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那个小狗摆件!”池复踢掉鞋子,直奔书房,“在书架上摆着的那个是不是!”
他轻车熟路地找到摆放的位置,从亚克力防尘罩里把那只橘色的小狗拿出来。
“穿鞋。”
池复踩上燕来稀放在地上的拖鞋,他现在很确定,自己对燕来稀绝对不只是见色起意。
垂直于墙面摆了两列的书架上专门分出来了一面,其中最方便拿取的一层每本都有明显的翻阅痕迹,其他都是和那一层一样的书,只不过是被保存得很完好的新书,同一册至少码放着三四本,无一例外,作者全部都是南柯。
“失忆原来也不全是坏事啊。”池复说。
燕来稀问:“为什么?”
“因为我都不记得了啊。”池复指着书架上那些被翻看过很多次的书籍,说,“可以再体会一遍第一次看的感受了。”
燕来稀说:“你不让我再挨个给你签一遍就行。”
“所以这些全是有你签名的?”池复问。
总感觉燕来稀说这话的时候带了点怨气,是错觉吗。
“嗯。”燕来稀说,“而且只有你有。”
不是错觉。
池复立刻反应过来,伸手去拿书架上的书。
“从第二层开始看。”燕来稀说。
每一本的扉页上都写着一句话,每一句话都不同。字迹轻盈流畅而不飘忽,不乱不洒脱不锐利,却也不显规整,仍旧带着几分肆意。
池复腿一盘直接坐在地上,打算挨个看一遍。
“桌子就在旁边,别坐地上。”燕来稀帮他拿了一摞书,放在书桌上。
池复一手撑地站起来,又把那摞书搬到床上,然后拉着燕来稀一起坐上去。
重温恋爱过往当然是要两个人窝在一起重温。不过燕来稀好像对此不怎么感兴趣,他撑起一条腿,手臂环抱搭在膝盖上,手腕垫着下巴,眼神乱飘,就是不往池复手里看。
不看就不看吧,反正都是他亲笔写下的,不用看他也知道内容。
池复身子一歪,靠在燕来稀身上,他现在已经全身心地接受了自己有个刚认识但谈了很久的男朋友这个事实,并且接受得特别开心且自觉。
翻到某一本时,里面掉出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和扉页上那些是一样的字迹。
“见君如见天上溪”。
池复仰头,扭着脖子问燕来稀:“这是你一开始没有给我的那张纸条吗?”
“嗯。”燕来稀推他,“你坐好了。”
“见君如见天上溪。”池复举着纸条,把上面的字读出来,“你如果当时真的把这张纸条放进去,我估计要兴奋到失眠。”
燕来稀推他的力度原本不大,他一念出来直接起身走了,池复立马把纸条夹回去,书都没收,就那么放在床上,跟个小尾巴似的坠在人家屁股后面。
燕来稀说:“当时放进去的话,你可能是惊慌到失眠。”
“怎么可能!”池复抓住燕来稀的肩膀,把他推到镜子前,“哪怕忽略我是你的忠实读者这一层身份,哪怕忽略你的其他全部优点。看看镜子里的这张脸,单凭这么完美的一张脸,任何情况、任何方式的主动示好,都只会让对方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在做美梦!来稀,对自己的魅力有点认知好吗?”
池复说完,没等燕来稀反应过来就跑走了,他男朋友脸皮薄,夸两句就害羞,这种时候得赶紧溜,以防燕来稀骂他没正行。骂倒是没关系,得到来自恋人的骂是一种享受,但池复怕燕来稀骂完他又跟他道歉,燕来稀变扭,他也不舒服。
本来就起得晚,再折腾一趟,外面天都黑了,池复问燕来稀饿不饿,想吃什么,撸起袖子打算做饭。
燕来稀想把他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食材接过去,说:“我来吧。”
“为什么?”池复躲开他的手,问,“我做饭不好吃吗?”
燕来稀:“不是。”
“那为什么?”池复问。
燕来稀说:“我挑食。”
“我知道啊。”池复说。
他之前说“我的身体记得你”,确实是有想让燕来稀不要难过的成分在里面,但那只是他把这句话说出来的原因,并不代表这是他为了安慰燕来稀编出来的谎话。但是池复觉得燕来稀根本就没有信。
“我不记得了,但是我的身体记得啊。”池复弯下腰,他不比燕来稀矮,想要抬头看人装可怜只能用这个姿势,“你相信我一下嘛,不行的话咱们再叫外卖?”
燕来稀叹了口气,说:“别放……”
“香菜和辣椒。”池复一歪头,邀功似的把脸凑过去问,“对不对?”
香菜味儿和辣味,在他问自己觉得燕来稀可能不吃什么的时候,立刻浮现在他脑海里的两个答案。而且和三明治里的生菜、西红柿以及熟蛋黄不一样,那几样食物给他的感觉是放进去燕来稀不会喜欢,但这两种味道给他的感觉是绝对不可以出现在燕来稀的食物里,尤其前者,甚至都不应该出现在以燕来稀为中心的三米范围内。
“嗯。”燕来稀笑了,扶着池复让他站好,出去之前还说了句,“到底是怎么猜得这么准的。”
池复顿时燃起了熊熊斗志,势必要用这顿饭向燕来稀证明,他真的不是乱猜的,是直觉,是多年积攒出的本能!
厨房是开放式的,和客厅摆放沙发的位置就隔了一个吧台,也是他们的餐桌,燕来稀就坐在那边的沙发上,侧倚着靠背,枕着自己的手臂看他,估计是为了在他做出什么让他们不得不点外卖的举动前阻止他一下。
为了什么都好,燕来稀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干就只是看着他这件事,让池复心情特别好。
他随便哼着一段旋律,把食材洗净改刀。
“你记得你现在哼的歌是什么吗?”燕来稀忽然问他。
“不记得。”池复说,“但是肯定和你有关。”
燕来稀点头:“确实有。”
果然,所有不存在于记忆里身体却还记得的东西都和燕来稀有关。池复等了几秒,房子里依旧只有他切菜的声音。
“来稀。”池复正在切菜的手停下,转头对燕来稀摆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我失忆了诶,说清楚一点嘛。”
“是我找人为我的一本小说写的歌。”燕来稀说,“还做了个MV,一会儿要看看吗?”
“当然要。”
直到饭菜上桌,燕来稀一次都没有出声阻止池复,某人现在鼻子都要翘上天了,只是简单的两三道家常小菜,想要避开正常程度的挑食本来也不是什么难度很高的事,但池复现在就是觉得自己应该得到燕来稀的一顿夸奖。
燕来稀看起来有点惊讶,问:“你真的失忆了吗?”
“都说了我的身体记得。”池复盛好饭摆好筷子,倒了饮料,坐到燕来稀对面,“怎么样?不用叫外卖吧?”
趁着吃饭,池复看了燕来稀刚刚提到的MV,那歌和他哼的旋律一模一样。饭后,两人一起收拾好厨房,池复又回到书房继续把饭前还没看过的扉页看完,随后试图通过从书封上获取的零星信息挑选出一本,作为他失忆后阅读的第一部南柯的作品。
从哪一本开始没挑出来,但他发现了一个规律——“风”。
池复把拿下来的书全部放回书架上,码放整齐后,他来到卧室。
想知道这个字对燕来稀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燕来稀正坐在电脑桌前,对着一个文档删删改改,池复瞥了一眼,好像是新书的大纲,不知道现在问他的话会不会打扰他工作。
他趴在燕来稀坐着的椅背上,等对方主动搭理他。
燕来稀没让他等太久,侧仰过头,问:“怎么了?”
“你现在在忙吗?我会不会打扰你?”池复问。
总感觉自己这话飘着点茶香。真不想打扰的话为什么不一会儿再过来,又不是什么很着急的事情,都戳人家背后戳着了还问人家现在忙不忙,有事想问也不过就是个借口吧,不就是想寻求注意吗?寻求到了,满意了吧?满意了,而且看样子燕来稀没被他薰到,那下次香得再浓点也没关系。
燕来稀没回答,直接保存文档,电脑关机,起身坐到床上,看着池复:“说吧,什么事?”
池复爬上床,贴着燕来稀坐下,问:“‘风’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啊?”
燕来稀挑眉:“这么快就发现了?”
池复发现在他表明态度,燕来稀逐渐对他放下隔阂后,对方的小表情和小动作都在渐渐变多,生动、灵动,不经意间散发着魅力,随时随地迷得池复恨不得二十四小时不吃不喝不睡觉,只是跟在这个人身边看着他也好。
“我的异常,会在入睡后给我一场非常真实的梦境。”燕来稀说,“每次都会有一个人陪在我身边,虽然最后无一例外都要离别,但开始和过程都是很美好的。而梦里的那个人,他叫风宿。”
非常真实的梦境,美好的过程,无一例外都要离别。
池复想起那颗从眼角滚落的泪珠,问:“所以你才会哭吗。”
燕来稀愣了下,说,“我以为你会问别的。”
池复不想问别的,一个每一天都在经历离别的人,在某一天醒来后发现恋人不记得自己了,一切都发生的毫无征兆,他就只是睡了一觉而已。
“对不起。”池复说,“你那时候很害怕吧?我说不记得你的时候。”
“你为什么要道歉?”燕来稀说。
池复没有回答他,他原本只觉得,他和燕来稀还有现在和未来,过去的回忆没了,那再创造新的回忆就好了,但现在池复改变主意了,新的回忆他要创造,旧的回忆他也要找回来,碎片也好,拼凑成的也好,他不想两个人的回忆只有燕来稀一个人记得。
“我以前到底是什么喊你的,可以告诉我吗?”池复问,“来稀”这个称呼并没有给他什么特别的感觉,他以前应该还有其他称呼燕来稀的方式。
“你想知道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事吗?”燕来稀问。
池复点头。
“多给我讲讲吧,慢慢讲,我想你把你还记得的全部都告诉我。”
燕来稀看着小跑着直奔书房的池复,感觉他脖子后面扎着的小辫子像小狗尾巴似的,小型犬那种短短的尾巴。
他帮池复把踢翻在地上的鞋子摆好,拿上拖鞋跟过去。
池复手里捧着刚从防尘罩里拿出来的小狗摆件,燕来稀把拖鞋放在他脚边:“穿鞋。”
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个塑料小摆件,当初看到池复把它放在防尘罩里时燕来稀还说过他这属于是多此一举,买那个罩都比这玩意贵。
池复站在专门摆放他的“收藏品”的那一面书架前,说:“失忆原来也不全是坏事啊。”
“为什么?”燕来稀问他。他又没有什么想忘掉的回忆,为什么会是好事。
池复指着那些书说:“因为我都不记得了啊,可以再体会一遍第一次看的感受了。”
他第一次看的时候什么感受燕来稀不知道,燕来稀第一次看见这一架子书的那天倒是挺想抽池复一顿的。
“你不让我再挨个给你签一遍就行。”
“所以这些全是有你签名的?”池复问。
何止,他们正式同居的第一天,池复直接把他按到书桌前,塞了根笔,然后搬过来一摞又一摞书,丧心病狂地说要他全部亲笔签一遍,还要求每本签的内容都不一样,具体签什么自己想。
“嗯,而且只有你有。”
闻言,池复立刻伸手去拿架子上的书。
“从第二层开始看。”燕来稀提醒他。第一层摆的那些是当年池复自己一次次签售排队排来的,内容都一样,没什么可看的。
池复翻了两本,腿一盘,看架势是打算坐地上把这些书全翻一遍。
“桌子就在旁边,别坐地上。”
记忆没了心理年龄也倒退了吗,今天怎么总跟个小孩似的。
燕来稀从书架上搬下来一摞书,放在另一边的书桌上,不过随地大小坐的“小孩”并不想老老实实坐在桌前看书。燕来稀跟着他坐到书房的单人床上,任由池复靠着自己,一本一本地翻看。
他现在其实有点尴尬,热恋期写的肉麻小句子,基本每一句都在隐晦地告白,他现在只希望自己写得足够隐晦,不记得书本内容的池复看不出来其中的另一层含义。
“这是你一开始没有给我的那张纸条吗?”池复拿着一张从随身的小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条。
“嗯。”如果说其他的是暗示,那这句完全就是明示了,燕来稀脸上有点发热,推了推没骨头似的倚在自己身上的池复,“你坐好了。”
其实这并不是原本的那张纸条,藏在手心里的那张早就被他撕碎扔掉了,这是后来池复想起来有过那么一段,来问他还记不记得当初写得什么,得知真相后缠着他非要他重新写的一张。
“见君如见天上溪。你如果当时真的把这张纸条放进去,我估计要兴奋到失眠。”
纸条上那几个字被念出来,燕来稀浑身一僵,逃一般站起来就走。这种东西被念出来跟当众社死有什么区别!
池复跟着他出来,燕来稀原本只是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这种无地自容的感觉,结果被人抓到镜子前一顿夸,更不好意思了,好在这回对方说完了就走,给燕来稀留出了一定的空间,用来冷却温度过高的脑袋。
池复表示要做饭时,燕来稀是抗拒的。其实池复做饭很好吃,而且他只是忘了自己,手艺并不会倒退,问题是燕来稀不吃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他自己都没法列出个完整的清单,吃的东西比不吃的还少。
对方坚持要做,燕来稀也不是非要拦着他,家里有的食材应该不至于让他一顿饭一口都吃不下去,只要没有……
“香菜和辣椒。对不对?”池复先他一步抢答。
“嗯。”
那一刻燕来稀差点信了他的话,“我的身体还记得你”,也只是那一刻,身体怎么可能记得他挑食不吃什么。
“到底是怎么猜得这么准的。”
燕来稀靠在沙发上看着池复,是为了防止自己一会儿真的一口都没法吃,也是单纯的想看着他。
熟悉的旋律从他口中流出,燕来稀明知答案,还是想要问一遍:“你记得你现在哼的歌是什么吗?”
“不记得。”池复说,“但是肯定和你有关。”
“确实有。”
是和我们有关。
“来稀。”池复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失忆了诶,说清楚一点嘛。”
“是我找人为我的一本小说写的歌。”燕来稀说,“还做了个MV,一会儿要看看吗?”
那本小说,是他们第一次相遇时,池复手里拿着的那本。
“当然要。”
有些意外的,每一道菜都是可以闭着眼往嘴里送的程度,这对一个严重挑食的人来说并不是什么特别常见的情况,池复还帮他倒了一杯饮料。
燕来稀习惯在吃饭的时候喝点什么东西,水或者甜的饮料都可以。
应该只是碰巧吧,毕竟他完全不吃的食材家里基本也没有,正巧都是他爱吃的做法而已。
饭后,池复自己一头扎进书房,燕来稀回到卧室,打开电脑,考虑这一次要通过什么样的方式表达梦境里的故事。一段时间后,房子的另一侧传来开关门的声音,池复走过来,乖乖趴在他椅子后面,也不说话,
“怎么了?”燕来稀问。
“你现在在忙吗?我会不会打扰你?”
这是想让自己陪他一会了。燕来稀可没失忆,他对池复了解得很,况且失忆的池复和没失忆的池复差的好像只有回忆,完全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应对。
他存好文档,关上电脑,离开电脑桌,问池复:“说吧,什么事?”
池复跟过来,问:“‘风’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啊?”
燕来稀本以为至少也要过一段时间,等他把那些书看个两三本,这个问题才会被提出来。
“这么快就发现了?”
燕来稀向他讲述了原因,他以为池复可能会表示吃醋,可能会询问他关于梦境或者关于风宿的事情,又或者是关于他的小说。
“所以你才会哭吗。”
池复向他道歉,可为什么要道歉呢?他也不想失忆,虽然他说得轻巧,把重点全部放在“一见钟情”上,但一觉睡醒发现自己旁边躺着一个陌生人,这个陌生人醒来后还表现得对自己家很熟悉,任谁都会警惕、会害怕吧?
“我以前到底是什么喊你的,可以告诉我吗?”
“你想知道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事吗?”燕来稀问他。
他原本觉得,过去的既然已经忘了,那就让他过去就好了,反正还会有新的回忆诞生,但池复点了点头。
“多给我讲讲吧,慢慢讲,我想你把你还记得的全部都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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