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我后背额头开始发汗,两手在额前做支撑,感觉很眩晕,极度的恐慌和紧张甚至让我喉间犯恶心。
我吞咽着口水,吞咽得很困难,然后我透过手指,担心地看了看周围,依旧很热闹,但吵闹的声音不知道去哪了,我已经完全听不见了,甚至开始耳鸣,后脑发麻。这一天终于来了。
我不会承认。
直到最后一刻也不会承认,我不会说一个字。
杨信顿了顿,拿出自己的钱包,递过来一张照片:
“他还拍了照片给我,我洗出来了,有点模糊。”
“我想问问你见过这个人吗,感觉身型跟你差不多。”
“……不可能是我吧。”我移开微微战栗的手肘,笑出来,目光盯着杨信压在手心下的照片,强装镇定说,“我看看。”
我颤抖着手从杨信手里拿过照片,慢慢将它直立起来,看清画面那瞬间我愣了半天。
杨信看见我难看的神色:“你见过他,在商场?”
这是男主播。
薛盟的风格和品味非常优越,他和杨信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风格,但能和杨信媲美,他的衣着、饰品、背影,和侧脸。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他,他化成灰我都认识。我和云舒泠这段日子早已渐行渐远,自从薛盟出现我就再也没跟云舒泠逛过街。
放下照片,我咽了口唾液:“没见过,不认识。”看着就不像好人。
“再想想?”
我点头:“有点眼熟,学生或者网红,像一个男主播。”
“能找到人吗?”
“网上网红太多了,记不清。”我不知道摆个什么表情,半晌,我指着照片说:“杨哥,夫妻之间不要互相猜测,你去问zoey姐吧,问她,这人是谁。”
“年轻。”杨信还是用同一个词点评我,他甚至发笑,“太年轻了。”
我撸着汗湿的头发,听到他说:“她不会说的,不会承认,不会说一个字。”
所以你永远不会问。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先别怀疑。”
“不。”
“别怀疑。”
“我不会成全她和情夫。”
“……只是张照片,而已。”即使我知道,我也要假作荒缪。
杨信却说:“足够了。”
“为什么。”
“聚少离多。”
我沉默,摸着额头,闭目半晌,“杨哥,这件事,你上次就想问我吗?”
“对。”
“那。”我想甩自己一巴掌,“我真的不知道是这种事。我、我会烂在肚子里,当从没听过。”
我不能再问了,我该闭嘴。
“算了。”杨信自嘲地笑了笑:“我也不应该来问你。但是如果你看到他,一定记得联系我。”
服务员终于将一袋打包好的鼓囊囊的纸袋放在桌上。
我忧心忡忡地说了句好,抬头发现面前多了份食物,一个形状很像坨粑粑的冰淇淋正对着我,杨信把纸袋放到一边腾开位置,“说好了请你。”
“……谢谢。”
“应该的,别总说谢。”他重新把话题转移到我身上来:“就算现在不想换工作,以后也还有机会,而且,”
杨信适当停顿了会儿,“万全,虽说你才十九,但我觉得你也该找个女朋友谈谈看,要不过段时间我给你介绍几个?”
“杨哥。”我只能努力以破罐子破摔来回应他盛情:
“我农村户口,初中毕业,父母双亡,你要是想给我介绍就介绍吧,我就一个要求,不入赘。”
杨信扬起一个迷蒙的笑意:“入赘有什么不好。我就是入赘的。”
我对上他的眼睛,一时忘了发出声音,无意识拿起粑粑一样的冰淇淋掩盖似的猛塞了两口才想起忘记回应他:“哦,那可真是、乘龙快婿,帅呆了。”
我着不住了。
抬起手,把冰淇淋一口塞嘴里,现在我满心惶恐没心情玩笑。
——只要杨信找到薛盟,薛盟就会把我抖出来。
他就会说:还有一个人也跟你老婆不清不楚,就是那个谁谁谁,要杀要剐要死要活一碗水端平。
我不能让那种事发生,我得先杨信一步让薛盟把嘴巴闭上,不然永无宁日,所以我根本无心跟杨信讨论其他。
即使杨信是赘婿这件事我很感兴趣,以这个话题聊下去估计能知道很多新鲜事情,但现在不能八卦。
比起逐渐熟悉,我更愿意站在一个合适的距离,不想界越。
我没忘记刚才被杨信几句话吓得汗流浃背动都不敢动,薛盟那张照片实实在在威胁到了我,我需要立刻离开、从长计议,明天我就得找到薛盟。
就在我心烦意乱打开手机看时间的时候,居然看到有条消息通知。
有个人在我找狗的视频底下留言了两个字:活该。
点入空间,没有作品没有点赞,不知道是谁的小号。
微信还有两条曹瑞的消息。
不妄我这两天一直催他,说刻不容缓,事实证明夺命连环call还真有效果,曹瑞一下高铁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他说了句语音,我没听。
“等会儿。”
我站起来阻止杨信继续,找服务员要了两个打包袋。
“怎么了,不在这吃吗?”杨信问,他有些疑惑:“这么着急?”
“快八点了,我不放心家里那两个,咱们下次聊。”
我随便拿了个汉堡装进口袋,准备路上垫垫肚子,然后把其他食物装起来带走。杨信看我急急忙忙行色匆匆,也站起来,同我一起走到门口。
我戴上帽子,思前想后踌躇着,临走前还是犹豫地问了他:“没有危险吧?”
听到这没头没尾的话,杨信先是沉默,然后了然,看向远处,抬起下巴示意。
“很安全,我请了两个保镖,他们在这儿最近的出口等我。”
“好。”离开前我仍不放心,特意对杨信嘱咐了句:“感情的事一定要坦诚,很可能是误会。”
我知道这是谎言,可谎言有谎言存在的必要。
我知道任何关系如果必须以谎言维持,本质上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然而我仍继续,并决意维系。
当夜月色明亮,唯一一点不好就是狂风大作,我只能把麦当劳捂在衣服里捏着帽子两侧边缘往家走。
我看到曹瑞时他正面色阴沉地站在我家门外。
两年未见,曹瑞的变化没郑进驰那么大,他把自己收拾得很好,没胖没瘦,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对,穿得仔细了点,脸上褪去了婴儿肥,比以前更结实、更高,头发清爽胡须干净。其实曹瑞是挺板正的一个人,但他有个微笑唇,看着精神头总是往上走的,还打扮得人模狗样。
我把带的宵夜递他,纳闷:“走啊,怎么不进去,里头有人。”
“人?”曹瑞反问,阴恻恻地回我:“差点就没人了!”
我皱眉,想起路上听的那条恨铁不成钢的语音:
“你既然早就不放心他们,就应该等我回来再出门!”
打开门,我举起手电,往乌漆嘛黑的屋里晃了晃——房间里空空如也。
离谱的是我的床和被子都不见了,地上散落着些没用的,是狗玩具,郑进驰和郑明珠俩人或蹲或坐在床边墙角,嘴里各说各话,我一进来,他们就大喊冤枉。
呼呼作响的风将窗外一片月色轻轻吹了进来。
“我来的时候,他们把你家都清空了。”曹瑞扒开窗帘看了眼,将漏风的窗关紧,“就等你回来报警。”
“东西在哪?”
“被他们拿到底下的车里去了。等会儿报警要作为证物。”
我打开衣柜,空的,打开抽屉,还是空的。我一脚踹翻凳子,猛地拽起往郑进驰头上狠狠砸下去:“郑进驰!我他妈忍你很久了!我的狗呢?!说!”
巨大的噪音吓了曹瑞一跳,他没想到我这么凶残。
我看见郑进驰从墙角站起来,额角留下一行灰色液体,用手里的实木凳子再次狠狠往他身上砸去。
曹瑞张大嘴巴。
“狗、狗可能死了吧。”跌跌撞撞的郑进驰被砸到墙边。
他被捉了个现形,要多窝囊有多窝囊,我敢说只有我一个他绝不会这么听话,但现在多了个一直说报警的曹瑞,他不敢反抗,扯着衣袖擦了把头上的血渍,又看了一眼,嘴里念念有词:
“对不起王哥是我对不住你,我是一时脑袋发热才干了蠢事。”
坐在床垫上的郑明珠绷着手臂,撑在身体两侧,他埋着头,表情被头发的阴影覆盖,也许说受不了这种紧张的氛围她霍然而起,挡在郑进驰面前,语气嚣张:
“你报警啊,没人让你不报,我们是偷东西了,但你这些破烂又值得了几个钱,而且还没偷出去!你们要是合着伙把我哥打死了看警察捉谁?!”
郑进驰擦着额角的血拉着郑明珠把她扯到身后。
“捉谁?捉你!”曹瑞对她说出口的话吃了一惊:“你们把王万全家家搜刮地这么干净敢说值不了几个钱!”
“郑进驰你过来!”我火冒到头顶上,一把拽起郑进驰衣领,把他和郑明珠分开,推到一边逼问,用干涩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你他妈第一天就把我的狗弄死了,你说狗是怎么弄死的?!”
他支支吾吾:“……从、从,窗户里,扔下去了……我不是故意的,是它太吵了,我只是想吓吓它!”
五楼,一只幼犬,扔下去必死无疑。我看见从窗帘一角透出的虚弱月光,那么孱弱的一缕转瞬即逝,脆弱得我无法抓住,从来。明明是安全在自己的狗,在主人出门的时候被陌生人捉住,死在了窗户底下。每个字都在嘲笑我的无能。
我盯着他,看着郑进驰恐惧的眼神说:“你说真话。”
“是、是因为我们趁你出去上班,翻了柜子里想偷点值钱的东西,它一直叫,我就打开笼子打开门放出去了,外面有人说狗跑出来了,我就捡回来了,它又叫又咬,把我吓了一跳,然后、然后我、我们一起就从窗户里扔了它。”
“这不关郑明珠的事,都是我一个人干的,我们不知道你那么宝贝那条狗,确实太放肆了,我们没尊重你,还以为这是件小事,因为想在你家多住几天,对不起王万全,你别为难我妹。”
在这个漆黑空荡的房间里,我错觉听到自己在笑。
“你觉得我是菩萨吗。”
本就斑驳掉漆的墙面因为天气原因发出潮湿腐烂的气息,我清清楚楚闻到那种味道裹挟在空气中,在每个人身上,距离我最近的郑进驰尤甚,我揪起郑进驰短短的寸头,内心干涩得跟沙漠一样,只记得一拳打在他左脸上,一拳在肋骨,而地板上脚步纷踏,曹瑞见我失控,惊惧地尝试分开我们,不停规劝我去报警,郑明珠则又哭又喊混合着叫骂跑出门。
动作间踩到的狗玩具不知被谁踢得越来越远。
血从我的眼皮缓缓流到面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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