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丑陋的头颅“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了两圈，离了身体，眼睛仍旧顽强地锁定在人身上。
老人脖子断口没有流出血，那里插着一张被卷起来的黄纸，似乎写着些什么。
陈颜两根手指将纸抽出来。
黄纸被浸得有些烂糊黏手，字迹不工整，勉强能辨。
“所作非所闻，所闻非所见，我是我，你非你。”
陈颜试图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意思是一切都是假的？
余光的无头老头突然有了动静，陈颜顿时往后跳两大步，做好准备随时迎战。那无头人浑身扭曲，肢体折成非人弧度，每次动作都有骨头折断的声音发出，如同走在路上一脚踩断的树枝。
老头的动作幅度虽大，脚下却也未挪动分毫，最后身体扭成麻花，独独伸出一条手臂。
陈颜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转而看向他指的方向，那墙头边的石墩上，闲散围坐着几个妇人。
她们明明是迎着日光围坐着唠闲天的姿态，一双双或疲惫或混沌的眼睛视线中心却出奇一致地锁定在陈颜身上，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有的角度不方便还颇为顽强，脖子拧得怕是下一秒就要“嘎嘣”一声断掉，眼睛翻得看不见黑眼球。
很明显的精神攻击，也确实有效，陈颜敢说自己接下来三天内都不敢和人对视了，但这时候，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要紧。就当自己是一个万人瞩目的大明星，平日里那些辣眼睛的、无人在意问津的才华能力癖好爱好可以通通在此刻展现出来，反正没人能移开目光，或是捂上眼睛。
那群妇人独独有一个头发是用头巾包起来的，衣服上绣了满满的黄花。
简单的看图写话式解密，只是方式有些非人。
陈颜万万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拎着一把斧头一个接一个地砍掉人脑袋，十分痛苦，有种身体堕落进深坑而觉得自己还有救的灵魂在身后狂追的感觉。
唉，眼下实在迫不得已。等事情解决之后，她会继续做一个兢兢业业修真、扛老奶奶过马路的人间好青年。
陈颜提着带血的斧子走向石墩处。
纸上的血字短短一行。
“今天来了一个姑娘，今天又来了一个姑娘。”
……没猜错的话，该不会说的是她和叶青吧？可如果记忆没出现错乱，是叶青先到这里，她后寻过来的。
记忆没错，那错的是什么？
手中纸在这时迅速融化成血水从指缝中淌走，转眼间什么也不剩下。陈颜又被突然扭曲起来的妇人吓一跳，故技重施，这次无头妇人指向坐在对面的一人。
唉，一定要这样吗。
将在场的人分头行动后，得到的有这么几句话：
“只要拿到那破败庙里的头，假的就是假的喽。”
“去救人的成了等着人救的。”
“你别说这么清楚，被发现了怎么办？”
“给老婆子买瓜子去。”
“等待解脱，早就不想干了。”
“不忘初心，牢记使命！”
而这些话每次都会在陈颜目光接触到的那一刻立刻融化，好像有人发现不对劲在补救似的，陈颜无表情看完最后一行字，妇人们猛地扭头，齐齐将目光投到街上。
街上，叶青又出现了……不，那不是叶青……那分明是自己的脸。有几个村民打扮的人在大白日举着火把，拖着身上带伤昏迷的自己往街道深处走，身形不断消失，每次出现都在更远的地方。
陈颜看到了远处的惨垣破庙。
本应该将这当作一场乱人眼球的幻象，陈颜却蓦地脑中灵光一闪，豁然开朗。她人好好地在这里站着，怎么会被那几人拖着走呢?
除非是……站到这里的，真的是她自己吗？
也许从见到伞人的一开始，她就不是她了，她根本没准备动手，抱着动手的目的来的，是叶青。
回想前两次见到叶青时候的场景。
一次是雾气所化的水墙幻象，一次是井水中的幻象。
是幻象，还是倒影？
她捏着衣角把斧头上的血渍擦干，擦得发亮反光，对上自己的脸。
只扫了一眼，她就立刻将斧子放下了，动身快步朝破庙走去。
却被一个忽然出现的东西给挡住去路。
是伞人。
他复而出现，这次却没有刻意将伞撑得低低得挡住头部，它的脖子上同样插着一管纸。
纸上的字不断融化更迭：
“不要相信它们。”
“我被困在这里。”
“庙里放着我的头。”
“帮我拿到它。”
“打破幻境。”
“你就可以离开这里，找到你要找的人。”
“救我！”
那些原本还动不了的人突然一个接一个突然暴动起来，骨节作响声此起彼伏，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预警。接着，它们如同被什么东西给操控着的僵硬的提线木偶，纷纷朝她扑上来。
这下容不得她再犹豫着做出什么选择，她一路挥剑砍飞挡道的，很快接近那破庙，庙门敞开，庙中有一人背对站立。在身后发狂村民胡乱挥舞的双手要抓上她的那一刻，她一斧子挥过去，然后双手捧上那颗脑袋。村民失去供养，化作灰土消失，又被席卷而来的冷雾吞噬，破败寺庙消失不见，脚下杂草地变成没不过脚底的水面。
伞人重新出现，踩着水却无声从雾中缓缓朝她走来，此刻的他又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脖子源源不断淌着鲜血，好似刚被谁砍了脑袋似的，整件衣裳被染成了红色。
他将伞放在地上，对着陈颜伸出两只手，那意思，是要她把那颗脑袋给他。
拿到脑袋以后，伞人的动作不熟练，头的口径也和自己的脖颈有些不适配，更糟糕的是，他还装反了。他的正面身体和后脑勺一起面对着她。
他没发现这一点似的。
有了脑袋，他终于能开口了，是道女声：“不太合适，只能凑合着用了。”
还记得自己在纸上说过的话，伞人提醒：“要找人是吗？低头。”
她低头。
水面从脚到头倒映着自己的样子。
叶青扑通跪下去，水面却没有被溅起半滴水花。她伸手触摸水面中映着的自己的脸，指尖碰上去那刻泛起一圈套一圈的涟漪。
伞人把脖子上的脑袋转过来，面对叶青，赫然是陈颜的面孔，陈颜的声音：“怎么样？”
叶青看着那张脸，竟毫不惊讶，这有些出乎伞人的意料。
叶青开始回想是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给她推荐的这桩差事，纯粹是坑人。与之交上手时，她才发现对方根本不是自己卡在炼气七层良久的人能打得过的，还轻易被对方取了剑穗。
所幸有人来帮。
这伞人用的法子虽唬人，混淆时间，也混淆同处在这里的她和陈颜的意识，但阴差阳错的，反应过来之后，二人的意识也能共通。
伞人显然是没发现。
但，一加一也不能大过于二，两个炼气期的加在一起，对这东西也造不成什么致命伤害。既然这样，能否直接融入对方呢？
这世间的运行法则虽然古怪但自有一套道理，那拉着轿子的买头人尚且要付钱，还要经过被买方的同意。
于是有道声音传来：“什么怎么样。”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只见这二人，叶青没有说话，仍是陈颜的声音，“我让你用了吗？”
伞人不可避免地皱眉，只听有皮肉撕裂的声音发出，紧接着，他竟用那把伞硬生生地刺向了自己心口！
黑色灵气自胸口伤处溢出，伞人开始招架，身影忽隐忽现、横冲直撞，似在和什么东西做着斗争好争抢这副身体的控制权。正常情况下，以伞人的实力，轻易没有落败在这里的可能，但现在的情况太不正常。
他一人就自顾不暇，叶青拔剑上前，接上自己没劈下去的那一剑。
那带着厉风的剑气落下来之前，一道残影从伞人的身体之中自身后闪出——陈颜脱离他的身体，单膝触地以稳住身形抵御强大的冲力，手掌撑入浅浅一层水面，一路溅起乱人视线的水花，后奋力跳起，手握黄铜剑，与叶青二人前后开弓，劈向伞人。
伞人已遭受来自自己的亲手重创，别说身体，连那把用来当作武器的伞都被劈成了两半。
他的身体融化又凝固，最终化作一大堆灵石堆在地上，幻境消散，出现一条通往酒楼的长阶梯。
剩下的两人没有进行几日不见的客套寒暄，眼中只有对收获的喜悦，最终叶青走向那堆灵石，而陈颜奔向那零散的伞。
这柄伞失去了主人，又零散不堪，但上面仍残留着不少灵气，收拾收拾当材料重新做件法器，也是不错的选择。
二人通过长梯回到酒楼，焦急等待二人消息的李从霜大松一口气，三人一盘算时间发现今日就是考核日后大惊，着急忙慌要走，陈颜却被不依不饶的酒楼掌柜白面具半威半胁地要签下欠条以待日后赔偿那酒楼内的损失。
这鸟不拉屎人人脑袋都不长在脖子上的鬼地方，陈颜笃定自己此生都不会再踏进一步，为脱身就老实签了。之后又被那探头探脑的蓝衣裳老头子拦住。
老头对这件事十分感兴趣：“活人，先别走！你碰上那伞中仙没有？”
陈颜沉思回想。什么伞中仙，不过就是个谋划点小伎俩骗人头的猥琐小人罢了。粗略描述两句，老头一拍手：“不对！照这样说，你根本……”
陈颜一摆手制止他，懒得再跟他说，三人急匆匆离开。
写得像说梦话。等完结再修吧，反正有0个人看。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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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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