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了又怎么样?
许诺丝毫不带怕的,她早就看江奕泽不顺眼了,气他说不定这病就加重了,到时候他卧床几天,自然没心力来管自己了。
别过脸,她嘴角往下撇了一下。
顾渭对许诺这位继父算是有几分了解,如果是第一次,他可能会芥蒂对方淡漠的态度,但是这三年来,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和江奕泽接触,江奕泽本身就是一个温文有礼,极有边界感的一个人。
平时他见着顾渭,会礼貌性微笑和点头,只是透着疏淡的礼貌,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纱,不远不近,恰好维持着令人舒适的距离。
这次江奕泽只是掀起眼帘淡淡看了一眼,连社交微笑都没给,顾渭没太在意,注意力更多集中在许诺身上。
胡竹茹察觉到氛围有几分微妙,站起身招呼大家上桌吃饭。
她对顾渭特别热情,一顿饭下来不停地喊他多夹菜,对许诺这位寿星公倒是视而不见。
许诺懒得为这点小事左猜测右猜疑,只是安静吃饭。
她今天一整天就只是喝了一杯豆浆,肚子这会是真饿了。
顾渭的确是长辈会喜欢的小辈,嘴会卖乖哄人,说的话惹得胡竹茹哈哈大笑。
“小渭啊,你可要多带带小诺,她年纪轻轻的,整天死气沉沉。”
胡竹茹语气里的不满意要溢出来。
许诺在心里冷笑,低头安静吃饭。坐在她隔壁的顾渭笑容灿烂,“小诺不用改,她很好,我都没她懂事,我妈经常叫我向小诺学习。”
胡竹茹挑捡着碗里的菜,瞥一眼对面默然的许诺,清冷的一张小脸不说话时,宛如雪山上的雪莲。
扬起的嘴角微敛,胡竹茹道:“懂事有什么用,还是得嘴甜才讨人喜欢。”
她最看不惯许诺身上那股劲儿——清冷疏离,活脱脱复刻了她母亲的模样,自带一种天生俯视众生的高位者姿态,让她这辈子都得被这对母女压在底下,抬不起头。
顾渭察觉到身旁的许诺心情不佳,目光不由得往她身上落,而坐在胡竹茹身边的江奕泽,从始至终都盯着那颗专心吃饭的脑袋看。
饭桌上的菜油盐重,江奕泽吃的是特别准备的清淡餐。
他慢条斯理地吃着,动作不急不缓,每抬一次手,都好像是老式座钟里精准转动的指针,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从容。食物在他唇齿间无声消融,没有半分多余的声响,仿佛不是在果腹,而是在完成一场优雅的仪式,连时光都跟着慢了下来,在他抬手落筷的间隙,静静流淌。
据说当初胡竹茹对江奕泽一见钟情就是目睹了他吃饭过程。
她被这个男人的优雅有礼深深吸引,为他折服。
许诺评价:破讲究。
吃完饭,胡竹茹从冰箱里捧出一个精美的双层蛋糕。
许诺按照胡竹茹的要求,带上了生日王冠,对着蛋糕许了愿。
这次庆生,倒不如说是胡竹茹的一场作秀。
她可以在小区里宣告,她给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儿精心操办了生日庆生晚餐。
尽可以在丈夫面前,稳稳立住慈爱善良、视如己出的形象。
更可以在笼络众人,胡竹茹看上了顾渭,顾渭是能当女婿的。
许诺像一件商品一样,在这场“营销”里被推销出去,同时为主人赢得了名声。
吹了蜡烛,许诺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她的耐心即将告罄,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完成这场演出。
“小诺今天是主角,妈妈给你切一块最大的。”
“谢谢妈妈。”许诺在胡竹茹面前一向是乖巧懂事的女儿。
那一块蛋糕上,覆满了金黄芒果粒。
许诺压抑心底的郁闷,随手就要将一小块蛋糕送进嘴里。
“小诺!”
顾渭拦住她,“你还真打算吃啊,你不能吃芒果,你芒果过敏,忘记了?”
许诺没什么表情,眉眼淡色,“哦,吃点也没关系。”
顾渭推远蛋糕,“这种事不能开玩笑,别吃了,我给你买一个新的。”
胡竹茹尴尬了,她挤出笑容,甩锅:“我记得我订的不带芒果啊,还特意交代过,蛋糕店还是搞错了,以后不订这家店了。”
顾渭的笑容没有了之前的灿烂,连眼角的纹路都没舒展开,附和给了胡竹茹一个台阶,“估计蛋糕店店员忙不过来就搞错了。”
一直不发言,存在感极低的江奕泽突然握拳咳了几下。
突兀的声音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胡竹茹侧眸看人,“奕泽,你回去休息吧,医生说你不能久坐。”
江奕泽放下手,朝人淡淡一笑,“不碍事,小诺的庆生还没结束。”
许诺靠在椅子背上,没说话。
胡竹茹心疼地瞧着“丈夫”强撑不扫兴的模样,又朝对面的两位小辈看一眼,“那算了,剩下的时间你们年轻人自己支配吧,我就不安排了。”
胡竹茹还打算安排许诺和顾渭一起唱歌,撮合两人。
许诺时常冒出预感,她大学一毕业,胡竹茹估计立马就能把她嫁出去。
毕竟不是亲生的,她也能理解,早点甩手嘛。
顾渭家里不说大富大贵,可爸妈都是公务员,顾渭在钱这方面从来都是宽裕的。
胡竹茹话音刚落,顾渭就拽着许诺往外走。
玄关处换鞋时,背后那道冷冰锥子一般的目光射过来,仿佛要把她盯出一个洞。
许诺散漫地扯了扯唇,不能容忍她和别的男人接触,最后还是帮她解了围。
许诺跟顾渭出门后,客厅里的江奕泽重重咳了一下。
-
坐上车,许诺大口呼吸着外边的空气,还是外边好,空气都是清新的。
前头开车的顾渭几次三番用眼角余光扫她,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顾渭琢磨用词:“我看阿姨好像对你…”
“对我不上心是吧?”许诺看不得他吞吞吐吐,直接戳破说明。
“很正常啊,我又不是她亲生的。”
顾渭沉默。
小区里的人都知道许诺不是胡竹茹亲生的,但是大家也一致默认胡竹茹对许诺如亲生女儿,因为他们听到看到的就是这样。
许诺从来没有和顾渭说过她在家里的情况,不想说,也有潜意识躲避的原因。
前几年,胡竹茹还没这么敷衍,今年是太敷衍了,明显就是冷落她,顾渭这种神经大条的都能看出。
“你怎么不告诉我?”
许诺:“没什么好说的。”
顾渭抿唇,他希望她有什么困难都能和自己讲,他不敢说保证,但是也会尽力帮她。即使是旁人难插手的家事,他也愿意趟这趟浑水。
可许诺从来没有和他说过她在家里的情况,顾渭有点郁闷,郁闷的点可能是觉得他们相识多年,但她不拿自己当交心朋友看。
前头的风迎面扑来,顾渭额头的碎发空中凌乱飘洒,男生的眼睛漆黑如墨。
许诺没有揣测顾渭的心理,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只是懒得和别人解释,和别人长篇大论后,换来别人一句同情的话后依旧无济于事,问题还是摆在那。
很累的,真的很累的,她不需要同情和心疼。
晚上九点半,月色如练,缟素般的月光洋洋洒洒,大地披上了一层轻盈的白纱。
许诺提着没吃完的草莓蛋糕回到家时,胡竹茹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打电话。
“你老人家说这话倒是说得轻松,我哪里还有钱?”
电话那头不知道又说了什么,胡竹茹的表情变得恨铁不成钢起来,“你当我开银行的!让胡修成出来打工啊!”
许诺站在玄关处慢吞吞地换鞋,耳朵竖起来留心听着胡竹茹打电话。
胡竹茹:“我上个月才打五万块回去。”
五万块……
许诺瞳孔微缩,五万块对于一个一直待业的人来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胡竹茹口气轻飘飘,一下子就能拿出来。
许诺脑海里不由得浮现自己上学时,每周回家要生活费都要被恐惧支配的情景。
胡竹茹从不会痛快给钱,许诺得站在她跟前,一字一句汇报周测、月考的所有细节。
胡竹茹稳稳坐在沙发上,按理说是许诺占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睥睨沙发上的人,可事实却是胡竹茹那慢悠悠、带着审视的目光,像网一样罩下来,分明欣赏许诺攥紧衣角、声音发颤的局促。
接着汇报完的瞬间,空气会突然凝固,寂静得可怕。
沙发上的胡竹茹一言不发,看不出喜怒哀乐。
许诺捏了捏衣袖,觉得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清晰沉重。
每一秒都恍若一个世纪那样漫长,许诺等得心快要烤焦了,才瞧见胡竹茹轻描淡写地抬抬下巴,抛下一句话:“等我周末回来再说。”
明明就是一句话的事,明明可以立马解决,给抑或是不给,胡竹茹偏偏要拖到星期天,拖到最后一刻。
许诺整个周末都得悬着心,脑子时不时就忍不住猜测“她会不会不给”“是不是嫌我考得不好”。
熬到最后拿到钱的那一刻,许诺像是终于拿到了自己判决的犯人,心情不仅没有放松下来,反倒被一股更深的麻木裹住了四肢百骸。
掌心的钞票带着胡竹茹指尖的凉意,硌得她皮肤发紧,那点厚度远抵不上神经中未消的钝痛、残留的煎熬感。
她低着头,不敢看胡竹茹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只听见自己的心跳沉重地撞着胸腔,不是解脱后的轻快,是劫后余生的惶恐。
许诺深刻地知道,这钱只是她用听话懂事换来的“恩赐”,是暂时的过关,却不是结束。
往后的一周,她下次要钱时,又要面对新一轮的审问、沉默和可能的打骂。
攥着钱走出房门,背后冷不丁传来一道凉飕飕的话:“省着点花,我来钱不容易。”
不是亲生的,到底不是亲生的。
许诺后来才算真正明白,有些感情就像空中楼阁,再怎么踮脚仰望、小心翼翼去维系,终究是抓不住的飘渺泡影。
她不再奢求那份虚无的温情,也不再期待被当作真正的家人疼爱——摆在她面前的,从来都不是“爱”,而是一道明确的考题。
书本里教的、老师呼吁的孝顺、感恩,成了她必须恪守的准则,是换取生存所需的筹码。
她学着听话,学着隐忍,学着在每一次被冷落、被苛责时,都默默告诉自己:再等等。
等到自立,等到自强,等她可以真正掌舵自己的人生,她会毫不犹豫撕下自己的面具,真实地活一次。
长此以来,她尘封的心百坚不摧。
客厅里的胡竹茹瞧见了许诺。
许诺神色如常地走过去,声音浅淡:“我回来了。”
胡竹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她身上逡巡了一圈,而后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嗯”。
这是过关了的意思。
许诺脚步立马往房间方向挪,她不是很愿意和胡竹茹单独待在同一个空间,会让她有一种呼吸不过来的错觉。
“妈,我每天都是从那些男人手里抠出一点,我也不容易,我还得养女儿和老公。”
许诺的脚步微顿,眼角余光瞥一眼身后那道意有所指的身影。
扯了扯唇角,回房间关上门。
隔绝了客厅里的一切动静,许诺把东西随意放在桌面上。
窗外的月亮淡茫茫,弯起的弧度宛如一把锋利的镰刀,许诺水润的眸子紧紧攫着那月亮的光影。
她隐隐预感,她今晚不会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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