硌出红印:“以前是以前,以后不会了。”说罢侧头勾勾手指,“过来。”
唐糖立刻把耳朵凑过去。
……
三人吃完饭,边时把炸鸡打包袋系紧,油香透过纸袋渗出来,“走了,闻雪该考完回来了。”
雨后的闻雪家像块浸了水的墨玉。边时踩着积水走到院里,看见闻雪正蹲在井台边洗白菜,水瓢里的水顺着她小臂流进袖口。
“闻雪。”
她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嘴角还没扬起,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住:“你怎么来了?”
“考得怎么样?”边时把炸鸡和习题集放在石桌上,雨丝沾在她发间。
“会做的都做了。”闻雪把白菜放进竹篮,“应该……”
“还不错?”边时接着她的话。
闻雪突然笑起来,夕阳从云缝里漏出一缕光,刚好落在她眼角的泪痣上,像撒了粒金粉。
边时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低头抽出一本习题集翻开,“你看我给你挑的题,比胖达给的还难。”
闻雪凑过来看,发尾扫过边时手背,“边时,你是不是一道都看不懂?”
边时的耳根倏地红了,把习题集往她怀里一塞:“快吃,给你带的炸鸡。”
闻雪接过纸袋,指尖触到温热的油渍,忽然低头笑了笑:“谢谢。”
“说了不准说谢谢。”边时转身往门外走,帆布鞋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响声“周一见。”
……
午休的雨带着秋寒,边时趴在桌上,额角抵着冰凉的桌面,小腹的坠痛像藤蔓般缠绕,让她连速写本都懒得翻开。
闻雪把保温杯推过来,杯壁上凝着水珠:“喝点热水。”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哄的意味。
“不想喝。”边时的声音闷在臂弯里,耳机里的摇滚乐都盖不住疼痛。
闻雪没说话,只是把她桌边的可乐拿走,换成温热的红糖水。
唐糖凑过来,“边时,不行就请假回去吧,你刚才午饭一口都没吃。”
“不……”边时的声音有气无力。
“我去趟办公室。”闻雪忽然起身,临走前把自己的校服外套搭在边时肩上,“别吹着凉。”
教室里只剩下呼噜声和窗外的雨声,边时盯着闻雪的外套发呆,忽然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雪松皂香,她把脸埋进衣领。
不知过了多久,闻雪拎着个保温桶回来时,边时正对着数学卷子发呆。
她把保温桶放在桌上,金属扣环碰撞发出轻响:“尝尝?”
边时掀开盖子,热气瞬间涌上来。蹄花炖得酥烂,汤汁裹着米粒,上面还撒了点翠绿的葱花,边时震惊,“你在哪里弄的呀。”
“我去‘味真香’借的厨房。”闻雪把勺子塞进她手里,“周老板说猪蹄炖烂了,我就着剩饭煮了汤饭,你试试……”
边时舀了一勺送进嘴里,滚烫的汤汁滑进胃里,坠痛感奇迹般地减轻了,她忽然低声叫了声:“闻雪。”
“嗯?”闻雪看着她。
“没什么。”边时嗡声说道,又舀了一勺汤饭塞进嘴里,免得自己再说些什么奇怪的话。
闻雪看着她头发趴了一中午,乱糟糟的样子,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划过她的发旋。
边时的身体猛地僵住,随即又放松下来,像只被顺毛的猫。
“快吃一点暖暖胃,一会儿快上课了。”闻雪的声音带着笑意。
“好。”边时埋头喝汤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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