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令尘还未见过姜丛昕与薛蘅。
自那次主动拜访姜砚行、涂画,向他们表明心意后,他与姜楷仪确认关系,又正式请姜砚行夫妇吃了一顿饭。
他工作忙,这种“忙”和林乔当初的“忙”截然不同。
有一回姜楷仪认真看着他:“我宁愿你清闲点,说明人人都健康,不用找你看病。”
“借你吉言。”他抬手跟姜楷仪碰了碰杯,瓷杯中的茶汤晃荡,泛出浓郁的甘香。
大体上有了心爱的人,就会拼命想要名分。
他想带姜楷仪见见父母,也想正式介绍给哥嫂看看,小侄女早已跃跃欲试,隔三岔五给他发消息,小婶婶左小婶婶右的。
为此,他还暗中打听姐姐姐夫今年是否回来过年。
但要尊重姜楷仪的意愿。
不过答案不尽如人意,那晚,姜楷仪从他身上下来,轻轻吻了下他的额头:“饶了我吧,我还没准备好。”
“好。”他答应得爽快,心却酸得厉害,拉住她的手腕将人拽回来,吻下去之前,脑子里想得是,那她什么时候带他见她的父母?
没敢问,她若没准备好见他的家人,自然也不愿他贸然见她的父母。
却没想到讨论北海道旅行计划的时候,姜楷仪忽然说:“1号早上你来接我们。”
“好。”他依旧简洁回答,心里却激动地要捶墙。
她要他去接她,这意味着,他要见岳父岳母了。
出发那天,喊了颜承松当司机。
这表弟嘴贫,但靠得住。当初撞见项雪约他爬山,眼里冒光,逼问过他之后,却半个字都没向家里人透露。
信之一早就抱着信小胖坐在门口等,院子里冷,姜楷仪劝了好几遍都没用。
信小胖冷得缩在他怀里,他一遍遍问:“付医生什么时候来?”
姜楷仪被他念叨得头疼,抱抱走信小胖给付令尘打电话:“到哪了?信之一直在念叨你。”
“快了,让他别着急,数到两百我就到了。”
电话刚挂,颜承松便侧头打量他:“到底接谁?让我开车还藏着掖着。”
“不过我大概猜到了。”他朝付令尘眨眼,“大姐说你爱上了有夫之妇。”
“早就离婚了。”付令尘眼神一飘。
不过他们说得没错,他动心那会儿,姜楷仪还在婚姻里。
车拐进小路,付令尘打开车窗,隐约听见信之清脆的数数声。
“有个小朋友。”
“嗯。”他下车,整了整衣襟,大步朝门口走去。
信之飞奔过来抱住他的腿,“付医生!你怎么才来!”
“付医生,你来啦!”
“他这么叫你?”颜承松张大嘴,正惊讶着,信之又礼貌喊了声“叔叔好”。
“你好你好,小朋友好。”他嬉皮笑脸,蹲下身逗信之,“你叫什么名字?几岁啦?”
信之不耐烦跟他互动,拉起付令尘的手往屋里拖:“快点,我妈妈在等你。”
颜承松噗嗤笑出声,付令尘顺势抱起信之,颜承松提着东西跟在身后,一起往屋里去。
屋内姜丛昕正坐在沙发上看报,听到动静探头望了眼,忙喊薛蘅和姜楷仪出来。
母女俩不疾不徐迎上前,薛蘅脸上带笑,显然早知道情况。
“外公外婆,是付医生,还有这个叔叔。”信之从付令尘手中下来,一溜跑到薛蘅身边,指着付令尘和颜承松。
“叔叔阿姨你们好。”
“楷仪。”
付令尘带着颜承松问好,又介绍:“他是我表弟,颜承松。”
“小伙子一表人才。”姜丛昕笑着招呼他们入座,薛蘅也跟着点头。
姜楷仪倒茶,付令尘从颜承松手里接过礼品袋,放到茶几上:“准备了一些小礼物,希望叔叔阿姨喜欢。”
一把蒋蓉大师的紫砂壶,两本明代的手抄古籍。
“太贵重了。谢谢你,我们很喜欢。”薛蘅语气不带客套。
姜楷仪一眼就看出父母的满意。
小坐片刻,谈及工作近况,付令尘答得认真,言辞恰当。
姜楷仪为他添茶,他也不忘点头低声一句“谢谢”。
信之坐不住了,嚷着要走。
付令尘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翠绿的大刀螳螂拼装积木递过去,信之一脸惊喜:“谢谢你,付医生。”
颜承松在旁边捂嘴偷笑。
没多停留,三个人提着行李出发了。
薛蘅和姜丛昕送到门口,叮嘱声不断:“注意安全,令尘常来坐坐。”
车上装了安全座椅,是付令尘上个月买的。
姜楷仪感叹他的细心,她陪信之坐在后排,信之摆弄着螳螂积木,一边喊着“付医生”,一边兴奋地介绍其他品种的螳螂。
姜楷仪注意到颜承松在忍笑,她自己也不由地失笑。
没有人不喜欢收礼物,尤其是那种送到心坎上的礼物。
她心里泛起一丝愧疚,这么多年,林乔只会索取,从未给她父母送过一件像样的东西。
她不再沉溺于那些年被外表蛊惑的懊悔,那场失败的婚姻带给了她最珍视的宝贝,她有了信之。
人要向前走,她的心境早已不同。幸运的是,她终于拥有了真正意义上的门当户对。
她和付令尘在后视镜中对视一眼,她那一刻的失神,被他察觉到了。
他轻声道:“休息一下。”
“好。”
新年在漫天白雪中悄然降临。
疯玩了一整天的信之早已沉沉睡去。
下午她跟信之坐在雪地里拍照时,林乔的视频打了进来。
她并没有什么话想说,只是递手机让信之接。
“信之开心吗?跟谁一起滑雪呀?”
“妈妈男朋友。”
“妈妈的朋友?”
孩子惦记着玩,语速极快告诉林乔他在滑雪,吃了咖喱,“跟妈妈做得一样好”,然后迅速把手机交还给她。
姜楷仪眯起眼,视频那头的林乔仍在办公室。
到底是没回青都。
她沉默不语,林乔却努力找话题:“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信之。”
“回家我去接你们。”
“替我跟你朋友们问声好。”
“记得每天让信之跟我视频。”
“楷仪......”
“行了。就这样。”她没忽略他眼睛里的期待与纠结。
挂断电话后,她收起手机,把信之从雪地里拉起来,“走,看看付医生冰淇淋买到哪儿去了。”
夜色降临,屋子里暖意融融,驱散了窗外的严寒,皑皑白雪让世界没有那么黑暗。
付令尘开了酒,两个人坐在窗前对酌。
去年今日,她喝多了,给他发了好多语音。那些朦胧的呓语拨动他的心弦,他却一直不敢摊开,只小心翼翼地珍藏着。
此刻,两个人坐在一起,生命中缺失的一块,终于被她补上了。
不像是初见,更像是失而复得。
漆黑的房间,天际泛着微光。
他轻柔地呼吸,他们安静地倚靠在一起,什么也不说,只默默享受这份难得的宁静。
忽然铃声响起,姜楷仪从他肩膀上抬起头,看着他笑:“付医生,猜猜是你同事还是病人?”
结果是小侄女。
家里比这边晚一个小时。
小姑娘显然没料到姜楷仪也出现在画面中,张口喊出“小叔叔”,嘴巴便定住了:“是小婶婶!”
“小婶婶新年快乐,你真漂亮!”
“你好呀,新年快乐,你也好漂亮。”姜楷仪脸热,看到画面里其他人也围上来,她的心跳开始加快。
付令尘体贴地将手机往自己跟前拿,替她遮住镜头,让她缓一缓,他自己先跟家里人打招呼。
女主角在场,哥嫂和父母都正经了许多,温温和和地问他们冷不冷,玩得开不开心。
姜楷仪调整了半分钟,才重新接过手机:“叔叔阿姨,哥哥嫂子,还有映彤,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大家热情又亲切。
付令尘站在她身后,悄悄弯起了嘴角。
视频通话结束,姜楷仪还没从这场突如其来的“见家长”中缓过神。
她仿佛已经成了他们家的一员,却又清楚,自己还没完全准备好。
她不是不渴望拥有一个真正的家,只是那些年太冷太孤单。
可她知道,这一次不同,她愿意为此慢慢准备。
沉默了半分钟,姜楷仪才轻声转了话题:“之前梁医生和匡医生提到过一个病人,年纪不大的中年人,不肯治疗,没有钱,坚持要回老家。你还给他写了方案,留了电话......后来他怎么样了?”
付令尘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个,一愣,随即低声道:“不在了。我联系过那边的医生。”
他轻轻摇了摇头,“对他来说,是种解脱。”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被白雪压弯的树枝,沉默了许久。
姜楷仪就那么支着下巴看着他,也没出声。
她本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他不仅记得,还做了那么多。
“赵静云和安余生,我没跟他们视频,只发了消息问候。我心里还是矛盾......不知道她是对是错,也不知道我自己是对是错。”
她的道德感太强了。
付令尘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与她对视,他的语气低缓却坚定:“你做得很好,她也没有错。”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只要不后悔,就是对的。”
姜楷仪点点头,换了个轻松些的话题。
“我的共享厨房收到了好心人的善款。年后我想去医院附近看看有没有更大的铺子可以租。还有,下个月我会把医院旁边的那套房子重新收拾出来,隔一下,给带孩子来看病的家长做个临时落脚的地方。”
“这样赵静云也能忙起来,她总说陪安余生看病,没法工作,困在家里觉得时间被浪费了。她可以去帮帮忙,小安也去转转,大家打打气,互相鼓励,还挺好的,是不是?”
付令尘还没来得及夸她,她又轻叹一口气:“只有莫晓晓......我不敢跟她联系。”
“我取关了她的抖音,再也没打开过她的微信。我不敢看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过得怎么样。”
她的声音低低的:“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话音刚落,两个人的微信一前一后响起,下意识对视了一眼,打开手机,是莫晓晓。
“姜小姐新年快乐,祝你身体健康全家幸福。感谢你对我们的帮助,谢谢你。祝你和信之平平安安事事如意。”
“付医生新年快乐,感谢你这些年对小羽对我们一家的关怀。祝你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姜楷仪轻微的抽泣声在静谧的房间内异常清晰。
付令尘把她搂在胸口,她吸了吸鼻子,带着沉重的愧意:“我一直在逃避,不敢面对那些苦难。那时候,我还劝她们说‘能从暴风雨中走出来的人,靠的从来不是伞’。”
“但我没有她们勇敢。”
“这么久了,我都不敢问她。就像当年,我也不敢去探望覃思的父母,不敢去探望许艾琴。”
“我怕自己轻轻一句话,就触痛他们已经千疮百孔的心。”
付令尘抱紧她,手掌轻轻拍她的后背,他什么也没说,只把她温柔地搂在怀中。
临近零点,她重新洗了脸,鼓起勇气,终于发出那条消息:“新年快乐晓晓。你还好吗?祝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她不太好,她的头发都白了,小羽也不过来帮她拔。
她的小调皮躲到哪里去了?
才半年,她就多了那么多白头发。她自己的爸爸妈妈都看不到几根白发。
明明小羽走的前几天,她的头上才有零星几根短的白发。
将来,等她去找小羽时,头发都白成这样了,小羽还能认出她吗?
新年的第一声钟响,莫晓晓告诉她:“落雨了,外边鞭炮齐鸣,春节来得猝不及防。希望我的小羽,今夜能回来看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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