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天气爽朗,睿王府内。
李衍躺在院里的竹椅上,一手捧着话本细细看,一手捏着御赐的葡萄往嘴里塞。
前几日他小腿上被裴准劈的那一掌,大夫说伤到了筋骨,少说要修养一月。李衍因祸得福,武试在即,他受伤了,皇帝绝不会再让他上场。
裴准就没这么幸运,这事闹到了昭明帝面前,昭明帝要罚他闭门思过,二皇子以武试在即为由,恳请皇帝从轻发落。因此,皇帝把罚期推迟到武试以后,李衍本来有些不服气,但念到是自己先动的手,也不再多嘴。
这几日李衍好不快活,不用进宫上学,也不用再为武试操心,悠哉哉躺在睿王府修养。
头顶的桃树枝叶唰唰作响,李衍仰头看去,只见墙根上伏着一个人。
“啊!”
李衍吓得大叫一声,话本葡萄都吓得落在地上。
倏地,墙根上伏着的声影传来幸灾乐祸的笑声。李衍回过神,仔细一瞧,不是裴准还是谁?
李衍抄起落在地上的话本,朝裴准砸去,不过他使劲全力也只能把轻飘飘的话本扔至墙壁中上部分。
“啪嗒。”
话本掉落在地。
李衍腿还伤着,站不起来,他坐直上半身抬手指着来人,“裴准!你还敢来?!”
裴准好半晌止住笑声,“我是来向你赔罪的。”
李衍冷笑一声,知道这人没安什么好心,赔罪?分明就是来看笑话的!
“来人!”
见他叫人,裴准慌忙道:“我真是来赔罪的,诶,你别叫了。你看这是什么?”裴准赶紧把身后的东西举起来。
李衍看到狼纹弓,止住了叫声。
裴准笑道:“你上次把弓弦摔坏了,我找人修好后亲自给你送回来。”
“你不会走正门?”
裴准尴尬地“啧”了一声,“别说进睿王府的门,我就是在大街上遇到你们睿王府的人都得被瞪两眼。”
李衍冷哼一声,但其实怒气来得快去的也快。裴准上门赔礼,还把狼纹弓给他带回来,李衍气已经消了一大半。
“你下来吧。”
“我就不下去了。”
“你把弓扔下来又摔坏了怎么办?”
“这你不用担心。”
裴准从腰间掏出一根长绳,系在弓柄上,弓沿着长绳落在地上。裴准倒是真不打算进睿王府,要是自己下地后李衍叫人来把自己五花大绑打一顿,那岂不是吃大亏。
“好了,我走了。”裴准盯着对方笑了两声,桃树下的少年,和前几日的嚣张跋扈比起来,多了几分温和。想必是这几日养病有不好好吃饭,又瘦了一些,一身素净的青色袍子把人衬得清雅俊秀,裴准看着看着就入了神。
“你不是要走了吗?”李衍皱着眉问道,这人笑眯眯地盯着自己,让他瘆得慌。
“我走了!”
裴准朝他招了招手。
身影消失,李衍听到墙厚落地的声音,确定人真的走了。他垂眼盯着地上的狼纹弓半晌,得出一个结论,“莫名其妙。”
......
半月后,武试在练武营举行。
李衍腿还没好全乎,但也能下地行走,没有上场比试的压力,他说什么也要去凑凑热闹。
他刚到场,就见到坐在席上挥笔的元珏。他悄悄走到元珏身后,见他是在记录比试的人名,见他忙得很,李衍又悄悄走了。
此刻练武营内还很清净,皇帝皇子们都还没到,武试考生也都安排在外等候着。
李衍闲逛了好一会,听到营外传来阵阵马蹄声,皇帝的御驾到了。
“吾皇万岁。”一时间山呼海啸,这次武试皇帝很重视,不仅亲自到场,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皆整装齐发。
昭明帝一身明黄骑装驾马而来,不惑之年依旧威风凛凛霸气侧漏。李衍朝后看去,只见睿亲王一身白袍轻甲迎在皇帝身后,双目对视,李衍无声叫了一声“父亲”,睿亲王颔首示意自己看到了。
李衍见另一边,一青年剑眉星目气质昂扬,一身靛青骑服跟在昭明帝左侧,想必就是二皇子李宗济。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二皇子,他只知道二皇子是裴准的表兄,裴皇后去世之前,他一直是最受宠的皇子,可裴皇后去世之后,这位嫡长子的风头渐渐被继后之子四皇子抢走。传闻二皇子李宗济不苟言笑性格刻寡,在朝内很不受到贵族百官喜爱,也就裴家因为血缘的缘故和他走得比较近。
感受到一道目光朝自己看来,李衍寻过去,只见二皇子身侧不正是前几日翻墙的裴准。见对方不怀好意的笑容,李衍瞪了他一眼,这一瞪,就又对视上了四皇子的眼睛,李衍吓了一跳,赶紧摆手示意自己不是瞪他,四皇子了意,朝他笑了笑。
此时,练武营内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击鼓声。
只见一骑装少年纵马绕场三圈,神采奕奕气质非凡,全场接连叫好。
昭明帝大笑两声,指着远处的少年道:“这老五啊。”眼里都是对儿子欣慰和骄傲。
要说这五皇子母族平庸,自身文采也原不足几位兄长,唯有在武术方面,放眼整个京城同龄人里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他平日并不受皇帝喜爱,只是这次武试皇帝很是重视,突然就想起来自己那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五儿子。
五皇子举着手里的御赐龙纹弓大吼一声,全场无不喝彩,他利索翻身下马,左右呈上羽箭。他扎下马步,深吸一口气,眼睛不曾离开百步外的靶心,取箭、搭弦、发射一气呵成,整整五石的龙纹弓,他拉起来似乎毫不费力。
“铮!”
正中靶心。
昭明帝朗声大笑,左右皆附和五皇子力大无穷少年豪杰。
一切顺利,五皇子激动地深吸几口气,翻身上马朝昭明帝迎去。
“父皇。”五皇子两眼发光,俨然一副讨要夸奖的模样。
昭明帝拍手连说了三次好,“真不愧是朕的儿子。”
五皇子瞬间心花怒放,十四年了,他终于被父皇看到。
......
众人落座,武试考生严正以待。
元珏审好名单交给元文大学士,元文呈给昭明帝。昭明帝看了看名单,颔首示意武试开始。
咚咚咚!
练武营内人声鼎沸,皆是拍手声和叫好。
一个赤臂大汉,气沉丹田哼一声,扎下马步,扛起数百斤重的木桩就往前走。
李衍连忙拍手叫绝,这场景他在北境军营里也倒没见过,谁平白无故杠那百斤重木桩子干什么。见那赤臂大汉满头汗水,满脸憋得通红,脚步也愈发慢,李衍“哎哟”一声,为这位赤臂大汉感到遗憾。
骑射比试,李衍最擅长的一项,他悄悄离席凑到了前列。
“唰唰。”
只见一青年驾马射箭,两个来回六箭发出,动作行云流水好不利落,李衍掌心都要拍烂了。
“六中!”
靶位传来成绩,全场一窒,而后众人惊呼。
昭明帝也惊讶地站起身,“此人是谁?”
元文答道:“回陛下,裴府,裴奂。”
…
这场武试,裴奂可以说是一鸣惊人,毫不费力便拿下皇帝亲自颁布的武试第一名。
武试结束后,皇帝起驾回宫。
“父亲。”李衍总算找到机会和睿亲王说话,见睿亲王在为皇帝移驾善后,赶紧迎了上去。
“你受伤了出来作甚?”睿亲王一脸担忧看着他。
“我没事了,你看我这会不生龙活虎的吗?”话毕,李衍还原地蹦跶了两下。
“好了好了。”睿亲王连忙把人拉住,“大夫说了要静养一月。”
李衍调皮地笑了两声,“父亲,方才六箭六中的是谁啊?”
“裴府的裴奂。”
李衍疑惑地“哦”了一声,“我怎么从没听说过裴府有这号人物?”
睿亲王摇头,“我也没听过。好了,我还有事要办,你赶紧回府去。”睿亲王催道。
李衍敷衍地“嗯”了两声。
“赶紧回去。”
李衍又是连忙点头,“好,我现在就回去。”话毕,就朝远处跑去,这架势哪里是要回府。
“这小子。”睿亲王无奈摇头,“你跑慢点,别摔着。”
李衍走进练武营大殿,扫视一圈,找到那抹熟悉的清瘦身影。
“元珏兄。”
元珏闻声望去,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世子。”
“你可算忙完了,我都找你好几次了,你都在忙。”
元珏无奈地摇摇头,“父亲安排的。”
李衍“哎呀”一声,鬼鬼祟祟扫视周围:“元文大学士呢?”
元珏扑哧一下:“你别担心,父亲随陛下回宫了。”
李衍松了口气,“那就好。”
一官员朝他们走来,“大人,名单已经拟好。”
元珏接过折子。
“这是什么?”李衍问道。
“此次武试的排名,要交给陛下查阅,确定后再拟诏书,下榜昭告。”
李衍如是点点头,“元珏兄可知道裴奂是何许人?”
元珏一怔,摇了摇头笑道:“我也不知。”
“我只听说他是裴府的人。”
元珏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想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好了,天色已晚,元珏兄我先回府了,你多注意身体啊,看你瘦的。”
元珏点头答“好”,吩咐他一路小心。
......
临近傍晚,城南大街上还有络绎不绝的百姓,商贩小卒叫卖的声音,状元饼、中举糖、力大无穷酥,无论何种东西,取个讨彩的名字就有不少人买单。
一圈人围在首饰摊前,叽叽喳喳不知所云。李衍凑过去,“这是做什么呢?”他朝身旁的大婶问道。
“今儿早上武试前,武状元在这摊上买了个镜子。”
“快来看看哟。”摊位老板举起一个簪子,“这个簪子,皇上亲封的武状元,裴状元今儿早上可摸过呢。”
“这个我要。”
“都别和我抢,这个我包了。”
“别挤啊你挤什么?”
老板指着说话的人连声笑道:“好好好,你出多少?哦?”老板露出不满意的表情,“还有出价更高的吗?”
李衍看着眼前的场景,一脸鄙夷,“这也能信?”且不说武状元买没买他家东西,就说武状元堂堂八尺男儿,武试在即买个镜子作甚?
可周围人对老板的说辞深信不疑,大婶听到他的话,瞪他一眼,“你不信你别挤啊。”她一个蛄蛹,手一攮搡。
“诶?”李衍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挤出人群。看着人越围越多,李衍仓皇离去。
他路过一家酒肆,只听里面传来拍案声,掌声雷动四下接连叫好。想必是说书先生,李衍来了兴趣,走进酒肆。
李衍看了看酒肆内,不算大,但干净整洁,他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
“哟,客人喝些什么?”店小二见他通身气派,赶紧迎了上来。
“一壶最好的茶。
“好嘞。”
李衍看向台上的说书先生,原来讲的是今日的武状元裴奂,他心中惊叹,这京城就是不一般,武试才结束不到一个时辰,武状元的话本就编出来了。
“唰唰唰,六箭齐发,裴状元潇洒转身不留一丝费力的痕迹。‘六中!’远处传来成绩,四下鸦雀无声......”
李衍磕着瓜子听得津津有味,虽说这故事夸张了些,但大差不差,表达出裴奂在武试上给他的震惊程度。
众人听罢,还不尽兴。
“那这裴状元到底是什么人啊?”
“对啊,这骑射功夫得打小练起,那谁六箭四中都大肆宣扬,可这裴状元,咱们从没听说京城里有这号人物啊。”
四下议论纷纷。
“诶,众位看官且听我细细道来。”说书先生扬声道,四下安静。
“话说这裴奂裴状元,原是裴老将军已故的长子裴彻,收留的孤儿。这裴彻公子啊......”
一提到达官显贵的八卦传闻,众人又聚精会神起来,说书先生讲得主角变了都没个在意。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说书先生撂下这句话,便下了台。
全场掌声雷动,李衍也站起身来挺了挺腰,一脸满意地走出酒肆。
“诶,不对啊。”李衍脑子一空,这时才惊觉自己听了个裴准兄长裴彻的故事,对于裴奂的身份,说书先生说得遮遮掩掩,裴奂身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还一无所知。
走出酒肆,外面天已经黑了,不过这城南大街离练武营近,住着前来武试的考生,此刻还是灯火通明好不热闹。
也逛够了,李衍打算回练武营,早上骑来的马还关在营内马厩里。
练武营内很是安静,只有零星几个还在整理公务的官员和守卫。
李衍径直走到马厩,是先前给他数靶的王二在当值。王二一见他来,笑呵呵喊道:“世子。”
“你怎么老是夜晚当值啊,本世子就见你好几回了。”
王二笑道:“回世子,夜间当值月钱多。”上次他给李衍数靶,后面李衍和裴准打起来可把他吓坏了,可没想到李衍还记得他,后面专门找人送了他一些钱财,他很是感激。
“嗯,帮我把马牵出来。”
“好嘞。”
马蹄声淹没在热闹的城南大街中,李衍骑在马上累得打哈欠。
倏地,他瞟道不远处拱桥上一道熟悉的背影,李衍眯眼盯了半晌,不是元珏还能是谁?虽然换下了官服,但那身量气质李衍不会认错。
李衍刚要过去打招呼,就见到一个身高八尺的青年凑到元珏身边。
他瞪大双眼,心中暗忖,这...这不是武状元吗?
他还没回过神,就见武状元从怀里掏出一个反光的物件,递给元珏。元珏没接过,抬手朝他肩上锤了一拳,举止甚为亲密。
这下李衍彻底愣住了,自言自语喃喃道:“元珏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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