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燕来稀还是犹豫，被池复打断，掏出手机打开自拍，对准燕来稀的脸，说，“那不说别的，就说你自己也知道的，你看看你这张脸，摆个照片放桌上都能多吃两碗饭。”
燕来稀拨开对着自己的镜头，笑着说：“我是下饭菜啊？”
“那当然不是。”池复说，“就算是菜，你也得是摆盘最精致的主菜。”
“那行，那你把我放餐桌上吧。在这种招待人的场合下，一盘好看但不一定好吃的菜比一盘好吃但不好看的菜更讨喜。”
“真端到餐桌上你也是那个好看又好吃的。”池复挪了挪屁股，坐得离燕来稀更近一点，说，“那我换个说法，不是人人都喜欢小猫小狗，但大多数人都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不是吗？而且就算是不喜欢小动物的人，看到这些可爱的小家伙犯了一点错误，其中相当一部分也只会觉得它们可爱，并不会责怪它们。”
池复捧起燕来稀的脸，对他说：“漂亮的人一样有这个特权，你也一样。如果你担心自己会无意间、或是不小心犯什么错，那就当自己是个毛茸茸的小动物，没人会怪你的，也没人会因为一点小小的错误就不喜欢你。”
“一会儿当菜一会儿当动物的……”燕来稀站起身，拎好购物袋，“别哄我了，我不紧张了，快上去吧。”
“没哄你。”池复跟着站起身，“不信你一会儿上去看，我爸妈绝对特别喜欢你。”
燕来稀没接他的话，看了眼时间，催促道：“快走两步吧，磨蹭这么半天，要迟到了。”
“别着急。”池复拉住燕来稀的手腕，不慌不忙地说，“其实我忽悠你来着。”
“你把约定的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告诉我？”燕来稀问。刚松了半口气，又提回去了，不仅提回去了，还差点没抽过去。
池复说：“我把约定时间错后了一刻钟告诉你。”
“那你还不着急什么！”此刻的燕来稀恨不得抽池复一顿，第一次见面就迟到让人家等着，还没开始就先完蛋了。
“不是不是，你听我把话说完。”池复被燕来稀拽得一趔趄，靠身体往后拽着才把人拉住，语速飞快地解释，“首先，就算按照不错后的时间，现在也还有将近五分钟呢，上个楼完全富余，其次，看你前两天那个样子我就猜到你得犯怵，后来跟我父母那边也说五点了。也就是说现在距约好的时间还有将近二十分钟。”
燕来稀松了劲儿，但还是半信半疑的：“这次不是忽悠我？”
“真不是。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现在上去饭估计还没做好呢。”池复说，“所以不用着急，待会儿再上去。”
燕来稀：“忽略过程，我知道的时间就是正确的时间，那你吓我干嘛？”
池复摸了摸鼻子，说：“这不是吓一吓有助于缓解紧张吗，而且话这么绕一圈说，是不是觉得时间可充裕了？虽然本来就很充裕。”
燕来稀感受了一下，不太情愿地点点头，腿还是往楼栋口那边迈：“那也现在过去吧，去帮帮忙也好。”
池复绕到他对面，再一次拦住他，问：“你想被莫名其妙地担心或看我被质问吗？”
“不想啊。”燕来稀觉得他这话问得才是莫名其妙，不过既然还有时间，那是陪池复玩会儿还是废会儿话，倒也都无所谓。
池复：“那你就等一会儿再上去。”
“为什么？”燕来稀问。
池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指燕来稀的手腕，那上面有一圈红痕：“刚才光顾着拦住你了，没控制好力度。”
他这么一说，燕来稀才反应过来，手腕上还隐隐约约残留着一点痛感。他其实挺怕疼的，但池复不知道，或者说除了他自己几乎没人知道，毕竟燕来稀从小到大的习惯就是疼了尽量忍着别表现出来，不想让别人担心。不过这次不是忍的，本来就不是什么比较严重的痛感，再加上刚才慌慌张张，确实没注意到。
燕来稀把原本挽起到小臂的衬衫袖子放下来，又顺便整理了一下领口和内搭，伸出被袖子盖住的手腕朝池复晃了晃，说：“这样就好了，我们上去吧，别晚了。”
“咱俩就算趴地上蠕动过去都晚不了。”嘴上说着，池复还是跟上燕来稀。
其实他还瞒了燕来稀一件事。池复不仅忽悠燕来稀，还忽悠他父母。他和父母说改时间五点见面时，说的是：“小书习惯提前半小时行动，我本来把约好的时间错后了半个小时告诉他，卡得有点紧可能会晚，你们也稍微晚点再准备吧，五点能差不多完事就行，到时候要是看出来让你们等着了他也不自在。”
燕来稀站在池复斜后方半步处，等他再一次整理好衣领，握好手里的购物袋，说准备好了，池复才按下门铃。
一、二、三。
三秒，不多不少，正正好好的三秒，门被从里推开，池桓女士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笑容出现在门后。
“阿姨好。”燕来稀主动出声打招呼，从池复身后露出大半个身子，向门内的人微微躬身示意。
“你好你好，快进来。”池桓好像看不见自己那么大一个亲儿子似的，探身接过燕来稀手里的东西，侧过身子让开门口，问，“我叫你小稀可以吗？”
“当然。”燕来稀在后面悄悄推了池复一把，池复立刻理解，这是不知道进门该干什么，让他走前面的意思。
“你穿……”池复父母家里很少来客人，来了一般也都是让直接进，之后再拖地就好了，因此没备着给客人用的拖鞋，进了玄关关上门，池复本想把自己的拖鞋拿给燕来稀的，刚弯下腰，看见旁边摆着一双崭新的，从未出现过的拖鞋，“……你穿这个吧。”
“白夏方！”池桓朝里面喊，“小稀来了，先露个脸儿。”
“哎！”闻声，一名长相温雅的中年男性从厨房探出大半个身子，他身上还系着围裙，朝燕来稀笑了笑，说，“还差个凉菜，马上就好，先坐会儿。”
池复抿了抿嘴唇，把想要上扬的嘴角压下去。
看来不光燕来稀这边，池桓女士和白夏方先生那边也挺紧张的。
池桓女士给别人开门可没有这么快，白夏方先生也向来都是先做凉菜再做热菜。
池复差不多能想象到开门前的画面，准备好饭菜收拾好屋子，故意留一道三两分钟就能做好上桌的凉菜，白夏方先生负责待在厨房，营造出一副“来得正巧，时间刚刚好”的假象，池桓女士负责待在门口，等着及时开门，但也不能太及时，那样一看就是蹲门口等着呢，于是她故意在听到门铃声后等上三秒。
池桓把燕来稀引到沙发旁坐下，指了水壶、纸巾、还有垃圾桶的位置，离开说要去把椰子放到冰箱里，饭后可以做个椰子奶昔。
燕来稀瞥了眼一旁餐桌上的菜色，用胳膊肘怼了下池复，凑过去小声说：“不是跟你说告诉叔叔阿姨随便做点就行吗？你怎么还替我点上菜了？”
不算还没上桌的凉菜，五菜一汤，每一个都是能让燕来稀闭着眼往嘴里放的程度，甚至还有一盘剥了壳的番茄大虾！
“冤枉啊。”池复揉了揉被怼的腰，也小声回话，“是他俩非得让我给个菜单，那我肯定就按你吃的给了啊。”
“那那盘虾是怎么回事？”燕来稀追问，两人密谋似的，“你别告诉我你家就这做法，我不信。”
“那属于自由发挥。”池复说，他现在是真冤枉，“我就提了句别做什么不方便吃的，第一次见面大家都注意点形象。”
“池复、小稀，来帮忙拿下碗筷。”
一道女声打断两人的“悄悄话”，燕来稀瞪了池复一眼，起身过去。
厨房里不算很宽敞，第三个人进去会有点挤，燕来稀乖巧地站在门口，等着吩咐。
池桓把筷子和用来盛汤的碗递给燕来稀，问了他要不要吃米饭，要多一点还是少一点，让池复在旁边等着帮忙端饭。
燕来稀这边刚摆好碗筷，白夏方也端着最后一盘凉菜出来，随后是各自端着两碗热腾腾米饭的池复和池桓。四人落座，池桓率先动筷，没有太热情，也没有太生分，对燕来稀来说，这样的气氛会让他放松得多。
池复的眉眼其实要和爸爸更像一点，是那种没什么棱角但不显阴柔的长相，但气质上要更像妈妈，性格上也是，有池复和池桓这边一来一回地聊天，也有白夏方陪燕来稀安安静静地吃饭，只偶尔搭一两句话，一顿饭吃得比燕来稀想象得要轻松得多。
吃得差不多了，池复站起来盛汤，把自己那碗放好后朝燕来稀伸手：“碗给我。”
“反正都站起来了，一块盛了就完了。”池复补充道，他坐在燕来稀的右侧，空碗放在左手边，直接拿不太方便，不补这一句，他家小书肯定还要说自己来。
这边刚把燕来稀的碗放下，那边池桓的碗递过来了，池复握着汤勺和池桓对视两秒，接过碗盛汤，递过去，然后向着最后一个空碗主动伸手。
真麻烦，想给自己恋人盛碗汤还得盛一圈，认识认识得了，以后还是少见吧。
坐回椅子上，池复端起汤碗抿了一口，抬头对白夏方说：“爸，帮忙拿下盐。”
“我去吧。”燕来稀刚想起身，被池复按回座位上。
“你去什么，不用去。”
“嗯，不用去。”白夏方笑笑，说着话却没有起身的准备，而是抬了抬手，“盐罐自己会来。”
随后，燕来稀看到一个装着盐的透明玻璃小罐从厨房飘出来，稳稳地落在池复手边。
“我爸的异常，怎么样？是不是很方便？要是这个也能遗传给我就好了。”池复说着，往自己那碗汤里加了点盐，小勺放回去，把盐罐往燕来稀手边一推，“喏，自己加。”
燕来稀平时吃饭并不算一个口重的人，但对汤——尤其是鱼汤鸡汤骨汤这一类的，口不是一般的重。口味稍微淡一点的人觉得正好的一碗汤，调料勺那种小勺他得再放小半勺盐，久而久之，就连池复也被他带得喝不惯淡口的汤了。
池复斜眼撇着燕来稀的动作，可能是一顿饭吃下来多少放松点了，也可能是看他刚才都自己往里加盐了，那些奇奇怪怪的不好意思没再发作，普通地打开盐罐，放盐，再合上放在一旁。
“有个这么方便的异常真好啊。”池桓端起汤碗，感叹道。
燕来稀看着坐在对面的白夏方欲言又止，握着筷子耐心等到池桓放稳汤碗，才说：“你小时候说我抬个手就行，拿东西扔垃圾全是我的活，长大了又说我不用来回来去跑，洗衣服做饭还全是我的活。有了池复之后更离谱，我说让你帮忙抱下孩子我冲个奶粉，你说虽然孩子不是你亲自生的但你身为妈妈要养身体，让我把孩子飘起来就能泡了。你这句话是不是该加个‘身边人’的前缀啊？”
燕来稀碰了碰池复的小腿，问：“所以你小时候喝奶前都得飘会儿啊？”
池复摇摇头：“就算是刚出生的小孩那也比什么瓶瓶罐罐小纸团晾衣杆要沉得多，飘不住。”
他指向饮水机旁边小桌上方的天花板，示意燕来稀抬头：“看见那有俩勾子了么？”
燕来稀点点头。
池复：“那原本是个特别小的吊床，说是吊床，其实跟天花板上挂块布兜着没什么区别，据说我小时候吃饭前都得吊会儿。”
“不只是吃饭前。”池桓说，“你小时候一放下就哭，后来意外发现给你搁吊床里和抱着的效果差不多，要不是得有个人站旁边看着你别掉下来，我俩当时都想让你睡觉也在上面睡了。”
“听听、听听。”池复往燕来稀那边凑了凑，明目张胆地说悄悄话。
燕来稀本以为他要说点什么诸如“我小时候他俩就是这么对待我的”之类玩笑着控诉的话，或者借机跟他装装可怜撒撒娇，但池复说：“这要是整个像我的孩子多烦人。”
“还记着呢？”燕来稀无奈，“都说了是逗你玩的。”
“小稀想要孩子吗？”白夏方率先反应过来对话中暗含的意味，问。
燕来稀连连摆手，这可真是误会大了。
“没有没有，我不想，就是之前提到开了个玩笑而已。”
池桓显然没太相信，给他支招说：“没事，像池复也没关系，让他自己看着。”
“我真的不想要。”燕来稀身子都坐直了，好像今天不解释清楚明天家里就会多个人类幼崽似的。
“怎么又紧张上了。”池桓看着他的反应，笑弯了眼。
池复少说了很重要的一句话——他的颜控可以说是从池桓女士身上复制粘贴下来的。
从白夏方身上不难看出，池桓女士喜欢那种五官柔和些，气质文雅些，性子绵软些的。
以池复对自己亲妈的了解，从他们进门那一刻池桓女士看燕来稀的眼神、以及池桓女士现在的表情就不难看出，燕来稀这张脸已经足够让池桓对他怎么看怎么喜欢，完美满足池桓想要个文文气气乖孩子的性子更是让池桓女士想把燕来稀哄过来给自己当儿子了。
说归说闹归闹，池桓还是提醒道：“不想要还好，想要的话还是要慎重考虑一下的。”
她看了眼池复，说：“你也知道，池复的情况比较特殊，说不准之后会怎么样。万一孩子的情况不太好，他又正好掉链子，会拖累你的。”
“当然。”白夏方补充道，“这些话只是作为提醒，我们不会干涉你们的决定，有需要的话，也很愿意帮忙。”
“不过，不用我说你应该也能知道，你俩没要孩子。”殷屿秋说，“别说孩子了，南柯他连个小猫小狗都不敢养，怕养不好，怕生病了自己不能及时发现，怕这个怕那个。”
殷屿秋毕竟不是亲历者，燕来稀和他讲这些事的时候，两人也只是当做日常聊天。如今他能复述出来的属实有限，估计和当初真实的情形也有不少出入。
听到他们曾经讨论过想不想要一个孩子，有那么一瞬间，池复想，如果真的有一个孩子的话，燕来稀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一瞬过后，是潮水般涌来的庆幸和后怕。
幸好他们之间没有孩子，没有宠物，没有契书，没有任何会死死拴住燕来稀的东西。
如果有，燕来稀一定不会扔下和他一样不被记得的孩子或宠物一个人离开，估计也不敢轻易让状态不好的自己带着他们离开。
幸好只有感情，只有只剩一半的记忆，虽然会难过，会痛苦，会纠结，但至少还有选择，至少能免去很多顾虑。
“你不知道这事儿？”殷屿秋问， “没问过你爸妈吗？”
按池复先前和他说的，连快递员和小吃店主都问过了，甚至能顺着作品找到他，不应该从他口中第一次得知这件事才对，燕来稀和池复父母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又是初次见面，不太可能是漏掉了。
“没有。”池复回话说，“没问他们，也没和他们说我现在的情况。我不知道他们和来稀之间有没有联系，关系怎么样……他现在应该不希望被和我有关的人打扰。”
“话说……”殷屿秋终于注意到了那两个总让他觉得哪里不太对的字，“你知道你以前是怎么喊他的吗？”
小池爸妈是幼驯染哦~
ps：由于经济等各方面原因，相当一部分异性伴侣还是会选择自然妊娠，不过池桓女士是必不可能去受这个罪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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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雁来稀（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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