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街上人声鼎沸，众人脸上皆洋溢着开心的笑容，毕竟新的一年开始了，新的希望也在前方。
芝芝挽着颜落的手走在街上，身后跟着兰翼，两人东瞧瞧西看看，时不时说着话。
“颜落，这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呀？我瞧你摸它半天了，莫不是什么宝贝？”
颜落立即将盒子塞进袖中，耳尖泛红：“没有啦！就是随便做的一个小玩意。”
“哦~”芝芝拉长了声音，“随便做的那送给我呗！我不嫌弃。”
颜落看出她在揶揄自己，捏了捏她的脸：“你再这样下回我不给你制造机会了。”说完还看一眼身后的人。
芝芝瞬间就老实了，她立马告饶：“别别别我错了。”
“知道就好。”颜落凑近了小声说道，“一会儿你把握住啊。”
芝芝一脸明白。
两人逛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等到铁水打花。
巨大的广场中间，搭着一间漂亮的花棚，花棚顶上绑着鞭炮，赤着胳臂的汉子带着一顶斗笠，左右手各持一根柳木棒，左手的木棒前段被凿出了一个坑，用来盛放铁水。
一会儿的功夫，广场边就挤满了人。
“你去他那边。”颜落站在一旁，对身旁的芝芝悄声说道。
她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兰翼，扭头吩咐：“兰翼，你也找个好位置，自己玩儿去吧。一会儿结束我们在外面汇合。”
兰翼立即拱手：“姑娘不可，人多眼杂，属下还是在此处保护姑娘安全。”
这木头桩子...
颜落故意冷了脸：“今日过节，此处都是普通百姓，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她可不想当电灯泡。
兰翼满脸为难：“君上若知晓，定不会轻饶，姑娘还是莫要为难属下了。”
“你放心去吧，就一会儿，司月要是知道了我替你求情。不跟你说了我要进去占位置了。”颜落说完一溜烟挤进了人群。
“姑娘！”兰翼担忧地望着颜落的方向，芝芝走到了他跟前。
她笑得灿烂：“兰翼大人不必担心，今日岁首，大家都在过节，不知大人可看过这打铁花？”
“幼时见过。”
“那今日我们一起去瞧瞧可好？结束后我们就在这里等颜落。”
兰翼本想拒绝，但又觉得有些不好，只得生硬地点了点头。
芝芝控制住内心的激动和上扬的唇角：“那走吧。”
挤进人群的颜落寻了个靠前的位置，专心欣赏起这难得一见得的盛景。
打着赤膊的汉子将身旁千度以上的铁水注进左手的柳木棒，平举在身前，右手蓄力，随后奋力将铁水打上丈余高空，下一瞬，铁水似烟花一般散落开来，漫天飞扬，落在人身上丝毫不觉得疼痛。
这一千六百度的浪漫，终是在这寒冷的冬夜化作了永不凋谢的花。颜落摸了摸怀中的盒子，一个人看，终究是有些遗憾，不过，总会有机会的。
也不知他眼下正在干什么，是兴致缺缺地看着群臣推杯换盏，还是别别扭扭地与他人一道共贺新岁？想到那番场景，颜落忍俊不禁。
此时的炽阳殿的确称得上是一派祥和，连烛火也比平日亮了几分。
司祈昭正襟危坐在大殿上首，鸣彦立于一旁。
“君上，这可是您头一回同我们过新岁，属下敬您！”琰琅的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喜悦。
也不怪群臣觉得稀奇，毕竟往年司祈昭都在后山山洞，自是无法庆贺。
“往后皆是如此。”司祈昭的脸上虽无什么表情，但他举起杯子饮下了酒。
“君上英明。”
见状另一微胖将领高声笑道：“属下也敬君上一杯，听闻颜落姑娘救了城中民众，我等可能见识一番我魔族未来君后的风采？”
司祈昭拿着杯子的手略微一顿，只淡淡地道：“她不喜拘束，上街游玩了。”
“澜沧将军，急什么，日后你便见得到了。”琰琅站起身给他倒了杯酒，“来来，喝！要说这颜姑娘，我确是见过一回，实乃女中豪杰。”
“你如何知晓？”那名为澜沧的将军颇为好奇。
“先前我们遭仙族算计，魔宫差点失守，是颜姑娘帮我拖延时间，同我共进退，撑到了君上归来。那次你在外驻扎，自是不知。”
“如此说来，颜姑娘确实英勇，堪为我族之后。只不过，小女进宫已有时日...”
鸣彦立即打断他的话：“将军放心，令爱在宫中学艺，成果显著，待学成之日可自行回府。”
“右使大人误会了，本将的意思是君上一房姬妾也无，不若...”
“将军。”鸣彦语气加重，带着警告，“君上已有君后，还请将军慎言。”
澜沧看了一眼司祈昭，虽然他没说话，但脸色不怎么好看，便知晓此事说不得了。他举杯笑道：“谢君上栽培小女，属下自罚一杯！”
“来，我陪将军喝。”鸣彦走了过去，脸上又恢复了笑容。
司祈昭心中念着方才夸赞颜落的话，内心也升起了一丝自豪，突然很想见她。
“眼下献礼时机已至，君上，此乃臣在西荒收缴的神兵，荒天斧，特献与君上！”澜沧大手一挥，有士兵抬了箱子进殿来，止住了本想喝完酒便溜的司祈昭。
他又坐了回去，下一瞬看了一眼鸣彦，伸直的背忽然没骨头似的歪在椅子上。
鸣彦立即会意，出声应道：“谢澜沧将军献礼，赏！”
群臣陆续献礼，鸣彦都一一应对，司祈昭百无聊赖，偶尔点评两句不痛不痒的话，实则心早就不在此处了。待到所有人东拉西扯献完礼，已是一个时辰后。
这一个时辰内，颜落早就看完了打铁花，还顺带与芝芝逛了逛街。她瞧着兰翼像是，开了点窍的样子，便想着给他们多制造些机会。
“芝芝，听说今晚许多人会去探月阁顶放天灯，不然我们也去瞧瞧？”
“好哇好哇！我早就想去那里了，定要诚心许个愿。事不宜迟，快走，一会儿占不到好位置了。”芝芝拉着颜落的袖子往前。
可就在这时，兰翼拦住了她们。
“姑娘，君上为与您一起守岁，已备好船只，眼下时辰将至，怕是来不及去那探月阁了。”
船？颜落四下望了一圈并未看到河流。
“船停在哪里？”
“十方河。离此处不算远，属下这便送您过去。”
“等等。”颜落抬手，“河上有人把守吗？”
“自是有的。”兰翼微微低头。
“那我自己过去等他。你不用管我，先陪芝芝去探月阁。”
颜落看他的脸色知道他又要说什么司祈昭会罚他的话，急忙拿话堵住他的嘴：“或者你将我送过去，我在船上等他总可以了吧？”
“属下等到君上来再离开。”
颜落看他一副坚定得要入党的样子，无奈地朝芝芝摊摊手。
三人一路行至十方河，看到许多人在河边放灯，好不热闹。河中央停着一只巨大的月亮船，船上灯火通明，熠熠生辉。
“这船...”
“是君上命我们用青龙木所造，船上镶了整整一万颗东珠用作照明。”
颜落：......奢侈。
芝芝惊得合不拢嘴：“颜落，君上对你也太好了...”
“姑娘，请。”
兰翼带着颜落来到船上，守卫都毕恭毕敬地行礼，她只得点头微笑。
“姑娘，这是君上为您准备的房间，请您在其间等待，有事吩咐守卫便是。”兰翼指着船上最大的一间房说道。
颜落看向他和芝芝：“那你们？”
“芝芝姑娘自有去处，属下会安排好。君上快来了，属下告退。”兰翼说完，强行将芝芝带走了。
颜落：......
她推开门，被屋中的陈设惊呆了，这怎的看起来像是……婚房。
地上摆了好几列红箱子，箱子上还有托盘装着的各式首饰，看起来价值不菲。最显眼的是一旁架子上的婚服，竟然是紫色的。
难不成司祈昭今晚准备在船上求娶她？想到这里，她心跳都快了几拍。
她走过去把其中一个箱子打开，里面装着许多奇珍异宝，灵草药材，皆是世间少有的。
看不出来司祈昭居然背地里准备了这么多。
屋里暖和，她看了一会儿就把披风脱了下来放在一旁，一时觉得有些口渴便坐下来倒了杯水。
刚将水送到嘴边，门口有了一丝细微的响动。司祈昭来了？她赶紧放下杯子，理了理衣服，站了起来。
只是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她头皮瞬间发麻：“颜姑娘，别来无恙啊。”
颜落僵硬地扭过头，面前之人竟是已经在雾生秘境中死去的魏支。
她立刻大叫：“来人！兰翼！兰翼！”可外面毫无动静。
“颜姑娘不必费心了，我已在此房中设下结界，屋外之人听不到的，魔君这结界还颇费了我一番功夫。”
颜落心脏狂跳，但面上不显，她极力稳住自己的声音：“你为何没死还出现在了这里？”
魏支的脸不似初见那般阳光讨喜，反而蒙着一层隐隐的黑气，嗓音也变得阴恻恻的：“因为是混沌大人救了我啊，我自是要报答于它。”
“你想干什么？”
魏支“啧啧”两声：“听说颜姑娘神勇非常，救了那些贱民，真是可惜了。”
颜落立即反应过来：“是你干的！”
魏支哈哈大笑：“没错，这份礼物，可还满意？”
“你！”颜落捏紧了拳头，心中盘算着无论如何都要拖到司祈昭前来。
“可我没想到，你居然用雪青晶救了他们，倒不如给我，我用它开启无风域的封印，助混沌大人重见光明。”
颜落心神俱震，他居然知晓雪青晶能解除无风域封印一事还比冷衣更早找到了自己？
“你这是助纣为虐！届时混沌重新现世，你以为你会有什么好结果？”她忍住气沉声道。
魏支冷笑一声：“眼下我已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实力，便是最好的结果。废话不必多说，雪青晶给我，饶你一命。”
先前雪青晶中的魂魄不稳，致使自己的魂魄也不稳，若是此物被拿去解除封印，那其中的魂魄定是不复存在了，届时自己也将殒命。
“若我不给呢？”颜落后退一步，准备往外跑。
魏支脸上怒容显现：“你找死。”说完他便朝颜落攻来。
“青绛！”颜落召出佩剑，全力抵挡。可魏支的功力大增，几个回合过后，她不敌，剑差点震脱手，后退好几步，手臂上被划了一道口子。
魏支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手中出现了一把冒着黑气的断刃，直朝着颜落脸面而来。
颜落挥剑抵挡，可对方的动作越来越快，她一时不察，竟被魏支得手了。待反应过来，那把短刃已穿过琉璃玄甲插在了她心上。
而她也因体力不支跪倒在地。就在那时，她身上的雪青晶爆发出巨大光芒和能量，碎裂开来，也将魏支震得连连后退，口吐鲜血。
“雪青晶碎了，怎会如此？”魏支顾不上受伤，不可置信地出声。
颜落抓着心口的匕首，吐了一大口血，抬起头看着魏支笑道：“想开启无风域封印，做梦。”
魏支气急败坏：“你以为你能活？此刃灌注了混沌之气，你也即将被吞噬！”
难怪能穿透琉璃玄甲，原来是有备而来。不过幸好雪青晶碎了，若是被他拿走，后果不堪设想。
恰在此时，结界产生了猛烈的波动。颜落偏过头，心想他终于来了。
魏支见状，咬了咬牙，一溜烟逃走了。
司祈昭进门后便看到颜落胸前插着一把匕首，身子止不住地往下滑。他一个滑跪，接住了颜落，将其抱在怀中。
“颜落！颜落！”他的泪水从眼眶中涌出，“兰翼！去叫莲蓟！”
后进来的兰翼和芝芝见此情景也忍不住软了腿。兰翼哽咽着应了一声，出去了。
芝芝扑了过来，哭喊道：“颜落你怎么了？怎会如此？是谁伤了你？”
“别哭。”颜落看着芝芝，随后又奋力抬起手给司祈昭擦了擦眼泪，“你哭得好丑。”
司祈昭不声不响地给颜落输灵力，可无济于事。
“是魏支，他没死。”颜落的手只勾到司祈昭的小拇指便无力地垂了下来，“司月，这把匕首上...注满了混沌之气，雪青晶...已碎，别忙了。”
“颜落，你别说话，兰翼大人去请莲蓟大夫了，她肯定能救你的！”芝芝默默落泪，小心翼翼地揪着颜落的衣角。
颜落缓缓摇头，她看着司祈昭：“司月，幸好雪青晶碎了，不然就...被魏支得手了，他跟冷衣一样，想用雪青晶...开启无风域的封印。”
说完她勉力勾出一抹笑：“我守住了无风域，是不是...很棒？”
司祈昭喉咙里像是塞了棉花，他眼眶通红，声音嘶哑：“你最厉害，你护住了六界。”言罢眼泪不断溢出。
颜落靠在司祈昭怀中，感觉体内生机在快速流失，她陡然想起一件事，从袖中掏出一只盒子：“司月，这是我今日准备...送你的礼物，有些丑，你别嫌弃。”
“不嫌弃。”司祈昭立即将盒子打开，取出其中的木簪戴在了头上。
颜落笑着点头：“好看。”
“对了，我房中妆台下的抽屉里有许多风定丹，够你用好多年了。”她又取下戒指和手钏，塞到司祈昭手中，“这些你帮我保管吧。你要是弄丢了...我会生气的。”
司祈昭满脸是泪，调不成调：“本君，不会帮你保管的，你不准死！”
门外冲进来两个人，是兰翼和莲蓟。
“莲蓟，你救救她！”司祈昭拉着莲蓟的手臂。
莲蓟也是一脸伤痛之色，语气沉重：“你先放开。”说完便开始替颜落把脉，不一会儿他的手就离开了。他未说话，只是朝着司祈昭轻轻地摇了摇头。
屋中的氛围十分凝重，众人脸上都是哀戚之色。司祈昭的眼神失焦了很久，直到颜落低声唤他。
“司月，再过一刻钟...便是子时，我有点累了，不能陪你...守岁了。还有，嫁衣我挺喜欢的，你眼光不错。”
一口气说完这些，颜落被司祈昭握着的手慢慢垂了下去。最后一句话像是呓语，随着她的身体一同消散在空中：“真是遗憾，我们的交易...还未...完成呢~”
司祈昭怀中骤然变空，他愣了半晌，随即木然地收回手，从袖中拿出一块石头，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立下契约所用的灵真石。石头上的字再一次显现在他眼前，那场景恍如昨日。
“我，司月，愿一路护颜落姑娘周全，事成后许以十盒明珠，助其找到心想之处。若违此诺，天诛地灭。”
“我，颜落，愿一路为司月公子制药膳，直至找齐药材，医好头疾。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迄今为止，这场交易中两人的心愿都未曾实现。司祈昭的药材仍未找齐，颜落的身份随着她的离去已成了过往。
“我们的交易还未完成，你个骗子。”司祈昭自言自语。可是他又想起了很多事，颜落同他过生辰，为他制衣，送他礼物，陪他跑遍各处寻药，开导他的心结，替他守护自己的子民……
这一切的一切都已超出了最初只需替他炮制药膳的交易范畴。可自己好像并未为她做多少事，就连护她无虞都不能。
司祈昭眼睛酸胀，将颜落的戒指和手钏放在装木簪的盒中，回了炽阳殿。却无人知晓他们走后，有人悄悄捡走了地上散落的雪青晶碎片。
“去寻魏支，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他说完这句话便去山顶闭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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