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5年,Y国。
天边飞过一只白鸥,几声鸣叫之后,吵醒了孟朝夕。
痛,浑身骨头缝里都透着撕裂般的痛。
她想缓缓睁开眼睛,却徒劳无功。右眼肿得老高,湿漉漉的黏腻感裹着钻心的疼,那痛感早已沉淀为陈旧的伤,让眼球仿佛成了不属于自己的累赘;而另一只眼,酸涩胀痛得几乎睁不开,大抵是敌人想让她亲眼见证更残酷的刑罚,才特意留了这唯一的视物能力。
铁架窗将屋外的天空,撕成了一条又一条碎片。孟朝夕眨了一下仅剩的左眼,心中默念:十天了吧。
如果谢铭没有说谎,自己也确实没有昏迷太久,那么,已经是十天了。
太痛了,也太煎熬了。
可回忆起直升机巨大的轰鸣声下,宋博士焦急却慈祥的目光,还有X小队全员零阵亡完成任务的目标,这份坚持突然就有了意义。
想到这里,孟朝夕狠狠地咬了后槽牙:至少我还活着,不是吗?只要还活着,X小队的不败神话就不算破灭。
“骨头还真是硬啊!”
“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孟朝夕忍不住发起抖来。
“Ming,我就说你要对我的医术有信心,我可是能从死神手里抢人的。”金发碧眼的男人穿着一身白大褂,与地牢里刺鼻的恶臭格格不入。他冷漠地审视着被丢在牢房角落的孟朝夕,眉梢眼角尽是讥讽。
“Gilbert,我当然知道。要不是有你在,任务怎么可能进行得这么顺利?这会儿,阿Win应该已经到了Z国。”
阿Win?孟朝夕皱起眉头。X小队有叛徒?所以这才是宋博士在最后一刻行踪暴露的原因?
被禁锢、被虐待的这些日子里,孟朝夕怀疑过己方监测设备的安全性,也怀疑过宋博士周围的人,却唯独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战友。他们因同样的信仰——“让Z国更加强大”而结缘,为了共同的目标离开故土、踏上征程。他们朝夕相对,无数次从死亡线上逃脱,又并肩冲进下一个险境,怎么可能……绝不会……
孟朝夕没有细想,便否认了这个念头:一定是谢铭的阴谋!
想到这里,她终于以意志控制住身体的颤抖,然后用仅剩的左眼恶狠狠地看向谢铭。
刘海遮住了少许眉毛,谢铭笑起来依旧人畜无害,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就是顶着这样一张脸、这样温暖的笑容,他陪伴了孟朝夕整个硕士生涯。所以这一刻,孟朝夕绝不能认输——不仅不能输给Y国的蛮横与霸权,更不能输给谢铭的欺骗与虚伪。
“你的命,Z国‘送’给了我们;他们要的宋博士,我们也依诺奉还。如果你现在愿意动动脑子,回忆一下我们的人出现时的情况,就知道我没有说谎。”
“闭嘴。”孟朝夕无来由地恼羞成怒,却控制不住将记忆拉回到直升机起飞的瞬间。
到底是Y国的军队先把自己包围的?还是直升机在自己尚未登机时就提前起飞了?
想到这里,孟朝夕用肿胀到发紫的双手抱住了头……我忘记了……通通都忘记了……
“Chelsea,不要再欺骗自己了。你的战友背叛了你,你的国家也背叛了你,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要带你走。你就是那个该被牺牲的‘英雄’,记得吗?英雄。”
“滴滴滴……”随着密码输入,牢门缓缓打开。
谢铭一步一步踏入牢房,看着孟朝夕这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脸,连他自己都觉得讽刺。
“所以,这就是信仰的代价?记得你教过我,项羽,沐猴而冠耳?”说罢,他单膝跪地,将耳朵凑到孟朝夕耳边,轻声道:“你不是英雄,而是不知死活的‘英雄主义者’。哼……也是,你们Z国人就爱搞这一套,整天把大仁大义挂在嘴边,还不是受一点威胁就扔下同伴落荒而逃。”
他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孟朝夕:“你的信仰背叛了你,孟朝夕。这样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把秘钥说出来,至少我还能保住你一条命。”
阳光洒在谢铭的白衬衣上,他整个人散发着慵懒的气质,看起来暖洋洋的。
他虽长着东方人的面孔,却唯独一双眼睛带着异族人的钴蓝色。
曾几何时,孟朝夕与谢铭朝夕相处,为了一个实验数据能争得面红耳赤,喝一顿啤酒又能笑语连连。
谢铭说:“孟朝夕,我三岁时妈妈就不要我了,我只知道她是Z国人。”
谢铭说:“孟朝夕,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你知道‘唯一’的意思吗?Only,我only只有你!”
谢铭说:“孟朝夕,谢谢你陪着我,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谢铭还说过很多话。外国人说中文总是这般直白又肉麻,多到孟朝夕都记不清了。
只是,曾经的话语慢慢变成了“心动”,“心动”又随着谢铭的不辞而别变成了“怀念”。直到多年后,孟朝夕才反应过来,或许这就是爱吧。
是爱,否则此刻也不会恨不得戳瞎自己的另一只眼……谢铭这个“狗东西”,不看也罢。
“你还是这样。”谢铭嘴角上扬,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一声。
比起谢铭,他的同伴显然更没耐心。白衣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塑料袋,一边取出里面浅蓝色的注射器,一边幽幽地说:“真羡慕你们,还有时间怀念过去。来吧,试试我的新宝贝,希望你能早点撑不住去死,我也能早点下班。不知道Ming为什么非要留你的命,没有你的秘钥,Sanctuary照样是我们的。”
白衣男说完,便将注射器刺入孟朝夕的小臂。
“啊!”孟朝夕感到心脏骤停,“我说了无数次,我不知道什么秘钥……啊……”有那么一瞬,她似乎看到了一道光。
“呜呜呜……”铁窗外的船鸣声再次响起。
恍惚中,孟朝夕听到了梦里的声音:“朝夕,醒醒……”
“妈妈……是你吗?”
“朝夕,快醒醒!”
“妈妈,是我错了吗?”
当有一天,你坚信的世界土崩瓦解,你的信仰变成了上位者的谎言,你拼尽全力的反抗都如蝼蚁般渺小卑贱,这样的坚持,还有意义吗?
“妈妈,我想你……带我走……”
“朝夕,你的路,不在这里……”
“呜呜呜……”窗外的船鸣声突然变得刺耳。孟朝夕猛地睁开眼睛,徒手拽掉了白衣男的耳朵,扯下胳膊上的注射器,猛地扎进男人的右眼,将药液注入他体内。
“啊!”男人痛得哇哇大叫,鲜血瞬间染红了白大褂。
“孟朝夕!”谢铭的话音未落,便见孟朝夕拔出注射器,转而刺入他的手腕。她没有丝毫迟疑,将剩余的液体尽数推了进去。
谢铭浑身肌肉瞬间萎缩,控制不住地缓缓跪地。他看着孟朝夕,忽然红了眼眶:“你还是这样,不肯信我……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孟朝夕已经从地上爬起,摘下他的工作牌,转身逃出牢房,只留下谢铭在空气中无力的呢喃:“我没有骗你,从来没有……”
她一路向前,未曾回头。牢房的尽头是实验室,她随手拿起一件挂着的白大褂,掏出口罩将脸捂得严严实实,临走时还不忘关好牢房的暗门,将室温调到零下50度。
她杀人从不手软,正如谢铭欺骗她时那般毫不心软。
她低着头,混在一众穿白大褂的身影中,涌进了站台。
这栋楼里竟然有站台?为什么?
墙面的钟表没有秒针,当时间迈进六点四十五分,分针开始逆行。
远处的人群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列车缓缓靠近。孟朝夕赶紧上车,来不及多想便坐了下去。
当列车驶出摩天大楼,周围由黑暗骤然转为光明。海面上波光粼粼,反射着温暖而刺眼的阳光。
孟朝夕望着翩然掠过的海鸥,终于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缓缓睡了过去。
“欢迎来到《男色世界》……”恍惚中,她听到列车播报了一个奇怪的站名。
男?色?世?界?
胸前谢铭的工作牌忽然泛起红光,可孟朝夕实在太困了,并未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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