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处,压抑了十几年的泪水与哽咽终于决堤。
爸爸杨建华紧紧抱着杨易,这个在商场上向来沉稳的男人,此刻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一遍遍重复着:“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声音嘶哑破碎。
杨阿姨更是哭得几乎瘫软,她的手指死死攥着杨易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运动服袖口,仿佛一松手,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就会再次消失。
杨易被他们紧紧箍在中间,他没有回抱,身体显得有些僵硬。他的脸埋在爸爸的肩膀上方,目光却越过了父母的肩头,直直地投向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我和哥哥。
那眼神,像淬了冰的钉子。
不再是刚才在门外的局促和审视,而是毫不掩饰的、尖锐的冷意。那里面翻涌着太多东西,我分不清哪一种是恨,哪一种是嫉妒,或许两者皆有,像藤蔓一样疯狂地缠绕在一起。
他看着我们身上干净合身的家居服,看着我们面前餐桌上吃到一半的、营养均衡的饭菜,看着这个宽敞明亮、属于“他的”家。而我们这两个“外来者”,正安然地坐在本应属于他的位置上,享受着他从未得到过的、父母的关注和这个家的温暖。
哥哥握着我的手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肤里。他没有退缩,依旧挺直着脊背,与杨易对视着,眼神里是同样的警惕和一种无声的宣告。
我则下意识地往哥哥身后缩了缩,那目光让我脊背发凉,仿佛我们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窃贼,被真正的主人抓了个正着。
激动的父母终于稍微平复了一些,他们松开了杨易,却依旧一左一右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仿佛他是易碎的珍宝。
杨阿姨用手帕擦着眼泪,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狂喜和心碎的笑容,她拉着杨易往客厅里走:“小易,快进来,这是你的家啊……这两个是……”
她的话顿住了,似乎一时不知该如何介绍我们。
杨易的目光依旧钉在我们身上,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是笑的弧度,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知道。何瑞,何希。”
“我的……两个哥哥。”
杨易这句话说得异常平静,却像一块冰投入油锅,让客厅里刚刚缓和些许的气氛瞬间再次凝固。
哥哥……这个称呼从他嘴里说出来,不带丝毫亲昵,只有一种冰冷的、划清界限的疏远。他是在提醒我们,也是在提醒这个家的每一个人——血缘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而我们,终究是外人。
爸爸脸上的激动和愧疚尚未褪去,又添上了一层尴尬和为难。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来缓和气氛,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杨阿姨紧紧挽着杨易的手臂,眼神在我们三人之间慌乱地游移,喜悦被无措冲淡。
我哥松开了紧握我的手,但那紧绷的防御姿态并未放松。他迎着杨易的目光,声音清晰而稳定:“你好,杨易。”
他没有称呼“弟弟”,只是叫了他的名字。这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回应,既不否认现实,也不轻易接纳。
杨易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任由父母将他引向餐厅。他的视线扫过桌上尚未收拾的碗筷,扫过我和哥哥面前空着的座位,最终落在原本属于爸爸的主位旁边——那个一直空着,仿佛冥冥中为谁预留的位置。
“小易,还没吃饭吧?快,坐下,妈……给你弄点吃的。”杨阿姨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她慌忙转身要去厨房。
“不用麻烦。”杨易出声阻止,语气没什么起伏,“我在路上吃过了。”
他并没有坐下,而是站在餐厅中央,像一根突然闯入的楔子,将这个家原本的运行轨迹硬生生卡住。
我和哥哥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这个我们生活了八年的地方,忽然变得无比陌生。熟悉的家具,温暖的灯光,此刻都蒙上了一层尴尬的阴影。
爸爸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恢复平时的温和,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易,你的房间……一直给你留着,在二楼,我带你上去看看?”
杨易的目光终于从我们身上移开,看向爸爸,淡淡地点了点头:“好。”
他跟着父母走上楼梯,没有再看我们一眼。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客厅里只剩下我和哥哥。巨大的沉默压下来,带着无形的重量。
哥哥转过身,拉起我的手。
“走吧,”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我们回房间。”
我跟着他,一步一步走上楼梯。经过那间一直紧闭、如今终于等来主人的卧室门口时,我仿佛能感觉到门内投射出的、冰冷的视线。
这一夜,这个家,注定无人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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