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安列克就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半精灵的聚集点,前往纽卡斯尔城拜会驻扎在那里的第四军。
在临行之前,卡尔森前来送行,很抱歉的告知在黎明前忒修斯殿下因为一些突发事件离开了,所以不能来亲自送行很是抱歉。
安列克眼下有些青黑,在深夜拜访忒修斯殿下之后,他罕见的有些失眠了。
这有些奇怪,毕竟苏威戴尔已经失踪了那么久,最开始那些因为苏威戴尔失踪而升腾起来的焦躁情绪早已经被强行按压下去,安列克一直以为自己做的很好,所以能够理智又清醒的旁观了精灵内部的权利更迭,跟随魔法团回到王城奔走相告黑暗力量即将来临;他去了王宫见到了圣布鲁斯王国的国王,婉拒了国王的忠诚邀约;他在贝母城乔装打扮探听消息,甚至找到了当年一直苦寻却线索全无的培育所并且成功打掉了那个罪恶的魔窟,解放了一批幼崽;而就在昨晚,他甚至来到了一处由半精灵的聚集点,见到了那位传说中对于半精灵十分友好的精灵殿下。
在和忒修斯殿下商谈完毕之后,安列克以为的,那些已经被压制到已经消失的情绪却忽然涌了上来,让他彻夜难眠。
他想苏威戴尔了。
拉斯维克倒是没有失眠,但是持续的奔波和不停的战斗,让这位素来喜欢大声嚷嚷的家伙也沉默了下来。如果说在巴森小镇那场袭击中,残肢断臂,血肉淋淋,绝大部人在面对恶魔的时候如同羔羊一般任人宰割的画面是一场噩梦,那么恶魔真正在海岸线登陆就是噩梦成真,恶魔军团迅速占领了沿海的城邦,不停向内陆推进,如同切瓜砍菜一般,不,不对。
切瓜砍菜还是会受到一定阻力,最开始恶魔军团是完全没有受到任何阻力,南方军团那些大腹便便,脑袋空空宛如摆设一样的指挥官,在最初面对恶魔来袭的时候,就像是一块品相良好的奶冻,完全没有阻力似地,轻飘飘地被切开了,极其丝滑地一分为二。直至在纽卡斯尔城被第四军阻挠了继续北上的步伐,然而,胜利是有代价的,先是阻击战,将恶魔大军阻挡在城外,接着就是持久的攻防战,直到更多的联盟军的到来。
而那些被占领区的民众们呢,作为第一波被冲击到的他们仓皇不可终日,他们像是炸了窝的耗子在城邦被破之前一哄而散,逃到荒地里,山林里。毕竟他们那些不走运的没有逃出来的家人们,会被困在城邦里,瑟瑟发抖地成为恶魔的圈禁物,成为恶魔夜宴上一款美味的餐食。
有幸逃出来的人惶恐地躲避着恶魔,最开始他们只知道拼命地朝后跑,像是无头的苍蝇。可前方等待他们的总是那些的一个比一个更坏的消息。
前面的城邦没有守住,再前面的城邦没有守住,什么?你问那些守城的卫兵,问那些军官,问那些贵族大人们?中途参与进来的人只会干哑着嗓子告诉这些长途跋涉的人,“走了,都走了……”
“他们都去哪了?我们的军队呢?我们的盟友呢?”最开始逃亡的人群中突兀地响起这样一声。
“不知道,一觉起来人都不见了。”说话的中年男人人苍白着脸,仿佛他自己也难以面对这个荒谬的事实。
“前一天还在城里说要组织军团抵抗,征用了好多人去挖沟,搬石头。”
“我们看到了,那些沟,很宽很深。”那些为了阻挡恶魔步伐的壕沟很深,像是一堵沉默的墙,壕沟里还布置着各种尖锐的武器。最开始沦陷区域的逃亡者们,为了跨过那些深沟,有的永远留在了沟里,有的磨秃了指甲,才咬着牙,十指从鲜血淋淋,到最后裹着泥土从沟里爬出来,他们踉跄着,呼喊着跑到了城门,以为自己得以逃脱升天。
谁成想,那厚重的城门居然就那么容易的被推开,那是一所空城。
没有人,没有守卫,只有一地狼藉。
“所以,为什么挖那些沟?既然要跑,为什么要挖那些壕沟!”又是一道声音,他的弟弟,永远地留在了那道又深又险的壕沟里面,而不是死在恶魔手里。
“我不知道。”中年男人低声说道。他也想不通,为什么城主说要守城,那曾经高高在上的城主甚至身先士卒地去城外挖坑,挥舞着锄头说要和城邦共存亡。
中年男人还记得那是多么振奋人心的场景,仿佛没有什么是他们熬不过去的。但是谁知道,就在一夜之间,城主府的人一夜消失了,带着他的护卫队,只留下守城的几个小兵。
而那些小兵在发现自己再也没有了上司之后,愣了许久。接着抬头,互相对视了一眼,就牢牢抓住手里的武器,带着家眷跑了。
留下城里的居民面面相觑,有人不知所措,有人不敢相信,还有人若有所思,直到第一个人动起来。接着,全城的人就开始骚动起来,大家打包细软,带着妻儿老小,朝着北面奔命去了。
这些平日里老老实实地人们,一瞬间失去了秩序的控制,原来城里的那些规则在此刻化为齑粉。毕竟是一些没直面过恶魔的居民,有不少人大包带着小包,有人赶着马车,一城的人浩浩荡荡地朝着北面走去。
然后,他们被一批恶魔斥候追上了,又是一场屠杀,剩下的人学聪明了,他们明白不能够太多人一起走,要分散开走,这样被发现的概率会小一点,就算被发现了,死伤的人也少一点。除了食物一些可有可无的东西不必随身携带,这样才能更加方便被发现的时候快速的跑掉,只要跑的比同伴快,也许还能捡回一条命。毕竟那些恶魔斥候不是专门为了围猎他们而来。
在朝内陆行进的路上,逃命的人们逐渐变得麻木,漠然。他们见过空城,就像是在不久前他们同样做过的一样,他们见过想要反抗的小城,那里的守将告诉他们,要么留下来一起战斗,他会给留下的人武器,要么继续朝着北边走,北面是尚未沦丧的国土。
有些人听到守将的话,默默留了下来,这些留下的人也许是厌恶了日复一日地逃命,厌恶了身边人一个一个的离开。有些人看着那个小城,低矮的城墙,在曾经生活在城邦的人眼里,一切在明白不过,所以他们只是淡漠地移开目光,继续赶路。他们知道,这座小城无法阻挡恶魔士兵,留在这里,也是死路一条。
很少的人留下来,更多的人选择离开。甚至没有人问过,那个小城的守将叫什么名字。
果然,没多久就传来了城破的消息。
那名不知道名字的守将,到死都坚守了自己的岗位,为这些逃难的人多争取了那么一会时间。尸体大概在哪个恶魔的肚子里,被胃液消化。
这些被动成为流民的逃难者,终于在某一天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国王派来的第四军在纽卡斯尔城集结,准备拒恶魔于城外。这是逃亡的人们第一次听到成规模军团宣布的反击消息。
接着,他们听到恶魔军团和第四军打起来了。
萧帅没跑。
第四军没输。
纽卡斯尔城没有破。
纽卡斯尔城守住了!联盟军正在朝着南边集结。
这是这些逃亡者一路上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
第四军是谁?是国王先组建的军团,原来是准备和南方军团进行联合巡防的。
萧帅是谁?是国王下令举办的勇士大会中的头名,是真正的勇者。传闻他身量极高,满身肌肉,坐起来的时候像是一座小山,站起来的时候像是一座石塔,他身先士卒,带着士兵们冲锋,甚至能徒手撕开恶魔。他狂暴,他凶狠,他勇猛,他是他们的保护者。他们不吝啬任何言语,去赞美去想象这位将军。
这样的传言找不到源头,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想象,去描绘这位在绝境中给了他们希望的将军。他们拼命地想要朝着纽卡斯尔城,朝着王城,朝着更北方逃命,他们想要活下去。身后是可怖的恶魔,眼前却是生的希望。然而,想要从被占领区到逃到交战区就很难了,更勿论从交战区安全到达纽卡斯尔城。
拉斯维克一行人就是逆着逃命人群从而和忒修斯殿下接上头的,这一路上看了太多的生生死死,除却真正被恶魔伤害致死的,其中的一部分人在途中由于各种不可明说的原因死亡。在逃亡路上,率先被抛弃的就是老人,小孩,因为他们太弱了,不仅要浪费粮食,还无法提供相应的价值。接着是女人,伤病的男人,在必要的时候,他们会被抛弃,作为诱饵吸引偶尔出现的恶魔斥候。
面对这样的景象,佣兵小队只能闷头赶路,他们无法帮助弱者,因为他们的帮助,只会在离开后加速弱者的死亡,除非他们能带着救下来一起走,可显然,他们做不到。
一向善于冷嘲热讽的克莱斯特少见的闭了嘴,卢克更是心情低落,拉斯维克除了能在碰见恶魔士兵的时候奋力多砍杀一些恶魔,也没有更多能够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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