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手机上未备注姓名，却早已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面色冷了几分。
林尘接通电话，还未开口，霍延曦的声音便从电话那头传来，“在哪？”
电脑里的音频文件依然源源不断的发出声响，可此时，却成了霍延曦与林尘通话的背景音。
“公司。”
林尘并没有隐瞒，如实说道。
电话那头沉静了片刻，‘来接我’，霍延曦留下三个字，便挂断了电话。
林尘双手抱着手机，拇指轻触了手机屏幕，去查看刚才那条消息。
也是霍延曦发来的。
简短两个字。
人呢？
林尘清冷的眸子，被那两个字刺痛。
关心？
不是。
是掌控、是驯服。
霍延曦的电话，又一次深刻的提醒着林尘，他此时的处境。
他的一切，受霍延曦支配，且是无条件的顺从。
林尘拿起手机，穿上挂在椅背的西装外套，将一切恢复原状，便迅速乘坐电梯下楼。
电梯里，他叫了车。
霍延曦不喜欢等人，而他，没有资格让霍延曦久等。
留下值班的警卫，见从电梯里出来的人，感到很意外。
“林特助，你没去参加今晚的聚会啊？”
“嗯。”
林尘低低应了一声，便快步往门口走去。
车已经在门口等他。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了车，往今晚举办聚会的酒店赶去。
抵达酒店时，时间不到九点。
聚餐应该没有结束，不过，林尘不想上去。
此时，去面对公司那群牛鬼蛇神，毫无疑问会成为他们嘲讽、奚落的对象。
林尘不傻，也不愿主动自投罗网。
他倚靠在霍延曦的车旁，给霍延曦发了条消息。
我在车库等你。
林尘默默盯着手机，他内心复杂，明明不是在期待霍延曦的回复，可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手机里。
他在等。
若是霍延曦发消息来，叫他上去，他便上去。
地下车库内，空气中透着阴冷，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以为地下信号不是好时，有节奏的皮鞋声传来。
林尘抬起头，便看见霍延曦朝他走来。
霍延曦脸上带着微醺的醉意，看样子，晚上喝了不少，但他脚步沉稳，一点没有醉酒的虚浮感。
林尘撑着后背，将其从倚靠的车身上挪开，他站直身体，便往霍延曦那边走去。
霍延曦停下脚步，目光从林尘身上，渐渐停在了他身后那辆，迈巴赫Exelero上。
他不悦的蹙眉，“你车呢？”
“停北二环了。”
林尘抿了抿唇，解释道：“我不知道，你会要我送你回去……”
霍延曦有专职的司机，再不济，他身边还有助理。
新官上任，集团里想巴结霍延曦的中高层多了去了，随便挑一个人，都可以送他回家。
不差，林尘一个。
霍延曦盯着林尘的脸看了片刻，终究，没说什么，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打给了司机。
“将钥匙送到车库来。”
霍延曦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挂了电话，他悠悠打量了林尘一番，问：“是真过敏了？还是，想躲？”
林尘微怔。
霍延曦的眼神中，带着狡黠的戏谑。
是林尘讨厌的，那种眼神，可他不能表现出来。
脸上的红印，是霍延曦赏的，这一点，两人心知肚明。
林尘是不是躲，想躲什么，霍延曦明白得很。
可饶是如此，林尘不得不，装模作样的解释一番。
“是想躲，可霍总若是不许，我也躲不过。”
他的语气里，透着深深的无奈。
司机匆匆跑来，他很意外，一整晚没见到林尘，“林特助，你在这儿？”
不等霍延曦开口，林尘说：“飞哥，我已经被降职，目前是公司最低职等。我可担不起你这声‘林特助’。”
从前对直呼其名的人，骤然转变称呼，叫了声‘飞哥’，让王飞连忙摆手。
“你可别叫我飞哥，我才担不起。”
王飞局促的看着霍延曦，又看了看林尘，他虽然不知道霍总和林特助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很清楚，霍总十分信任林特助。
“霍总，车钥匙。”
王飞将车钥匙，双手奉上。
霍延曦一个眼神，王飞对上，吓了一跳，赶忙反应过来，转了个身，将要钥匙递到林尘面前。
尽管内心不情愿，林尘仍旧将车钥匙接过来，哔哔，打开了车门。
王飞见状，眼疾手快的要帮霍延曦去开门。
可他善意的举动，并未获得霍延曦的夸奖。
“你是我霍延曦的司机，凭他现在的身份，你允许他叫你声‘哥’，是你给他面子，明白吗？”
霍延曦面色微醺，深邃的眸子，令人看不透，却也不敢违逆。
“明白，明白。”
王飞被霍延曦的语气，吓出一身冷汗，连连点头称是。
林尘不愿连累无辜的人，示意王飞退后，亲自帮霍延曦开了门，标准的姿势，手臂护住车顶最坚硬的位置，
霍延曦见状，才迈步，往他的迈巴赫走去，并对王飞道：“你明早，不用来接我了！”
关上后座车门。
他见有认识的员工往这边走，赶忙打开驾驶室的门，钻进了车里。
林尘调整座椅的同时，征求霍延曦的意见，“霍总，去哪儿？”
霍延曦不动声色的打开车窗，“先开车。”
林尘自觉有些无奈，他启动车辆，顺势，打了把方向盘。
车身，与迎面走来的人群，擦肩而过。
车窗玻璃有防偷窥功能，但霍延曦将后面两边的车窗玻璃，全部降了下去。
纵然别人没有刻意去探究，但还是在和霍延曦打招呼，说‘霍总再见’的时候，不可避免的看见了驾驶车辆的林尘。
咦？
开车的那个人，是林尘吧？
不是说林尘病了，要去医院，所以无法参加今晚的聚餐吗？
出了地下车库，霍延曦感到凉意渐浓，才将车窗阖上。
“所以，到底去哪儿？霍总。”
林尘不愿意去揣测霍延曦的想法。
霍延曦在京城的房子不止一套，有风景、位置绝佳的独栋别墅，也有多处位于核心区域的大平层……
另外，他还有一套，酒店式的公寓。
地点位于龙湖。
虽说是公寓，但面积不小，足有200平。
这套房子，无论是位置、环境、物业服务，当然还有房价，样样都是顶级。
最重要的是，这套房子……
霍延曦取出冰箱里的玻璃水，猛喝了两口，低沉的说：“去你那儿。”
林尘没说任何话，从路口调头，往龙湖驶去……
一路上，霍延曦没说话，林尘便也保持肃静，专心的开着车。
从年腊月二十九，公司放假那天开始算起，到今天，大年初八，一共十天。
他和霍延曦，十天，没见面了。
也十天，没有……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期间，霍延曦竟然没有找林尘的麻烦。
既没给他发消息，也没打电话。
当然，林尘同样也没有，主动联系霍延曦，一次也没有。
这种相对等的公平，和某种意义上的默契，在今天，被霍延曦打破了。
就在不久前，霍延曦给林尘发了短信，打了电话。
可林尘，宁愿他们一直这样，无声的默契下去。
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他和霍延曦的相处模式，简单而言，就是两个字。
服从。
无条件的，绝对顺从。
至于他们的关系，林尘无法用一个词，完全概括与形容。
林尘至今没有想通，当初，霍延曦为什么不直接要了他的命。
毕竟，先用刀捅向霍延曦，想要霍延曦命的是他。
那个时候，若霍延曦直接用挥向他的那把刀，将人抹了脖子，从船上丢进海里，没有人会知道。
仇人？
显然，不止是仇人。
没有谁，会对自己的仇人，低眉顺眼，俯首帖耳，言听计从。
霍延曦没有要他的命，但并不意味着，霍延曦是仁慈的。
活下去的代价，是要他献祭灵魂与身躯。
死并不可怕，但林尘不想死，纵然苟延残喘，他也要活着。
君子一诺，三年为期。
林尘用对霍延曦的绝对顺服，换取一个机会。
一个重新拿起那把匕首，刺向他的机会！
三年时间，一些仇人以外的关系，在他们的朝夕相处中，应运而生。
其中最正常的一种的关系，便是公司内的上下级。
林尘从当初那个，完全不懂公司运作的小白，蜕变成了中芯集团总经理霍延曦的特别助理。
当然，霍延曦现在，已经顺利升级了。
而他似乎没有长进，又退回到了原点。
不过，林尘不在意。
下属与领导的身份，是除了仇人之外，唯一林尘不反感与抵触的，与他之间的关系。
车辆平稳驶入地下，停在了靠近电梯口的专用车位上，旁边空着的车位，地上写的是林尘那辆奔驰S450的车牌号。
林尘刚将迈巴赫刚熄火，就听到后座，传来解锁的声音。
霍延曦没像上车时那样，等林尘伺候他下车，便解锁按钮，径自下了车。
林尘深吸了一口气，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霍延曦走路带风，林尘加快脚步，在电梯门关闭前，挤了进去。
霍延曦贴着一面墙壁，林尘手插在西裤里，靠着另外一边。
两个人之间，仿佛隔了一条银河的距离，气氛静谧，有种无形的压抑感。
“车丢了，就不用开了。”霍延曦阴沉着脸，目光注视着极速变大的楼层数字，言语如同尖锐的刺刀，“现在，你也没资格开那辆车！”
霍延曦将一路的不满，全部发泄在了这句话上。
林尘无言。
他不明白霍延曦为什么生气，不会去问原因，他甚至不会开口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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