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恩问清楚了汉弗雷的房间,将人安顿好之后又头疼的发现这个高烧的家伙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吃饭了。
只好匆匆地去找了点热汤,先让汉弗雷吃了。
又去了药房拿了药,好在为了照顾伤兵,洛萨熬制汤药的锅一直不曾断了火。
汉弗雷的高烧很严重,兰恩本来想是要将这个事告诉洛萨的,但是却被要烧熟了的汉弗雷制止了。
汉弗雷哀求道:“不要告诉别人。”
兰恩很清醒地指出,“你的高烧很严重,如果一直高烧不退,可能会烧成一个傻子。”
汉弗雷嘴角居然扯出一个弧度,像是个笑。
“不重要。不要告诉别人。”
兰恩不解,但是他向来不会去主动阻止找死的人。
“巴比利大人,现在很忙。”想了想,兰恩忽然说道。
汉弗雷咳嗦了一声,打断了笑了一半的肌肉,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
“我知道。”
“他,可能不会注意到你。”兰恩又说道。
“他不忙的话,也不会看我一眼的。”汉弗雷有些落寞地说道。
兰恩给汉弗雷递上了一杯水。
许久没有说话的汉弗雷在高烧之下,忽然有了谈兴。
他握紧兰恩递给他的杯子,问道:“你不好奇?”
“好奇什么?”兰恩反问。
汉弗雷一点都没有被顶撞的感觉,也许是在莫尔要塞讽刺他的人太多了。
“我和我父亲。”
兰恩摇摇头,陈恳地说道:“我没有父亲。”
兰恩最早的记忆就是在培育所,根据在培育所的学习,他父母中的一方一定是个精灵,另一方是个人族。至于为什么兰恩会出现在培育所,那就是个没人知道的故事了。也许他是被人拐卖的,也许他是被亲身父母亲自卖的,谁知道呢?
汉弗雷沉默了一会,说道:“其实我有没有父亲,并没有什么区别。”
“巴比利大人身体很好。”兰恩说道,顿了一下,又说道:“非常强壮。”
汉弗雷摇摇头,说道:“我并非父亲的长子,我的哥哥们很优秀。”
“当我出生的时候,哥哥们已经被父亲带到了前线。”
“作为最小的儿子,我的母亲很宠爱我。”
汉弗雷追忆道。
“我童年时对父亲的记忆不是很多,他每年归家总是来去匆匆。”
“当我长大一点,大概七八岁的时候吧,我被母亲送到了前线。”
“他们都说巴比利家的孩子是在战斗中成长起来的。”
“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我离开母亲,见到了陌生严肃的父亲和不怎么熟悉的哥哥,我吓得哇哇大哭。”
“那个时候,我就察觉到了我不受父亲的喜欢。”
兰恩问道:“为什么?”
汉弗雷又重重地咳嗦了一声,等到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嗦之后,脸上挂了一个自嘲的笑。
“因为我记得他说,巴比利家的男人从来不哭。”
“我的两个哥哥在旁边大笑,夸张到甚至捂上了肚子。”
“也许是你想多了。”兰恩说道。
汉弗雷摇摇头,“那只是一个开始,后面的事情更让他无法忍受。”
“我的父亲非常喜爱我的母亲,我出生的时候母亲受了很多罪,差点死在了产床上。”
“很奇怪的是,为了生我而差点死掉的母亲对我溺爱,而父亲则为此厌恶。”
“当然,他也许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我说到哪里了,我被母亲送到了前线,准备接受巴比利家族式教育。”
“他递给我一把匕首,告诉我握紧它,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武器。”
“然后,他把我和一头魔兽关到一起,告诉我,杀了魔兽就可以出来了。”
兰恩没有被汉弗雷的故事打动,而是很冷静地指出,“如果你没说错,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是无法杀死一头魔兽的,即使那个孩子带着匕首。”
汉弗雷点点头,“是的,一个未经锻炼的孩子是无法杀死一头魔兽的。所以那头魔兽是无害的幻兽。”
“幻兽?很不常见。”兰恩回忆道,幻兽是魔兽分支里一种发展方向另辟蹊径的魔兽种类,它们会通过捕捉对手的恐惧,然后拟态借以恐吓对方,但实际上只要对峙者发动攻击,幻兽就会逃散。
如果巴比利家族是利用幻兽作为训练孩子的一种方式的话,确实是个好方法。
“所以,你做了什么?”兰恩有些好奇了。
汉弗雷回忆起那一天,在幼小的孩子脑袋里,对面的那头魔兽张着血盆大口,身高像是一座小山,口中带着腥臊的气味,獠牙长长地伸出,眼睛红通通的,充满着暴虐和嗜血,这样一头魔兽正喘着粗气,像是盯着一个饭后小甜点一样盯着小汉弗雷。
长相凶恶的魔兽,像极了恐吓小汉弗雷要乖乖听话的老嬷嬷口中的形象。
小汉弗雷害怕极了,他忘记了父亲的话,他想母亲。
“我丢掉了匕首,然后坐在那里大哭,还尿了裤子。”汉弗雷说道。
兰恩想到士兵嘴里的英勇无畏的巴比利大人,想起在宴会厅那一晚因为汉弗雷顶着一个狼头而让那位老人暴跳如雷的画面。
“你知道吗?据他说,从来,没有一个巴比利会丢掉匕首,坐在自己的尿里大声哭泣,像是个一个无能的小婊子。”
兰恩听到无能的小婊子的时候皱了皱眉,很难想象这是一位父亲说的话,而说话的对象又是那么小。
“其实我后来查过,关于这一点他没有骗我。在记录中,幻兽只是为了考验家族内子弟勇气大小的一道门槛罢了。设置这个门槛的人也许只想过,有些孩子会冲上去和魔兽搏斗,有些孩子即使没有搏斗,也会握紧匕首。只有我,扔掉了武器,坐在那里哭。”
“后来我写了一封信给母亲,要求母亲接我回去。”
“我不知道他和母亲是怎么沟通的,但是最后的结果是我回去了,他带着我的两个哥哥在前线。”
“你很畏惧他。”兰恩说道。
汉弗雷想了想,摇摇头,“我不知道。”
汉弗雷的语气十分迷茫,“我以为我这辈子就那样了,我有两个哥哥。”
“继承人永远不会是我,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当继承人,我只想当个吃喝玩乐的家伙。”
“可谁能想到,我的一个哥哥死了,一个哥哥残了。”
“你现在是唯一合法的继承人。”兰恩说道。
“你觉得我是吗?”汉弗雷自嘲地比了比自己。
汉弗雷身形本来就不算健壮,如今在高烧之下更显得瘦削和虚弱。
汉弗雷长得不像老巴比利大人,眉目之间的清秀大概更像是母亲。
因为高烧和连日的行尸走肉般的生活,汉弗雷整个人身上甚至散发这一股奇怪的**的味道。
无论哪一点,汉弗雷距离一个合格的家族继承人都很远。
兰恩回避了这个问题。
汉弗雷继续说道:“我的母亲在接到消息后崩溃了,她亲自给我披上了铠甲,告诉我,我是一个巴比利。”
“要承担起这个姓氏代表的意义,要换下我的哥哥,辅助我的父亲扛起家族。”
“我很怕,但是我还是来了。”
汉弗雷说到这里,忍不住攥紧了被子,手上暴起了青筋。
有些哽咽,但仍旧继续坚持说着:“因为,因为我想我姓巴比利。”
“可是,我想错了。”
“这里的士兵嘲笑我,我的父亲无视我。”
“我不勇敢,也不聪明,甚至没有胆气。”
“我开始在艾博城见到利斯特的时候,以为我俩差不多。”
“都是幼子,也都没有什么本事。”
“除了惹是生非。”
汉弗雷长长呼了一口气,像是蓄力,又像是自暴自弃。
“可是来到这,我才意识到,我和利斯特不一样。”
“他除了是艾博家的幼子,他还是一位魔法师。是我想错了。”
“他的哥哥喜欢他,宠信他,连带着艾铎都要让步。”
“真正一无是处,愚蠢至极的”
“只有我。”
“只有我啊。”
说到这里,汉弗雷眼角流出了透明的液体。
“我当时,怎么会以为,我们是一样的呢。”
汉弗雷喃喃自语。
兰恩听完了汉弗雷的故事,有些触动,但是不多。
每个人都有故事,但凡深入地去了解都会得到一个不同的人生。
兰恩自己的遭遇,如果说出来,想必要比汉弗雷的故事更能赚取他人的眼泪和唏嘘。
兰恩同情汉弗雷吗?有一些,天生胆小就是被放弃的理由吗?如果当初在看到汉弗雷丢掉了匕首的时候,老巴比利大人没有选择放弃,而是精心引导,汉弗雷会是这个样子吗?会不会即使没有他的两个哥哥那么优秀,但也会成为一个不错的战士呢?
兰恩想到自己,当初在培育所,他就见过了诸多老师口中的刺头。他为了逃避那些惩罚,选择了顺从,选择成为所谓的优秀毕业生。他给自己画了一个圈,闭着眼睛不去看,捂着耳朵不去听,甚至拒绝去想那些可能让他难受的事情。
他经历了一个又一个的主人,过的就像是老师们嘴里半精灵应该过的模板生活。
但是一切真的又是那样吗?
为什么要过被定义的日子呢?又是谁去定义呢?
兰恩看着重新陷入了低迷状态的汉弗雷,胸中升起一个又一个的感慨和疑问。
他看着汉弗雷,又透过汉弗雷看到了过去的自己,看到了更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半精灵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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