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第一届提前批考试成绩公布，嘉英中学一炮打响。
“80个考试名额，最后咱们嘉英是录取了65个。81%的录取率，是相当不错的成绩了。”李老师站在讲台上面带喜色，“隔壁实验才考上了53个，50%的录取率都没达到。”
“乡下的学校一共被录取了82个人，平均下来，一个学校也有七八个进提前批了。从这个角度看，我们取得的成绩又不够看了。毕竟，升入初中的时候，你们可是全春浦县最好的学生。”
“当然，这是我们第一次参加提前批考试，还很缺乏经验。到我们这一届，针对数学和科学我们会安排更多的竞赛题进行训练。相信到明年的提前批考试，我们的录取人数和录取率都还能更高一些。”
先浅浅地分享一下喜报，再打压一下大家的情绪避免学生们得意忘形，最后以鼓励收尾。
李老师的说话风格就是如此。
考上提前批的学生家长各个喜气洋洋。顾南原站在窗前，看提前毕业的学长学姐们抱着一箱箱书往校门外走。
提前毕业，提前军训，提前学习高中知识。学生时代的“优秀”，好像就是在抢时间。
“顾南原！”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顾南原回头，陆远正站在教室门口冲她招手。
教室里的同学目光立刻在二人身上来回穿梭。
“学长。”顾南原立刻上前，把他引到离教室门远一点的走廊处，“你还没回去吗？”
陆远笑道：“我还以为你第一句话会是恭喜我。”
“恭喜学长！恭喜考上春浦中学。”顾南原立刻说，“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想拜托你去帮我搬行李。”
“啊？”顾南原一愣，“哦……好、好啊。那我现在去教室帮你……搬书？”
“逗你的啦。”陆远大笑，“就是来跟你道个别，毕竟接下去一年可能都不容易见到，离校前来见见你。”
陆远的语气坦荡真诚，但这话却多少有些稚嫩的暧昧。顾南原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对了，你□□号多少？”陆远从口袋掏出便利贴和笔。
“□□？”顾南原立刻想起苏晴晴说自己和北辙经常在□□上激情畅聊，“我还没有注册过……”
“这样啊……”陆远把便利贴放在掌心写字，“这是我的□□号码，等你注册了，一定要第一个加我哦。”
顾南原接过便利贴，点点头。
“那我走了。”陆远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等你加我哦。”
顾南原看着他走远，低头看那便利贴，上面除了□□号，还画了一张笑脸：“保重身体，不要太努力^_^”
不要太努力……
陆远是第一个，或者说，唯一一个对自己说这个话的人。
李老师时时关注着自己，名次掉出全校前三，就要一对一约谈，让她反省一下最近的状态，“是不是把心思百分之百放在了学习上？”
有一次月考考了第七，李老师就在电话里询问母亲：“南原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我看她最近这个头发，一天扎个马尾辫，一天又扎成丸子头，我感觉她这个心思是不是有点跑偏？”
“我只是因为头发脏了太油了，想节省时间少洗一次头……”顾南原无奈地跟母亲解释。
“妈妈当然相信你不会早恋。”母亲哈哈大笑，“你们李老师也是关心你。”
是啊，李老师确实关心自己，毕竟自己在班级稳坐第一，她还要靠自己的竞赛成绩、考试成绩算奖金呢。
自己也确实“不会早恋”，可是……
日记本上不止一次出现的男生的名字，自己窸窸窣窣的小心思，这算不算跑偏呢？
母亲从不会强迫自己，也会时常让她“不要太焦虑，压力不要太大”。
“只要全力以赴了，无论结果如何，爸妈都不会怪你的。”这是父母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可是，什么叫“全力以赴”呢？
是不是可以再少睡十分钟？
是不是要再多做一张卷子？
是不是该把成绩以外的人事物，从脑子里全体挖掉？
全力以赴……全力以赴……
02
顾南原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大脑算不上“聪明”，是在九年级。
初二期末考试之后，嘉英立刻根据前两学年的综合成绩将大家重新分班，将成绩靠前的80名学生单拎出来，分入九年A班和B班。
顾南原在A班。
普通班的学生以正常中考为目标，AB班的学生以春浦中学提前招生考试为目标。
顾南原的初三，从2008年的8月就开始了。
暑假只放了一半的时间，还布置了大量的作业。当学生们把暑假作业吭哧吭哧做完后，就“自愿”到学校学习了。
周末也进一步缩水。全体学生改为周六中午放学，AB班的学生需要在周日下午一点前回到教室，参加额外的竞赛题训练课程。
竞赛题，顾南原的噩梦。
顾南原对自己的数学一直都是自信的。虽然她已经发现每次学习新知识的时候，自己并不能像一些同学那样立刻进入状态，但是一般一周内，当她用自己的方式咀嚼、理解新知识后，她就能一通百通了。
但是竞赛题，根本不给她时间。
数学老师还在黑板上写题，下面几个男生就开始喊“这个简单”，“做过的做过的”。数学老师题目写完，他们就把答案报出来了。
顾南原一脸懵：哪里做过的？！我题目都还没理解完！
新班级重新调整了座位，顾南原的同桌换成了胡萧生。数学老师也从何老师换成了一名姓许的女老师。
“数学方面最灵的，还是胡萧生。”——顾南原还记得何老师的这句评价。
他确实很灵。每次竞赛题小测，他几乎都是班级最高分；许老师上课讲题的时候，他就争分夺秒地睡觉。
成绩稳居第一，许老师大部分时候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管，顶多不痛不痒地说一句：“有些同学晚上不要太用功了。”
顾南原忍不住问：“你晚上到底几点钟睡啊？”
这家伙，难道天天做题到大半夜？
“昨天到快两点吧。”胡萧生打了个哈欠，“游戏刚更新，没刹住车。”
游戏？！
你是说你初三熬夜打游戏？！
你是说你初三熬夜打游戏然后数学小测每次都拿第一？！
顾南原不想相信，但她知道胡萧生没有撒谎。
他没必要跟自己撒谎。
不知道多少个夜晚，顾南原在熄灯后拿着小手电趴床上做竞赛题，做着做着脑子一片浆糊，接着陷入了“昏迷”。
第二天醒来，练习册上还有自己的口水。
这样的努力还是带来了一些改变的——顾南原发现自己的一只眼睛成功近视了。
左眼散光100度，右眼近视150度。
顾南原成功成为了四眼仔。
半夜躲被窝里看书，还用那种昏黄的小手电筒，单侧光源直射，不近视才怪。
胡萧生有些惊讶：“你怎么才近视？”
这叫什么话。顾南原懒得搭理他。
手电筒肯定不能继续用了。根据她的要求，父母给她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房间，和另外两个女同学合租。
小县城的房租并不贵，租期也只几个月，花费还是在家里的承受范围内的。
但顾南原觉得自己好像快无法承受了。
房子很旧，厕所是和另外两个同学共用的，卫生条件还算看得过去。
可是，屋里经常有蟑螂出没。
顾南原不怕蟑螂，每次那两个女生开始尖叫，她都会伸出正义一脚帮她们踩扁，然后在她们的千恩万谢里回屋继续做作业。
简陋的蟑螂屋她并不觉得难以忍受，可是，数学竞赛题，快把她逼疯了。
数学老师每天布置的作业是最多的，不可能做完的。
“我知道你们做不完。我也不要求你们做完。”许老师直言，“都这个阶段了，该学的知识点都学完了。你们要自己合理安排，查漏补缺。英语不行学英语，数学不行学数学。你们这样的学生，应该要会安排自己的时间。”
顾南原把一大半的时间都花在了数学上。
她每天的睡眠时间只有四五个小时，她从不和合租的两个女生一起吃夜宵聊八卦，每天下课房门一锁就开始做数学题。
就这么努力了一段时间，又一次数学小测，她拿到了人生中的考试最低分，42分。
一个小时的考试时间，100分的卷子，她只拿了42分。
42分！
而胡萧生依然是班级最高分，87分。
居然他一半的分数都不到……顾南原第一次在学习上体会到了屈辱和崩溃。
顾南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她急，可越急，她对数学的感觉越差。
她发现自己突然出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看不懂数学题。
每个字都认识，但是她的眼睛过了一遍，那些字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一样，一个一个弹了回去，什么都没进入她的脑子。
她只能又读一遍题目，严重的时候，甚至题目就要读五遍十遍。
这个时间过去，胡萧生已经做完三个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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