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坛祭地,天坛祭天,道天时轮回,四面八方。天圆地方,圆则杌棿,方为吝啬……”朱春花登上祭坛时,不住喃喃自语道。
墨荧惑模糊听着几句,讲的东西似曾相识,颇有一番见解,便问道,“春花,你方才念叨的是什么?”
朱春花:“殿下,这是老兵教我的。我来看他时,他便常常碎碎念这个,老兵讲了大长篇,说都是他无聊的时候看书学的,春花就只记得这些。”
墨荧惑笑道,“看来你们感情还挺深厚的。”
朱春花忽然一阵难过,偷偷瞄了一眼跟在身后的乌大人,“赵主持和乌大人已经警告过我们,说绝对不能向外人透露自己的身份。其实,就算我们说了,除了殿下,也没人相信。不,还有皇上。”
“别引起百姓恐慌。”
“殿下,春花知道。不过,龙大将军的将士们,现今就只剩下我与老兵了,想着就觉得心酸。那时,我还信心满满地扛着云岫国旗,才过了几天,就说龙大将军已经阵亡,我大闹了一场,不相信。还是老兵劝住了我,让我冷静好好出去看看。结果,真的都变了。”
“老兵比你睿智多了。”
“嗯嗯,可是春花还是不懂。”
“回去,让赵主持给你讲讲吧。”
“春花问过了,赵主持不搭理我。”
墨荧惑突然驻足,“乌大人,你先行安排前去安排下,别让其他僧侣在场。”
乌大人带着几名星辰司探子走开后,墨荧惑摆摆手示意朱春花走近,问道,“春花,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朱春花小眼咕噜噜,“殿下?”
墨荧惑压低声音,“早晨,你干嘛说寒怕本公主溜进你屋子?”
朱春花涨红着脸,吞吞吐吐说道,“就是,上次,赵主持突然要沈嬷嬷帮忙找一些关于……关于那方面的书籍和春宫图。还有一次,赵主持突然问我,什么是……雨露均沾爱众生。”
墨荧惑一只脚刚迈上台阶,便石化了。
朱春花倒是在沈嬷嬷那里学的功夫没白费,立马察觉到殿下的尴尬,忙大声笑道,“哈哈,殿下,你看,这么一个方方正正的祭坛,干吗要在中间立一根不矮不高的大圆子呢?”
墨荧惑给他这么一说,也是留意到了,她仔细瞧了瞧,发现这圆石柱似乎有点多余,而且放在祭坛中间,显得极其突兀。上次,因为文武百官都在场,人太多,便没怎么留意到。此时戒台寺再次关闭,又恢复以往冷冷清清,现再细看,确实奇怪。
“殿下,安排好了。”墨荧惑正想走近查看,乌大人便走了过来。
一个简单的石屋,一张圆石桌,四张石凳子,一张绘画着圆月的长方形屏风将屋子隔断成两部分。
墨荧惑一进来,总感觉这间屋子异常舒适,不觉心情舒畅。
朱春花立马娴熟地跑进屏风里边,将老兵从小床上慢慢地扶着走了出来。老兵拖着步子,手捂着胸口,干咳了几声。
朱春花盯着墨荧惑,见她示意了,忙将老兵扶着坐到石凳上,给他倒了一杯水。
墨荧惑发现这人,竟然比之前见的时候又再瘦了一圈,看来身子是日渐年老衰退,怪不得方才朱春花神色不似往常。
老兵:“殿下好。”
墨荧惑摆了摆手,“老兵就不必行李了,本公主此次来,是有几句话想问问。”
老兵:“殿下尽管问,老兵一定如实回答。”
墨荧惑手扣着石桌,“老兵这几十年是在哪里渡过的?”
老兵:“殿下,我与乌大人说过了。我不知怎么回事,本来与龙大将军还有兄弟们一起在杀北蛮人,援兵迟迟未到……”说到这,他抿了口水,朝朱春花点了点头,“然后厮杀许久,都精疲力尽,我晕倒了,起来时,就在另外一个地方。”
墨荧惑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也不知道那里是哪里,空无一人,我到处走,走了几十年了,都找不到一个人,都是石头,连个活物都没有。对了,那里有一些石像,就像竹林里那尊石像。”
墨荧惑手指突然停了下来,凛凛问道,“有多少尊,那些石像,有没有什么特别奇怪之处。”
老兵:“没有,石像还能有什么特别,有很多很多,我没数过,那里太大了,我走了几十年都没走完,走着走着我就迷路了。这几十年,多亏了这些石像陪伴着我,虽然他们冷冰冰的,有的时候,我感觉,他们好像是活着的,可笑吧,咳咳咳!!!”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老兵又喘了起来,朱春花忙又给他倒了些水。
“到处都一样,沿路我便挖些野菜边吃边走,可是,那里,白天时短时长,有的时候有好久都是黑暗的。”老兵两只眼睛突然流出了泪水,“咳!有时候,我都恍惚我是不是在做梦,可是,为什么那梦那么长,几十年了,我都变得这么老了,都没醒。咳咳……”
朱春花即刻站了起来,不住地给他顺背。
老兵:“最后,我绝望了,心想这把老骨头也快撑不下去了,我便靠在一尊小石像旁,抱着他睡了过去,然后,我就与春花,突然出现在地牢里。殿下,我只想回家,我只想回家啊。”说完,老兵竟然呜呜咽咽地苦了起来,伴着猛烈的咳嗽。
墨荧惑站了起来,看向乌大人,“为何上次你没与我说到石像的事?”
乌大人:“他没说过。”
老兵艰难地战了起来,双手已是瘦到嶙峋皮包骨,朝墨荧惑拱了拱手,“殿下,是我疏忽了,想着石像并不是很重要的东西,便没说。现在突然想起,并提了一下,那些石像有什么特别吗?”
墨荧惑摇了摇头,“春花,扶老兵进去歇息吧。”
朱春花一路小心翼翼地跟在墨荧惑他们身后。
墨荧惑:“乌大人,你怎么看?”
乌大人:“殿下,下官觉得那个老兵有问题。之前问话时,从未提起过石像,最近,刚炸毁石像时,便说起了。”
墨荧惑笑了笑,“他肯定知道些什么,只是估计很难让说出来。”
乌大人:“可惜没法用刑。多了,那老兵是怎么知道石像炸毁的事?”
朱春花在后面突然踉跄了下。
墨荧惑没回答他,只是忽然停了下来,他见到两个熟悉的身影,一紫一花。二人也瞧见了,便走了过来。
大王爷墨启明:“殿下怎么在此?”
墨荧惑笑了笑,朝站在一侧的墨望舒点了点头,“之前听王兄一席话,特地约了乌大人过来烧香拜佛。战场上沾的血腥太多了,就怕不得好梦。”
墨启明沉吟一会,温文亲和道,“殿下都是为了云岫国。”
墨望舒:“殿下,我来祈福时便为你念上几句。”
墨荧惑颔首道,“那就有劳四王爷了。”
一名年纪轻轻的小僧侣走了过来,在墨启明耳边嘀咕了几句。
墨荧惑笑道,“本公主先行告辞了。”
“一、二、三……八。”朱春花无聊,便走边数着祭坛台阶,看着坛上二人。
“乌大人。”墨荧惑站在祭坛上,“那个老兵身世与户部的人核查过了吗?”
乌大人点了点头,“核实过了,并没有什么异常。”说完,他却是眼神犀利地落到阶梯处无所事事的朱春花身上。
墨荧惑笑道,“乌大人,有话直说无妨。”
乌大人脸色阴沉,“殿下怀疑那位老兵,不过依属下看,那位老兵已然老成那样子,即使有问题,却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反而,那个朱春花,更有可能……”
墨荧惑:“本公主也怀疑过,特地将他留在府内。”
乌大人:“如何?”
墨荧惑摇了摇头。
“殿下。“墨荧惑突然听到低沉的叫唤,赵澍不知何时站他们身后,继续说道,“石像不止一尊。”
墨荧惑猛地一惊,为何她没想到这个问题,再回忆方才老兵说的话,她恍然大悟道,“赵澍,老兵说过,他到过一个地方,那里有很多石像。你是指那里吗?”
赵澍摇了摇头,“不是,是云岫国还有其他石像。老兵说的是石像的星球——万石星,我曾经在星河游历的时候到过那里。”
乌大人:“按赵主持这么说,云岫国所有的石像必须都炸毁是吗?他们五年才抬下手,我们根本辨别不出哪些是石灵国人。”
墨荧惑以为赵澍会有办法,没想到他竟是朝乌大人,淡漠回道,“是。”
乌大人的脸有那么一瞬间僵住了,似乎是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重复道,“全炸了。”
赵澍不紧不慢地点了下头。
墨荧惑未多问什么,既然这位夜阑星人叫全炸了,那便全炸了,因为他知道如果赵澍有办法辨别哪些石像是石灵国人,赵澍自然会说的。赵澍既如此说,就证明他自己也不能辨别。
乌大人叹道,“赵主持,要把云岫国所有石像炸了,先不说需要多少炸药,这石像实在是,太多了。”
赵澍颔首,“嗯”了一声,同意乌大人的说法,也仅是同意而已。
乌大人瞅了瞅墨荧惑一眼,墨荧惑抱着臂赏着月,一副悠哉悠哉事不关己模样。她咬了咬牙,问道,“赵主持,连你也不能辨别吗?”
赵澍侧目看了墨荧惑一眼,眼角的小刀疤不觉颤了颤。
乌大人:“赵主持。”
赵澍:“我可以。”
墨荧惑一听,瞬间惊讶转过脸看向赵澍,心想他既然能辨别,为何不帮忙。
赵澍:“不过,时间不够。”
二人即刻明白了,也是,将云岫国所有的石像每尊辨别一次,仅靠一人,确实不大可能。
墨荧惑揉了揉眉心,朝乌大人笑道,“乌大人,你就别愁这些,将情况如实报给皇上,这不仅仅是星辰司的事了。还有,火药乌大人难道还担心会不够用吗。”
乌大人心一悸,须臾便明白墨荧惑的意思,只是没想到她既然在赵主持面前直接就将此事说穿。
自从星辰司的探子给皇上和长公主送去玄石阵的图纸时,赵澍未来之前,长公主为了做好准备对付玄石阵,便秘令星辰司的人私自制造火药。乌大人知道,这事昭明帝是知道,而且默许的。上次墨荧惑故意让兵部查出的那个废弃庭院,不过是冰山一角。
“属下这就回去禀报皇上。”乌大人说道。
须臾,乌大人领着随来的两名星辰司探子,策马扬鞭快速地往京城奔去。
墨荧惑手拖着下颌,从头到尾地看了赵澍一眼,见他一直侧着身,便往前走去。她刚上前一步,赵澍却像收到惊吓般,迅速往后退了一步;墨荧惑再向前,赵澍又退一步。
两步、三步、四步……
朱春花站在祭坛下面,看得是一头雾水。
“赵澍,你……”墨荧惑停下脚步,她现在与赵澍至少有四五步距离,方才不过想靠近与其说话,怎么这距离是越拉越远,刚见面定的规矩还远多了。
墨荧惑脑里闪过一堆念头,他不想,他后悔了,他忘记了?
赵澍侧目浅浅地看了墨荧惑一眼,轻声说道,“惑儿,你,别离我太近。我身体不大舒服。”
墨荧惑一听,愣了半晌,心说他叫我“惑儿”,便是承认的了。可自打二人相识以来,墨荧惑从未见过赵澍生病的,就连大冷天他不过穿个薄外袍,也没打过半个喷嚏。
“那个……是因为我吗?”墨荧惑试探着问道。
赵澍:“我们回府。”
墨荧惑猛地大步向前,一手抓起赵澍的手腕,她本身就比常人冰冷,此刻觉得像抓到一块烙铁般,不禁失声道,“好烫,赵澍,你怎么回事,发烧了吗?”
这温热不对,墨荧惑须臾便察觉到了。
赵澍陡然间甩开她的手,连忙向后退了至少五六步远,见墨荧惑要向她走来,即刻吼道,“墨荧惑,我说了,别过来,离我远点。”
墨荧惑第一次听到赵澍如此大声说话,她默默地也往身后退了两步,一直在心里重复着,离我远点,离我远点,离我……脸色苍白,寒冷透底。
这不是不想,不是后悔,不是忘记,这根本就是,嫌弃。
墨荧惑垂着眸,唇角努力勾起一丝笑意,她向来习惯了,不管遇到多难过的事,都佯作无所谓地对待,“好了,我离你远远的,我们回府吧。”
赵澍:“嗯。”
两人一前一后往戒台寺门外走去,离得有**步远,完全忘记了戒坛下抓头绕耳的朱春花。
朱春花也不敢上前去问,看着二人的背影忐忑一阵一阵,硬生生跟在了赵澍身后也是**步远的距离。
三人走出了三种截然不同素不相识的步伐。
墨荧惑一脚刚迈进长公主府,沈嬷嬷立马走了上来,问道,“殿下,怎么了吗?脸色那么苍白。”
“无事,有点累,回屋歇会就好。”墨荧惑淡淡说道。
沈嬷嬷:“那就好,朱春花呢?”
墨荧惑:“后面。”
赵澍走了进来,沈嬷嬷立马恭敬道,“赵大人,你回来了,殿下方才也刚回来。”
“嗯。”赵澍轻轻应了声,便魂不守舍地往里面走了。
沈嬷嬷:“这一个个是怎么了?”
话未说完,又走近了一个,是朱春花,总算见了个正常的了,沈嬷嬷立马逮着朱春花一阵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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