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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大雪(三)

自从二人确认心意后,萧烬的宠爱和纵容,像是肥沃的土壤,让他心底那些被恐惧和伤害压抑已久的天性,慢慢舒展枝叶,悄然绽放。不再是当初那个连文字都认不全、只能惶惑不安的小狐狸。

这日清晨,萧烬醒来后显得有些沉默。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搂着裴冶温存片刻,而是独自起身,走到了窗边,望着窗外渐明的天色,背影显得有些孤寂。

裴冶敏感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不同寻常。他跟着坐起身,裹着被子,小声问:“……怎么了?”

萧烬回过头,眼神有些复杂。他走回床边,坐下,握住裴冶的手,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今日……是我母亲的忌日。”

裴冶微微一怔。他从未听萧烬提起过他的父母。他只知道萧烬权势滔天,是皇帝最信任的臣子之一,却从未想过他的来历和过去。

“我带你去个地方,可好?”萧烬看着他,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脆弱的小心翼翼,“去见见……他们。”

他们?裴冶立刻明白了,是指他的父母。他要去祭拜他的父母,并且,要带上他。

这是一种极其郑重的邀请,意味着萧烬正在向裴冶敞开那扇通往自己最隐秘过去的大门。

他没有犹豫,认真地点了点头:“好。”

马车出了城,并非前往西郊别院的方向,而是朝着更偏远、更清寂的北邙山驶去。越往北走,人烟越稀少,景色也越发显得肃穆苍凉。

马车依旧舒适,但车内的气氛却与上次去别院游玩时截然不同。多了一份沉静和肃穆。

裴冶换上了一身素雅的青色衣衫,安安静静地坐在萧烬身边。他没有像上次那样好奇地张望窗外,只是时不时地看一眼身旁闭目养神的萧烬,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大手,无声地给予支持。

萧烬睁开眼,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淡淡笑容,反手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马车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最终在一处环境清幽、松柏常青的山麓下停住。这里并非皇家陵园或者世家大族的气派墓园,而是一处看起来寻常却打理得十分干净整洁的民间墓园。

萧烬先下了车,然后像上次一样,朝裴冶伸出手。

阳光透过苍翠的松柏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空气清新,带着草木和泥土的气息,偶尔传来几声鸟鸣,更显此地宁静安然。

萧烬牵着裴冶的手,沿着一条打扫干净的石板小径,缓步向墓园深处走去。他的脚步很稳,神情平静,但裴冶却能感受到他掌心微微的用力。

最终,他们在两座并排而立的、看起来十分普通的青石墓碑前停下。

墓碑上并没有过多的雕饰,只简洁地刻着“显考萧公讳远之墓”、“显妣萧母苏氏婉君之墓”和生卒年月。

萧烬松开了裴冶的手,上前一步,从带来的篮子里拿出干净的布巾,亲自仔细地擦拭着墓碑,拂去上面的落叶和微尘。他的动作很慢,很认真。

裴冶安静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那挺拔却莫名显得有几分孤寂的背影,鼻子又是一酸。

擦拭干净墓碑,萧烬摆上带来的简单祭品——几样清淡的果品和点心。然后,他退后一步,静静地站在墓前,沉默地看着那两块冰冷的石碑,久久没有说话。他整了整衣袍,缓缓跪了下去,对着墓碑,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萧烬没有立刻起身,他就那样跪着,沉默了很久。风穿过,吹动他墨色的发丝和衣摆,更添几分萧索。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在对父母诉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父亲,母亲,烬儿来看你们了。”

“今年……带了一个人来。”他顿了顿,侧过头,看向身后的裴冶,“他叫裴冶。是……是儿子心爱之人。”

裴冶的心猛地一跳,脸颊微热,却在对上萧烬那双盛满了哀伤与温柔交织的眼眸时,不由自主地走上前一步,学着他的样子,在那冰凉的石碑前,有些笨拙却极其认真地,跪了下来,也磕了三个头。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逝者的尊重,和对身边人的支持。

萧烬看着他的动作,眼底闪过一丝动容。他伸出手,紧紧握住了裴冶的手,仿佛从中汲取着力量。

然后,他转回头,望着墓碑,继续低声诉说,那些尘封的、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的往事,如同打开了闸门的洪水,缓缓流淌出来。

“我父亲,曾是朝中一名武将,官阶不算顶高,但为人刚正,手握一部分都城防务。母亲出身书香门第,温婉贤淑。”他的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怀念的笑意,但那笑意很快便消散了。

“那时我还小,印象里,家里虽不显赫,却很温馨。父亲休沐时会教我习武练字,母亲总会在一旁笑着看着,准备我们爱吃的点心……”

“后来……朝中风云变幻,父亲……卷入了不该卷入的派系倾轧。他性子太直,不肯同流合污,便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萧烬的声音渐渐冷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和冰冷。

“然后,便是罗织罪名,构陷陷害。所谓的‘证据’确凿,龙颜震怒……抄家,下狱……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我还没来得及明白发生了什么,天就塌了。”

裴冶的心紧紧揪着,他能想象到那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多么可怕的天崩地裂。

“母亲变卖了所有首饰,四处奔走求人,却无人敢沾手。最终……父亲没能熬过诏狱的酷刑……”萧烬的声音顿住,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那个词带着血淋淋的倒刺,让他难以出口。

“……死了。消息传回来,母亲大病一场,卧榻不起。我们请不起大夫,买不到好药,没多久便随他去了。”

他的声音极其平静,平静得令人心碎。仿佛在说一件极其寻常的事情,但裴冶却能看到他放在膝上的手,攥得死紧,指节泛出青白色,微微颤抖着。

“那一夜之后,我就没有家了。”萧烬缓缓吐出一口气,那气息在冰凉的雨中凝成白雾,很快消散,“也没有爹娘了。”

“族中旁支瓜分了所剩无几的家产,却无人愿意收留我这个‘罪臣之后’。我被送去了一处远房族叔家,名义上是抚养,实则……与奴仆无异。”

一个无依无靠、背负着罪臣之子名头的少年,在那样的环境下,会经历怎样的白眼、欺辱和艰难。他是如何咬牙忍下一切,如何抓住一切机会拼命向上爬,如何在这冰冷残酷的世间,用血和汗,甚至是良知和温情,一步步换回如今的权势和地位。

裴冶仿佛看到了一个年幼丧父的男孩,如何在母亲的羽翼下艰难求生;又仿佛看到了一个少年,如何在母亲病逝后,一夜之间被迫长大,独自面对家族内外的虎视眈眈和朝堂的波谲云诡。

他不是天生冷血。他只是……被迫穿上了厚厚的、冰冷的铠甲,才能在这个吃人的世界里活下去。

巨大的心疼和酸楚如同潮水般淹没了裴冶。他反手紧紧握住萧烬的手,仿佛想通过这种方式,传递给他一些温暖和力量。

“所以……”萧烬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自嘲般的冷酷,“我必须自己爬出来。用尽一切手段,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读书、习武、钻营、算计……比任何人都努力,比任何人都狠。因为我知道,我没有退路,没有依靠。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就像我父亲一样。”

“那些所谓的亲情、怜悯、善意……都是最无用甚至最危险的东西。”他的目光变得幽深而冰冷,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在黑暗中独自挣扎求存的岁月,“只有权力,只有牢牢将一切掌控在自己手里,才能活下去,才能……不再任人宰割。”

所以他变得冷血,变得不近人情,变得可以利用一切,牺牲一切。因为他早已在最懵懂的年纪,就被至亲的离去和世态的炎凉,彻底剥夺了天真和软弱的权利。

萧烬感受到他加重的力道,停顿了一下,侧过头看他。

他从未期待过有人能听懂他背后的沉重,更从未期待过有人会为他感到心疼。

他一直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独自背负这一切。

可此刻,看着裴冶那纯粹而真挚的眼神,他心底那层最坚硬的冰壳,仿佛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汹涌而出,冲得他眼眶发热。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塞,对着墓碑,露出了一个极淡却真实的笑容:

“父亲,母亲,你们看到了吗?他不是那些人。他很傻,很单纯,害怕了只会躲起来,不高兴了也不会说,但……他会心疼我。”

“有他在身边,儿子觉得……好像没那么冷了。”

这句话,他说得很轻,却重逾千斤。

这是他对过往的一种告别,也是对未来的一种承诺。

他拉着裴冶站起身,两人并肩站在墓碑前。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照亮了墓碑前新鲜的贡品和那炷刚刚点燃的、袅袅升起的清香。

萧烬看着父母并排的墓碑,心中那片盘踞了多年的荒芜和孤寂,似乎终于被照进了一缕温暖的阳光。

他不再是独自一人了。

祭拜完毕,萧烬并没有立刻离开。他带着裴冶在院内慢慢走着,语气平静地继续讲述着一些往事。

“很多时候,我没得选。”萧烬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疲惫和无奈,“要么被人踩在脚下,尸骨无存;要么就得比别人更狠,更冷,才能活下去。”

裴冶安静地听着,心中充满了震撼。他无法想象,萧烬是如何从那样艰难的境地里挣扎出来的。他所经历的黑暗和残酷,远超自己的想象。

他忽然想到自己之前的恐惧、逃避甚至那次决绝的自杀,与萧烬所背负的一切相比,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他甚至感到一丝羞愧。

“对不起……”他低下头,小声道歉。为自己曾经的不理解,也为给他添了那么多麻烦。

萧烬停下脚步,转过身,捧起他的脸,目光深沉而认真:“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你。是我……是我用错了方式。我习惯了掌控和掠夺,不知道该如何正确地对待……在意的人。让你害怕,让你受伤,是我的错。”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裴冶的额头,声音低沉而充满歉意:“那些过去,造就了现在的我,冰冷,多疑,甚至有些扭曲……但裴冶,相信我,我正在学,学着如何更好地爱你,如何让你不再害怕。”

裴冶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他用力摇头,主动伸出手抱住了萧烬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胸膛。

“不怕了……”他声音闷闷的“以后……都不怕了。”

他感受到了萧烬冰冷外壳下的痛苦和无奈,也感受到了他那份笨拙却真实的爱和改变。这让他心中最后一点芥蒂和不安也彻底消散了。

他现在只想抱紧这个男人,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人,以后都不会是了。

萧烬紧紧回抱住他,久久没有说话。

只有风声和彼此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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