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夹雪连绵不断,荒郊野外道路泥泞湿滑,柳五郎驱马来到谢唯山身畔,说道:“大人,天色将晚,道路难行,不如到前面驿馆歇宿,明日再继续?”
谢唯山面露迟疑。
“大人,连着赶了七天路,也让弟兄们好好休息吧。”柳五郎将这一分析继续报上。
闻言,谢唯山想了想,说:“那就到前面休息。”
一阵欢呼传遍这支由十几名暗卫组成的队伍,接着便是急促凌乱的马蹄轰然掠过地面,向前方飞驰而去。
驿馆内,十几条大汉围绕着好几盆碳火取暖,俄顷,驿卒备下水煮羊肉和蒜碟,大瓶的土酒。
大伙眼睛直勾勾盯着美酒羊肉,贪婪的吞咽口水,却被家主一道命令消灭掉大半心情。
“随便吃肉,不可以饮酒。”
虽然心中有些失望,不过能够理解,如果过量饮酒,第二天就不能赶路了。
反正羊肉也很好啊,几天浸染风霜的身子,几块羊肉落肚,立刻暖热发汗。
谢唯山和柳五郎在一张矮桌吃饭,因着羊肉膻味重,他的胃口很少,动两下筷子罢了。
禁闭的门板突然被大风冲开,众人只顾着埋头吃肉,唯有上首两个人同时转头望去。
一条大汉裹挟寒气大踏步走进屋里,身后跟着几名驿卒。
“这是怎么回事?”谢唯山盯着前方,皱眉问。
抢在驿卒答话前,那汉子边开口边摘掉风雪帽:“大人,小的奉谢营将之命快马加鞭,紧急送来密函。幸好大人在此落脚,不然可能明天晚上才赶得上你们。”
原来此人是谢家兵卒,他口中的营将正是谢燕山。
谢唯山拆掉密函,里边有两封信,一封是谢燕山的,特意告诉他另一封信来源。
那信是绑在鸽子腿上飞到谢府来的,下人首先发现,随随即交给谢燕山,他拆开看完以后当天就派人追赶过来了。
谢唯山,你女人在我手上,速来天罡寨!
落款为如意。
手指几乎快要揉穿这张薄纸,可是谢唯山毫无察觉,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少女张扬明媚的面孔从记忆的深海浮现,艳红唇瓣一张一合,那些字眼便如毒蛇吐信,出自她口中,然后变成手里这张纸上的语句。
“大人,大人……”柳五郎的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缥缈空灵。
谢唯山谢唯山打了个激灵,抬头看见柳五郎惊恐的眼神,皱眉道:“怎么了?”
如果有镜子照过来,他就会知道自己脸色多恐怖,阴沉铁青,眼神杀气腾腾,简直就是择人而噬的夜叉!
“大人,您的脸色很不好。”柳五郎担忧地望着他。
闻言,谢唯山微愣,继而迟钝的抬手抚摸脸颊。
“是吗?”
说着,旋即召唤驿丞。
那驿丞屁颠屁颠跑上前来躬身寻礼。
“不知贵人传唤卑职有何贵干?”
“刘驿丞,这么晚了还把你叫醒,实在抱歉。”
谢唯山温和的表达歉意,随即就问道:“你知不知道天罡寨?”
驿丞一愣,不明白这帮云京大爷打听天罡寨做什么,难道准备剿匪不成!想到这,心里咯噔了下,反应过来巨大的惊喜涌上心头。
太好了!如果朝廷派了剿匪部队过来,往后信使来往再也不用担心被抢劫了。
“回大人,卑职知道,卑职知道。天罡寨距离此处大约七八十里路,快马大概要一两个时辰,那里山匪盘踞,把附近村镇搅得鸡犬不宁,大人是否出兵攻打?卑职随时带路。”驿丞殷勤不已。
“把你所知道的关于天罡寨的,原原本本告诉我。”谢唯山说出这句话等于默认了刘驿丞所猜测。
刘驿丞几乎压抑不住嘴角欢天喜地的笑容,就把他掌握的信息和盘托出。
在一个飘雪的傍晚,山间缭绕着灰蒙蒙的雾气,外面寒冷无比。即便如此,山道上还能看见七八个人赶马运输货物。
昏昧光线将队伍淡化成一道若隐若现地长线,在崎岖山道中飘忽蜿蜒。
突然间,一道厉喝阻住他们的脚步。
“站住!什么人!”
无数双眼睛循声望去,一阵窸窸窣窣脚步声传来,参天密林中闪出几条大汉,手中钢刀闪动着寒光。
领队的眯起眼睛端详片刻,继而咧开嘴巴,笑嘻嘻道:“兄弟们收刀吧,可别误伤自家人。我们是丁字部兄弟,下山采购粮食回了。”
天罡寨分为甲乙丙丁四部,实施轮岗制,当初下山采购并非这批人值守哨卡,不怪他们这么警惕。
那值守的也有领班,便扬扬下巴,瓮声瓮气地说:“既是自家兄弟,那么都伸出手指验明真身。”
以防敌人混进内部,山寨成员必须切掉一节指头作为身份认证,甲子部开始断食指往下以此类推。
执勤队提着钢刀在人群中穿梭,鹰隼般锐利的视线从丁字部成员大张的五指逡巡而过,待看清了每人短缺的小指,脸颊顿时松懈,目光里多了丝柔和。
“兄弟,不要见怪,我们也是职责所在,不能不谨慎。”领班的真诚实意致歉。
丁字部领队眉眼温和,“这有啥的,下回咱们位置调换,我们还不是要这么做,都是为了山寨安全。”
“多谢理解。”那小头领回头一声高呼,命令小弟打开入寨大门。
丁字部小头领挥手招呼弟兄们牵马,麻利跟上。
队伍沉默的穿过那道关口,待最后一双脚步跨进门槛,身后嘭的一声巨响,铁门落下彻底阻断了外界。
这天罡寨恶名在外,然而内里却透出种淳朴简陋,平地开阔处修建着无数茅草屋,乍见之下还以为闯进乡下村庄了呢。
七八名山匪牵着七八匹马聚集在平地上,乌泱泱的,惹人注意。
立刻引来巡逻队,小队长目光在人马之间打转:“你们几个,干什么的?”
丁字部小头领依旧笑眯眯,依照此前道明身份。
“既然是采购粮食的回来了,那还傻站着干什么?搬到粮仓里啊。”小队长露出无语的表情。
闻言,丁字部小头领并没有移动脚步,面色骤然深沉,语气尤为凝重:“这批货出了问题,我当面和寨主解释清楚。”
听完这话,小队长更加无语:“那你就找寨主去啊,那么多人堆聚在这里像什么话?你该不会连忠义堂在哪都忘记了吧?要不要指路?喏,就是前面所有屋子正中心那座,最大的那座。”
丁字部小头领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笑容,道了声多谢,当即招呼手下齐往忠义堂而去。
天色完全陷入黑暗,雪花簌簌落在茅草屋顶,暖光从屋内漾出,旅人见了就有种归心似箭的急切感觉,不由得加紧脚步。
宽敞的大厅内点燃起两排火盆,一靠近这里,长途跋涉所沾染的风霜寒气顷刻消融殆尽。
寨主身子歪靠着虎皮椅子,一双桀骜的目光懒懒往下掠过,随即闭眸享受丫鬟捶肩捏背。
“是云老大啊,你们买粮食回来了?”
云老大回答说是。
哦了一声,寨主就让他们回去休息。
但是云老大端立不动,惹得寨主有些不悦,冷冷道:“怎么,还要我请你们喝酒?”
默然了一会儿,云老大轻轻笑起来:“不敢,寨主,谢尚书向你问好。”
天罡寨寨主面色遽变,反应过来立刻转身朝那捶肩丫鬟伸手掏摸。
说时迟那时快,那丫头当即后退几步,只听得耳边风响,下一秒一股热血溅到她脸颊,眼神错愕的看过去,就见一柄钢刀将寨主的手掌钉进椅子背靠,刀柄犹自嗡鸣震颤!
鲜血如同狰狞的蜈蚣爬满寨主雪白的手背,弯弯曲曲流向手肘处。
那边厢,云老大保持着扬手飞刀的动作,而后他纵身一跳,脚尖几下点跃扑到椅子前。
寨主在被挟持前扯开嗓门:“有刺客!”
“你疯了么!云老大。”她狠狠盯着面前的粗鲁大汉。
紧张的状态短暂麻痹了她手掌那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注视着她片刻,云老大缓缓勾起唇角,他掀动唇瓣,熟悉的声音令天罡寨主心神恍惚。
“如意,别来无恙。”
玉如意瞪着满是惊异的眼睛,慢慢蠕动鲜艳唇瓣:“谢……唯山……”
云老大含笑点头。
那名婢女……,或者说蓝无瑕清清楚楚捕捉到她的声音,在这一刻麻木的眼神爆起明光!
再也忍受不住,急急抬起步伐,就在她满怀惊喜即将奔向谢唯山,一道厉喝逼停了脚步。
“站住!”
蓝无瑕怔怔望着他,模样有些无措。
头发乱糟糟,脸颊苍白透出疲惫,记不清楚多久没有好好休息,昼夜不停的劳动摧毁身心,她灵魂已经蜷缩起来,可躯体仍然忍受别人驱使。
难以将她的形象与昔日威风飒飒女将联系起来,谢唯山默默移开目光,刚硬如铁的心也柔和了些许。
片刻之间,门口涌进一大波山匪,人手一柄钢刀,反射出刺眼的寒芒。
看清楚竟是寨上兄弟,惊得合不拢嘴,大怒道:“云老大你真是疯求,连老大都敢动!你自己想要蛊毒发作找死咱管不着,可也别连累弟兄们,大家伙儿素日与你无冤无仇。”
因着玉如意往井水里投蛊,导致寨中上下全部中蛊,山匪们为了活命不得不听从她调遣。
谢唯山沉着脸色不置一词,当下动作粗鲁的将玉如意从座位上抓起来挡在胸前,钢刀架住她脖颈。
“五郎,保护好蓝统领。”
吩咐完,谢唯山挟持人质缓慢步下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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