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黎明,天边刚刚撕开一道灰白的缝隙,瑶立市还沉浸在薄雾与睡意之中。街灯的光晕在潮湿的空气中氤氲开,像一颗颗悬浮的琥珀。银杏叶的边缘卷着霜色,在微凉的晨风中轻轻颤动。
鲸禾推开家门,清冽的空气立刻涌入肺腑,带着露水和落叶腐烂的独特气息。她拉高了米白色卫衣的拉链,但冷风依旧像狡猾的小蛇,从V领处钻入,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黑色牛仔裤包裹着她修长的双腿,脚步踏在铺满落叶的人行道上,发出沙沙的轻响。高高的马尾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几缕不听话的碎发拂过脸颊,为她平日过于冷静的面容增添了几分难得的柔和与生动。这身装扮简约而清爽,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这个年纪少女应有的时尚感。
今天海洋馆有志愿者活动。事实上,她的报名带着几分“被迫”的性质。南悠、南季临和胡晓依三人兴致勃勃地集体报名后,秉持着“绝不落单”的坚定原则,南悠和胡晓依对她展开了长达三天的“软磨硬泡”。鲸禾原本的计划是利用周六上午完成一套高难度的物理竞赛题,在她看来,那比在喧闹的海洋馆里应付孩子有意义得多。但最终,她还是拗不过南悠那双写满恳求的大眼睛和胡晓依温柔的劝说,妥协了。
于是,在这个多数同龄人还在梦乡的清晨,她已经收拾妥当,踏着晨曦出了门。
去海洋馆的路程只需十几分钟。街道空旷寂静,只有早起的清洁工挥舞着扫帚,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她原本预计七点半到达,却因为一路畅通,提前了十分钟抵达。巨大的海洋馆建筑在晨曦中显露出宏伟的轮廓,像一头蛰伏的巨鲸。门口已经有人影晃动,志愿者们或工作人员正搬着大小不一的箱子、展板等物品进出,忙碌却有序。
鲸禾走进开阔的大堂,瞬间被一种冷冽的辉煌所包围。脚下是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倒映着头顶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四周矗立着需要两人合抱的高大石柱,支撑起高耸的穹顶。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庄重而奢华的气息,与馆外秋日的质朴截然不同。
她径直走向前台。值班的正是上次见过的那位小姐姐,约莫二十五六岁,名叫林艳。林艳抬头看见鲸禾,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她记得这个女孩,是康平常研究员的女儿,拥有直接进入非开放区域的特权。这样的身份,怎么会来参加普通的志愿者活动?
见林艳有些愣神地看着自己,鲸禾轻轻用手指关节敲了敲光洁的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好,志愿者是在这里登记吗?”她的声音平静而有礼,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林艳迅速回过神来,脸上挂起职业性的微笑:“是的,报一下你的姓名和联系方式就好。”
鲸禾清晰地报出自己的信息。林艳熟练地在电脑上做好记录,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工作牌,递了过去。工作牌上印着鲸禾的名字和一张略显拘谨的证件照。“你的工作区域在西侧的‘潮间带互动区’,主要负责协助维持秩序和简单讲解。还有,我叫林艳,有什么不清楚的随时可以问我。”林艳补充道。
“谢谢。”鲸禾接过工作牌,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她将牌子挂上脖子,转身朝着工作区域走去。林艳望着那个挺拔又略显孤寂的背影,不禁再次陷入沉思。这个女孩身上有种超越年龄的冷静和疏离感,与这热闹的海洋馆似乎格格不入。
按照指示牌穿过主展厅,喧嚣渐渐被抛在身后。巨大的水族箱里,色彩斑斓的鱼群像流动的锦缎,在幽蓝的海水中无声巡游。鲸禾来到位于场馆西侧的“潮间带互动区”。这里的光线柔和许多,设计成模拟海岸边的浅水池,水位很浅,池底铺着细沙和卵石。几只海星静静地吸附在池壁,几只寄居蟹在沙地上缓慢地爬行,留下细碎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气息。这里是专门为孩子们设计的触摸体验区。
比鲸禾更早到的几位志愿者已经在做准备工作了。一位穿着深蓝色制服、气质干练的中年女性看到她,友善地迎了上来。她看了眼鲸禾胸前的工作牌,笑容亲切:“你就是鲸禾吧?我是这个区域的负责人,姓王。欢迎你来!”王姐拍了拍手,声音爽朗,“别紧张,工作很简单。主要是提醒小朋友们动作轻一点,爱护这些小生物。池边有讲解图,上面的知识点记一下就行,孩子们问起来能答上来就好。”
鲸禾点点头,没有多言。她默默走到水槽边,俯身观察。水温透过薄薄的手套传来微凉的感觉。一只海星一动不动,像一枚落在沙地上的彩色星星;一只寄居蟹背着重重的壳,谨慎地移动着螯足。这种安静而有序的环境,让她因被迫早起和社交而产生的细微烦躁,像潮水般渐渐退去。她喜欢这种有明确边界和规则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充满活力的喧闹声由远及近,打破了互动区的宁静。
“鲸禾!你真的来啦!我们还担心你临时反悔呢!”南悠像一颗快乐的炮弹,第一个冲了进来。她身上已经套上了略显宽大的蓝色志愿者马甲,衬得她越发娇小灵动,鹅黄色的毛衣领子翻在外面,像一抹温暖的阳光。
紧跟在她身后的是南季临和胡晓依。南季临手里拿着刚领到的工作牌,似乎还没完全睡醒,头发有些蓬乱,但看到已经穿戴整齐、静静站在池边的鲸禾时,他慵懒的眼神明显亮了一下,随即又迅速恢复到平时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只是耳根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淡红。
“来得挺早啊。”他看似随意地打了个招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鲸禾那身清爽的米白色卫衣和利落的马尾上多停留了一瞬。
胡晓依则温柔地笑着,细心地调整着自己工作牌的带子:“鲸禾,今天要请你多关照啦。”她的声音总是那么轻柔,像春日的微风。
王姐看到又来了三位年轻人,脸上笑开了花:“太好了,人都到齐了!来来来,我给你们分一下工。”她指着南悠,“你,性格活泼,去入口处负责引导和发放触摸用的手套,一定要提醒孩子们注意安全。”
接着对胡晓依说:“你心细,和鲸禾一起在池边照看,注意观察孩子们的动作,及时提醒。”
最后看向南季临:“你个子高,眼神好,负责留意一下高处展板的清洁,顺便帮小朋友们拿拿他们够不着的东西,比如那边架子上的科普图册。”
任务分配完毕,四人各就各位。南悠立刻活力四射地投入到新角色中,站在入口处,用清脆悦耳的声音迎接每一个到来的家庭:“小朋友,摸海星之前要记得戴手套哦!轻轻摸,它们会害羞的!”胡晓依则微笑着蹲在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身边,耐心地指导她如何用指尖温柔地感受海星背部的纹理。
鲸禾静静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她发现南季临虽然被分配了看似最不起眼的“杂活”,却做得异常认真。他会耐心地用抹布擦掉小朋友不小心溅到展板上的水渍;当一个小男孩兴奋地想用手直接去捞寄居蟹时,他会及时上前,弯下腰,用温和但坚定的语气制止:“小弟弟,我们用眼睛欣赏就好,用手会吓到它的。”他的动作自然体贴,与平时在学校里那种略带散漫的样子判若两人。
期间,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扯了扯鲸禾的衣角,指着池底一动不动的海星,仰着小脸问:“姐姐,它为什么不动呀?是不是死了?”
鲸禾蹲下身,平视着小女孩,根据池边图示上的说明,用清晰平静的语调回答:“它没有死,只是在休息。海星移动得很慢,需要保存能量,就像我们晚上要睡觉一样。”
她的回答准确但缺乏情感起伏,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注意力很快又被旁边一只正在换壳的寄居蟹吸引走了。
南季临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鲸禾身边,低声说:“讲得挺专业的嘛。”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还有一点点……或许是惊喜?
鲸禾侧过头,对上他的目光,只是淡淡地回应:“按照说明讲的。”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像一池深不见底的水。
南季临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讪讪,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另一个需要清洁的展板。但在转身的刹那,鲸禾似乎看到他嘴角极快地向上弯了一下,扬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第六幕:默契的守护与午间的暖意
上午的时光在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中悄然流逝。潮间带区虽然喧闹,但在几位志愿者的协作下,秩序井然。鲸禾话不多,但她的观察力极其敏锐。有一次,两个小男孩在池边追逐打闹,眼看就要撞到放着展示标本的架子,鲸禾一个箭步上前,稳稳地扶住了架子,同时用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目光制止了那两个孩子。她的动作迅捷而有效,没有引起任何恐慌。
她和胡晓依之间也形成了一种无声的默契。胡晓依用她的温柔和耐心引导孩子,鲸禾则用她的冷静和观察力守护着这片小天地,一个主“柔”,一个主“刚”,相得益彰。
中途有短暂的休息时间。南悠立刻像只小鸟一样蹦到鲸禾身边,兴奋地挽住她的胳膊:“鲸禾!没想到你这么适合这里!看你刚才好认真、好可靠啊!”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崇拜的光芒。胡晓依也走过来,微笑着点头附和:“是啊,鲸禾观察很仔细,帮了大忙。”
鲸禾被南悠挽着,身体有瞬间的僵硬。这种过于亲密的接触让她不太适应,但看着南悠毫无保留的笑脸和胡晓依真诚的目光,她心底那层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她不太自然地抽回手臂,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目光却不自觉地投向不远处正在帮忙整理宣传册的南季临。他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视线,也抬头望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又迅速低下头,假装专注于手中的工作,只是耳廓的那抹红晕似乎更明显了。
秋日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穹顶洒下来,在光滑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混合着海水的咸味、孩子们甜甜的糖果香,还有身边同伴们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鲸禾忽然觉得,这个被迫而来的周六早晨,似乎并不像她预想的那么难以忍受。一种陌生的、微弱的暖意,像潮间带悄然上涨的海水,无声地漫过她习惯性保持理性距离的心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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