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初秋整体温度不算多冷，但清早还是凉意徘徊。
她走过门前那段路，玫瑰花香随之扑面而来，伴在她左右。
苏锦出门就穿了个薄外套，下了车秋风又将她包裹住。因为还没适应年城的天气，她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她拢了拢外套，在楼下买了份早餐就上楼了。等苏锦进门的时候，秦雅南已经醒了，正扭头和旁边的阿姨聊天。
“妈。”苏锦拎着东西在站在门口喊她。
秦雅南闻声看了过去，看见苏锦正往她这边来，她眼里的激动之色难以掩饰：“小锦！”
秦雅南这段时间气色肉眼可见的变好了，苏锦把早餐放在秦雅南面前的小桌上，抬头跟那位阿姨打了声招呼，就笑着跟秦雅南说：“军训结束了，就想着放假来看看你。”
“新学校怎么样？住的还习惯吗？没有人欺负你吧？”秦雅南问她。
“挺好的，妈，你不用担心我，”苏锦说，“哦对了，这是我在楼下给你买的粥，赶紧趁热喝了，要不然凉了就不好喝了。”
秦雅南说了声“好”就低头喝粥，苏锦就这样看着她喝粥，直到喝完为止。其间秦雅南还偷偷看了几眼她，每当这个时候，苏锦脸上的表情都柔和了，一改她往日的淡漠。
之后的一天还和往常一样，苏锦给她削苹果，陪她看电视，一直到第二晚夜幕降临才走。
—
苏锦回到沈家已是晚上十点，沈家别墅依然灯火通明，沈立项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秦岚坐在他旁边敷着面膜看电视。
电视机里狗血大剧拉扯的声音不断，她换了鞋，向他们走过去：“大姨，大姨夫。”
秦岚被她从狗血大剧里拉出来，她扭头对她招了招手：“锦儿回来了，快过来。”
苏锦朝她点点头，走过去坐在她身边。离得太近，苏锦还能闻见她身上沐浴露的清香。
她把一个礼盒递过去，放在苏锦面前的桌子上，她开口：“这是你大姨夫给你买的发卡，跟你姐姐是同款，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苏锦先道了声谢，看着礼物盒，突然有一瞬间觉得无从下手，沈立项怎么又给她送礼物？还有之前送的那条白色连衣裙，跟沈佳媛穿在身上的那条，一模一样。
苏锦迫于压力就打开了，入目的就是一个躺在盒子里，借着头顶的灯光散发彩色光泽的玻璃发卡。
“这礼物太贵重了，姨夫，”苏锦把礼物又推了回去，“我不能收。”
沈立项闻言放下报纸，对她说：“这是姨夫的心意，收下吧。”
心意送给她一个跟她女儿一模一样的？这是想再打造一个沈佳媛出来？
有病。
“一家人别说两家话，”见苏锦没说话，沈立项放下报纸向苏锦走过去，说着就拿起发卡，要帮苏锦带上。
触碰间，他撩过发丝，轻轻把发卡别在苏锦头上。
“你看，多漂亮。”
苏锦僵在原地，空气仿佛都静止了，一瞬间她想到了无数种可能。她抬头不可置信的看了沈立项一眼，余光中的秦岚早已不关注这边发生了什么，依然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好像沈立项做的不过是一件往常的小事。
绝对不可能是她多想了，不对劲是能感受出来的。
如果都这样了，那沈佳媛，这些年岂不是都这样过来的？
-
她刚刚很想反抗过去，拍开他的手对他说：“别碰我！”
但是她不能，在沈家，想要安稳的度过这三年，顺利的从年中毕业，她就要顺从。
要忍，要等到自己变强大。
……
她站起身子，直视沈立项，沈立项比她高了一个头多，这使她整个人被笼罩在他的阴影中。苏锦往后退一步跟他拉开距离，后退途中险些撞到身后的秦岚。
苏锦垂眉对沈立项笑：“谢谢姨夫，礼物我很喜欢。”
真像。
沈立项看出了她的表情变化，他对苏锦后来的举动很满意，小姑娘受惊是正常的，可愿意低眉顺目地乖乖听话又有什么不好呢？
真像啊。
秦岚全程都没有说话，只是在最后对沈立项说苏锦明天还要上课，先让苏锦上楼洗漱，这才使得苏锦能够脱身。
-
窗外的月光皎洁，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地板上，在与地面之间形成了一个银尘柱子。
苏锦披着黑发，坐在梳妆镜前，台上摆放着连衣裙和发卡。她盯着它们一眨不眨，突然觉得她的脖子被一道无形的锁链给缠住了，痛得无法呼吸。她双脚离开故土，不是让她以另一种方式被捆的。
三年。
第二个三年开始倒计时。
她的手死死攥着放在一旁的剪刀，一道声音被无限放大——毁掉它们。
火苗一旦窜起，就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
苏锦抖着手拿起剪子，在要碰到裙摆时，她猛然顿住。
不能剪……不能剪……
她摇着头放下剪子，苏锦抬起头看着镜中的自己，脸颊早已淌下泪水。
懦弱的、胆怯的，尽显脸中。胸腔中的火焰不断燃烧，像是要把她吞噬殆尽。
她不受控制的地起身将剪子一把扎向镜中的自己。
她不想看到这张脸——
她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无能为力。
“咔嚓”一声，镜子从中似蜘蛛网一样碎裂开来。胸脯不断起伏着，苏锦颤抖着后退了几步，盯着那个正在流泪的她，然后抬手用力地擦干自己的眼泪。
别哭，一定别哭。
裙子有用，发卡也一定有用。虽然现在她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用，但直觉告诉她，其中藏着一个巨大的玄机。这两样东西既是她的刀，也是她开锁的钥匙。
过了半晌，她整个人平静下来，看着眼前的蜘蛛网，透过破碎的镜面，看到了那个不死的自己。
对，董韵说的对，她的眼神里有一种坚韧感。无人渡她，她自己渡自己。
-
军训假期结束，高二也开学了。
正式开学年中对时间做了新的调整，住宿生在18:30放学后到晚上22:00熄灯时间，可以在班里自习，也可以外出活动，只要在熄灯前回来就好，如若未到点返校的按重大违纪处理。
这时候，学校对安全方面还是不太重视的，不过在后来，随着安全教育的普及，大城市首先接收的时候，这种情况就少之又少了。
开学这两天校服和教材陆陆续续的发了。
年中的校服是典型的蓝白校服，校服宽大臃肿，压抑了普遍学生的审美，但也是统一校服，才有限的减少了学生的攀比心理。
“感觉像囚服。”
这是董韵瘫倒在床上的最好一句话。
“其实你穿上挺好看的。”苏锦在上铺回她。
董韵笑几声没说话，时间走向二十二点整。
熄灯了，宿舍陷入一阵死寂。大家都还不算熟，就自然没人在深夜小声畅聊。
大家现在顶多算是个搭子。
苏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直至眼眶发涩还是睡不着。耳边不停有根本不存在的低语起伏，苏锦轻轻的翻个身，看着空空的墙壁，闭上眼睛，告诉自己，睡吧。
高中不似初中，刚开学几周课程就堆积如山，压的人喘不上来气。
上学期还没分科，一次性要学九科，就算苏锦一开始就想好自己要选文科，但物化生现在还是要学的。
九月的年城过了处暑依然燥热，牵动着少年们的心也开始躁动。
张忠献对他们说过最多的话就是：“天热浮躁，大家都收收心，进入新一轮的学习中。”
高中生活就像是一潭死水，投一块石头也不会有太多波澜，没有什么风云人物，没有令人心动的青春故事，只有不停更换的荣誉墙，以及刚开学就贴上的高考倒计时。
真正高中哪有心思谈恋爱，每天最想的事情就是晚上放学赶紧洗漱完躺在床上，享受那只有黑夜才属于自己的时间。
更何况在年中的制度下，男女并肩走在一起，就要被警告。
但总有人想的开，不把自己困在苦闷里。
就比如董韵。
她常说，看得开也就不过尔尔了。
董韵说想学艺术，分班后大概也分不到一个班了，不知道这个“搭子”的称号还能维持多久。
苏锦曾设想过自己可以交一个长久的朋友，在过往的几年里，她沉默寡言，独来独往也没人愿意跟她玩。她曾经羡慕过那些成群结队的女孩们，渴望自己也能有个好朋友。因为种种原因，她没法和她们一起玩，也无可奈何地不能向她们表露自己也能奉上一颗真挚的心。
后来她就习惯了一个人，一个人挺好，也挺好。
而董韵就像是小太阳一样跌跌撞撞地打开了那扇门，她感谢她，也珍惜她。
但至少她现在不会相信永远。
-
“下课要去小卖铺吗？”
董韵趴在桌子上嘟着嘴对苏锦说。
台上的老师讲的口干舌燥，喝了口水继续上课，头顶的风扇呼啦啦地转着，吹起书页一角，苏锦边记笔记边回她：“好。”
董韵偷摸摸地瞄了眼手机，还有三分钟下课，她坐直身子，斜靠在墙上，外面的热风吹的她燥热不已。
铃刚响，董韵就拿着钱准备起身。
“等一下，等一下啊同学们。咱们下周月考知不知道？你们班主任应该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说，我跟你们说啊，历史都给我好好考听见了没？不准空题，不会给我抄材料。”
说完，历史老师就抱着书走了，她前脚刚走，后脚董韵就拉着苏锦往门口跑。
两个人踩着时间跑到小卖铺，董韵进去挑了几袋零食，苏锦在门口等她，阳光刺眼，她刚背过身子，就看见沈佳媛她们一群人拿着水从小卖铺门口出来。
沈佳媛人缘很好，身边总是三五成群的，就好比现在。
两人视线交汇，沈佳媛移开了眼，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其他表情，苏锦也只是淡淡看她一眼便错开视线。
沈佳媛旁边的朋友感觉到了不一样，就问： “佳媛，你们认识啊？”
“不认识。”沈佳媛轻声道。
风起，叶落，归于尘土，天终于一天一天的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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