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早读的铃声响起,班级内的学生们皆是长叹一口气,虽有些不情愿,但也纷纷地拿出书来。
此时,第一排的一个女生回头一望,看着他们慢吞吞的动作,不免催促道:“大家速度都快一点,一会儿班主任就要来了!”
有同学戏谑道:“元大哥何时能尝尝迟到的滋味!在这炎炎夏日,我允许他偶尔迟到的!”
“我赞同我赞同!我相当赞同!”
“我都不祈求‘修罗元’偶尔迟到,他有一次就行,隔壁班早读的时候还有机会偷偷睡一下,我们一秒的机会都没有……”
有同学清醒地提醒说:“别做梦了,快点把书翻开吧,一会儿修罗真出现了可就完了。”
铃声刚落,一位脸色严肃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戴着复古金丝边圆框眼镜,身上穿着浅蓝色衬衣与黑色直筒裤,手中夹着课本。
当他出现的那一刻,班级里的喧闹声瞬间消失,只余翻动书页的声音。
李何元就是他们口中的“元大哥”和“修罗元”,也是这个班的班主任,负责教授四个班的数学。由于数学本就是大多学生感到头疼的科目,加上他又是这个班的班主任,这两个buff叠在一起,他在这个班里就是无敌的存在。
李何元走进来,扫视全班一周,观察到同学们都低着头回避他的目光,他冷哼一声:“别以为你们现在安静了,就能掩盖刚才我在外面听到的声音!”
“仅仅休息两天,这一回来,一个个的身上都带着怨气。我在此提醒你们,你们下课的时候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随你们畅所欲言。但上课的时候,务必保持良好的课堂纪律,尽快进入到学习状态!那些个上课唠嗑的,今天周一,你们装也得给你装出个好好学习的样子来!听见没有!”
“听见了……”下面的学生有气无力的回应着,像是要被押着送往苦寒之地执行任务一样。
李何元的视线突然定格在了某位奋笔疾书的人,他微微眯眼,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勤奋的某人,嘴里正小声地嘟囔着,“A、BD、B、AB……”,完全没有察觉危险正在向他逼近。
李何元走到跟前,低头看了看,这一看,火噌的一下就窜上来了。他抬手用手中的书微微用力地拍在学生的肩背上,厉声喝道:“宋临冬,回家不写作业,你现在还知道抄呢!”
宋临冬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中的笔随着惊呼声飞了出去,滚落在地。
他猛然抬头,看到的是班主任李何元严肃的面孔,呆愣着说:“老,老师,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刚刚可是有关注着敌情的,怎么敌人就忽然打到面前了呢,这可真是个糟糕的情况啊!
李何元瞪着他,怒气腾腾地说:“我都进来有一会儿了!宋临冬你写的很认真嘛,认真到看不见我的存在了是吧!你抄什么不好,你当我面抄我的数学,你在这挑衅我呢?”
面对班主任的连番质问,宋临冬一时语塞,只得站起来双手作投降姿势,“老师,我错了!我深深的知道自己做错了!老师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回吧。”
李何元微微一笑,“哦,饶了你这回啊?”
“嗯嗯嗯!”
“呵呵,做梦!作为惩罚,把这张卷子抄五遍并且做完,周三下了早读后交给我!”
宋临冬哀嚎:“老师!”
李何元又补充了一句,“不许上课写,一旦发现,后果自负。”说完,李何元打算折回,但却又忽然顿住了脚步。
他迟疑地回身看向最后一排,不确信地抬起眼镜眨了眨眼睛,放下眼镜后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果然是那小子!
他还以为这一大早上的就要做白日梦了呢,这位大爷今天居然来的这么早,真是太稀奇了!比自己班级数学分上涨三十分都稀奇!
虽然一下涨三十分也不太可能……但还是这位大爷更胜一筹!
李何元收回视线,走向第一排,站在一位文静女生的身边,低声交代了什么。
女生虽然面露难色,奈何是班主任的吩咐,她也只好应下。
“行了,都别一个个装文静大小姐、大少爷了,开始早读吧。”说完,李何元走到讲台上坐下,翘起二郎腿,手中摩挲着自己的数学书,开始监督学生早读。
早读结束,宋临冬把自己的作业直接塞进书桌里,忽略生死,起身快步冲到前面,拉拢着一堆人聊八卦。
“哎哎哎,你们听说了没,学校今天要来个新学生!”
“确实是听说到了一些风声,好像还是从二中转过来的。”
“我去!二中的?!那二中可是咱们学校的千年对家啊,他敢来咱们学校,疯了?”
宋临冬拍了下对方的大腿,语气郑重地表示:“别这么说,这学校是学校,学生是学生,咱可别连带。而且我还听说,来的那家伙是个学霸!大学霸的那种!”
对方略表不屑:“切,我们学校也不是没有学霸啊,干嘛搞得像是什么大新闻一样。”
“你不懂,我跟你说……”
沈灿在睡梦中隐约地听到了什么新来的,什么对家之类的,但因为困倦,听得也不是很清晰。他是打算睡到自然醒,对于上课与否,他并不在乎。
可某人大概是算准了他这位大爷儿的心思,特意给他安排了一项任务给他。
叩叩叩,叩叩叩……
“同学?”轻轻的敲击声接连响起,人还是没有反应,只得上手推了推沈灿的手臂。
沈灿缓缓睁眼,略微迟钝地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桌前的女生,刚睡醒的他,声音略显沙哑:“你谁?”
女生对上他的眼睛,双手紧张的在身前互相攒着,轻咳了两声才说:“我叫陆新怡。早读的时候,班主任让我告知你,下课之后,要你去他的办公室,把他桌子上的四摞试卷送去教务处那里,还说是着急要,要你抓紧去。”
陆新怡说话的时候,眼睛飘忽不定的一直四处看着,不敢直视他。
“送卷子?我?”
“嗯……”她甚至已经在心里想好了,要是这家伙不愿意去,自己帮着去也是可以的,至少不会给自己惹上麻烦。
沈灿望着她看了片刻,撑着脑袋,语气懒散地说:“他今天这是抽的什么风,这种事找我去做?为什么不找别人?”
他的语气过于平淡,实在难以判定他的意愿。
陆新怡听的心生惧意,担忧他会直接拒绝,或者是在下一秒送自己一个字了,她磕磕巴巴地回应道:“我……我也不清楚,班主任就,就只是让我告诉你这些。”
沈灿冷不丁问:“我要是不去,他会找你麻烦吗?”
陆新怡眨了眨眼睛,“不,不知道……”
她是真不清楚,但她觉得应该是不会的,因为没必要。
看着沈灿慢慢皱起的眉头,陆新怡忽然就认可自己的想法了,还是不能麻烦这位少爷的!于是她深吸一口气说:“要不我替……”
“知道了。”
“哦。嗯?什,什么?”陆新怡怀疑自己大概是听错了。
沈灿抬眼,清晰地重复道:“我知道了,我一会儿去。”
陆新怡听后,略感释然:“……哦,哦好!那,那没事我就回去了。”
“嗯。”
陆新怡不再逗留,立刻转身快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沈灿闭上眼转了个方向,窗外的阳光尽情地洒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光影,让此刻的他看起来温暖又安逸。他也仅仅是多趴了五分钟左右,便起身走出教室。
室外的阳光照耀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整体上显得生机勃勃的,若非天气炎热,这样的阳光应当是值得欣赏的。
走廊的热风随风不断地流动着,令人不由得因此微微憋气。刚走出来的沈灿被一阵热气灌进了鼻腔,不适地轻蹙了下眉,随后转身往教师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很快,沈灿就来到了班主任办公室,看着半掩的门,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一股压抑的气氛瞬间弥漫而出,几名被老师留在这里帮助批试卷的学生此刻都停下手中的笔,齐刷刷地看向他。
沈灿只是扫了一眼,目光就落在了班主任的办公桌上。
此时的李何元正拿着电话处理事情,脸上洋溢着笑容,看着是好事无疑了。
沈灿慢悠悠地晃过去,拉过一边多余的凳子坐下等着。
李何元处理完事情,回身看到他已经自觉坐下了,眉心处微皱了一瞬,“你来了啊。”
“嗯。”沈灿轻应一声,“有人说老师找我有事。”
“是有。”李何元指了指旁边桌子上的几摞试卷,“你一会儿把这几摞卷子送到教务处去。”
沈灿看了他几秒才点头,起身便要去办。
“等等。”李何元叫住他。
沈灿停下动作,回头看他:“还有其他的事?”
李何元思考时习惯性地转着手里的钢笔,钢笔的尾部不小心碰到他的保温杯,发出“叮”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也没什么其他的事,就是有几句话想和你说说。”
此话一出,沈灿不等他开口,便直接截断了他的话,“如果是关于让我遵守校规,好好学习的话,那就不用说了。”
一年了,这个人还没放弃,也是够执着的。
李何元自从沈灿将迟到日常化开始,他表面上说以后再也不管了,可又总是找机会劝沈灿别这么浪费自己的时间,好好学习,努力努力并不晚等等的一些话。不然,沈灿也不能如此精准的知道对方现在要说什么。
李何元每次看到他无所谓的样子,那心里的小火苗就会瞬间窜成大火。
他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沈灿:“沈灿,你这么一个帅气的小伙子,要是成绩再漂亮些,以后在外面,谁见了不得更高看你一眼?可你现在这样,成绩不好就算了,还天天迟到早退,也不参加学校组织的活动,这完全不是你现在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沈灿面无表情地听着他的说教,态度冷淡:“该有的样子是什么样子?老师,你对我这么费心费力,究竟是为了什么?”
“如果是想要因为我成绩进步而拿到某些人钱的话,那不如直接和我说,我可以让某人直接给你。而你,也犯不着因为我生气。”
“我要是为了钱,我就不管你了!我是希望你能够为了自己,好好的努力一把!”李何元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只要你愿意,无论多晚,我都会尽力帮你补回来的。”
他知道沈灿家庭优越,可他也是真的希望沈灿能够意识到学习的重要性。这一年里,他不断地劝说和批评都是为了让沈灿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改正。
作为一个老师,他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学生。
今天看到这小子早来,以为是打算要改变了,他心里是有些高兴的。可现在又看到了沈灿这种无所谓的态度,他是真的很生气!他始终不明白,好好的大小伙子,怎么对什么事情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呢?
就在气氛变得凝重之时,手机消息提示音的响起打破了这份沉静,李何元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轻轻地敲击键盘回复了几条信息。
再抬头时,发现沈灿已经抱着几摞卷子离开了。
他目送沈灿出门向右拐,他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对面坐着的中年女老师放下教科书,微微抬头,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元儿啊,那孩子你就别操心了吧,你管不了他的。”
听到这话,李何元默然了,他也觉得自己管不了这小子……
一声轻微地“啪”的响起,是李何元将双手拍在自己的书上,他推了下眼镜,眼神坚定地说:“管不了,也得管!能影响多少是多少!”
说完,他从抽屉里取出文件,迈着大步走出办公室,左拐去了侧楼梯方向。
办公室内其他的老师互相看了一眼,纷纷摇头叹息,都觉得李何元这样做不值得。
沈灿抱着一大摞卷子在拥挤的走廊前行,拥挤的空间与闷热的天气使他鬓角冒有了细小的汗珠,其滑下之际会带来些许痒意,奈何他手里捧着东西无法擦拭,令他感到有些烦躁,步伐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当沈灿进入到教务处,看到里面坐着的李何元时愣了一下。他清楚的记得,他走的时候,班主任似乎还在办公室吧,怎么一下子比自己提前出现在这里了?
而且……既然他自己也会来,为什么不直接带着卷子来,干什么要他来送?!
沈灿心里虽然疑惑,但并未表露,只是把卷子轻放在桌子上,放完就走。
教务处主任知道他,自然不会去计较这些,低头去审查送来的卷子。
“诶?”仅仅看了一眼,他就发现了异常,急忙叫住要离开的沈灿,“等等!”
沈灿停下脚步,深呼吸后转过身来,“怎么了?”
教务处主任最从试卷堆最下方抽出一小部分,面露疑惑:“我要的只有上面这四摞卷子,这一些是?”
坐在黑色皮沙发上的李何元听到,起身上前查看,随即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这是我今天要发的卷子,应该是被我放在最下面,被他不小心带过来了。”
李何元接过主任手中多余的试卷,转交给沈灿,“这是拿错的,送回去吧。”
沈灿接过试卷,二话不说转身离开教务处。
沈灿离开后,教务主任瞥了一眼李何元,叹了口气:“李老师,你对沈灿是不是太过执着了?”
“主任何出此言啊。”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逮到他的,但你这一看见他,就给他派活,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再说了,你这明明能自己带过来的啊。”
李何元耸了耸肩,“主任,我这可不是针对他。你也知道,平时这个点根本看不着他,他这好不容易来的早了,要是不抓他干活,我哪里有机会和他谈话啊。”
“哦,还没放弃呢。那你谈明白了吗?”
“……咳咳,目前,革命路途坎坷,仍需继续努力。”
沈灿以手臂夹着试卷,手插在裤兜里的姿态,不紧不慢地往回走着。
正当他准备拐下楼时,上课的预备铃声响起,原本磨磨蹭蹭闲聊的同学顿时急急忙忙地往回奔跑。
沈灿则继续他的步伐,与众人方向相反,时不时的就会被人蹭到,他的情绪逐渐从平静变得不耐烦。
他压着心里的不爽继续下楼,好不容易挤下来半层,却在他刚要转身继续往下时,被一个人撞得向旁边挪跳了好几步。幸运的是,离墙较近,这才没有摔倒。可他原本夹得稳妥的卷子此刻已经飞上了天,并已天女散花的形式一张张的散落下来。
沈灿看着漫天飘散的试卷,眸色瞬间阴沉如水,瞳孔里闪烁着细微的怒火。
周围的学生只是短暂停留观望,随后便匆忙继续往楼上奔跑,即便有人有意避开,可也难免会踩到地上散落的试卷。
沈灿站在楼梯口,亲眼目睹着原本干净整洁的卷子,此刻被杂乱的脚印玷污,他的眼神也跟着愈发阴沉。
待周围人群逐渐走光,沈灿才抬头看向楼梯拐角处那个未曾移动的人。
沈灿眯起眼眼仔细打量,对方的身高略高一筹,但也没高多少!至于相貌……还可以吧,但是没他帅!
等等!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小子把他的卷子撞飞了!
沈灿一步跨到对方面前,指着地上的卷子,咬着后牙槽说:“你走路不看路的?这么宽的楼梯,你能把我手里的卷子撞了一地!那么多人都往上跑,都没撞到我,怎么就偏偏你眼瞎,你眼睛要是没用,就抓紧去医院摘了去!免得继续祸害人!”
面对沈灿的愤怒,裴池安感到有些无所适从,他攥着书包肩带的手微微收紧,喉咙不自住地上下滚动了两下,额头的汗水悄然滑落。
他想说,他不是故意撞到的。但他看到地上绝大部分试卷惨不忍睹的样子,又觉得说了也没什么用,结果已经很糟糕了,再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沈灿见对方不说话,心里的火愈发旺盛,“说话啊,你哑巴了!”
“……”
“不会说话,手语也不知道表示表示?!”
“……”
沈灿低声骂道:“草!真特么是倒了霉了!”
“……”
沈灿抬眼见对方依旧无动于衷,心中极其不满,语气凶巴巴的说:“不会说话就算了,眼力见也没有吗?你撞掉的,你不知道帮着捡起来?!”
这人是个哑巴就算了,脑袋也不聪明,这样的不在家待着,出来上什么学,也不怕出了什么事。
听到沈灿的话,裴池安垂眸看去。地上散落的试卷,是他的过错,虽说没必要解释,但帮着清理也是应该的。
裴池安抿了抿唇,默默地弯下腰。
“哎,那个新来的,等你半天了,你怎么在这站着呢啊?”
听到声音,裴池安停了弯下的动作,抬头往楼上望去。
只见教导主任急匆匆地跑了下来,似乎并未注意到现场的混乱,绕过某人,一把抓起裴池安的胳膊,催促着:“哎呀,走了走了,还有一堆入学的手续没办呢。”
说着,不管裴池安刚才是要做什么,拉着人就往楼上走。
也不知道是注意力全放在裴池安的身上了,还是太过着急,完全没看沈灿一眼。
沈灿站在原地,深刻怀疑自己还是不是存在的物种了,刚刚他应该还是在场的吧,怎么主任就好像看不见他一样?
沈灿缓慢地转头看去,看着被拉走的裴池安的背影,微微挑眉。
新来的?
呵,除了一张脸还不错以外,哪哪都不健全,还不如在家待着安全,来上学,简直就是给别人添麻烦。
看着看着,对方的那张脸再次浮现,他忽然皱了皱眉。
他怎么觉得这人……那么熟悉呢……
地上的卷子被风吹起,又落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音,拉回了沈灿的注意力。
他垂眼看向地面凌乱的试卷,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下心里的愤怒,开始认命地弯腰捡起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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