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食堂出来，夜风带着一丝晚秋的凉意，叶沐紧了紧外套，跟在顾尧身后往宿舍区走。操场的灯光还亮着，远处还有人在踢夜场，足球撞击地面的闷响隐隐传来。
“回宿舍？”顾尧侧头看了她一眼。
叶沐点了点头。
“行，那我就不送你了。”顾尧耸耸肩，把相机包往肩上一甩，懒散地笑道，“学妹今天辛苦了，回去早点休息。”
“嗯。”叶沐淡淡地应了一声。
两人走到宿舍区路口，叶沐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他，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一瞬，欲言又止。
“怎么？”顾尧察觉到她的迟疑，挑了挑眉。
“没事。”叶沐轻轻摇头，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把那点疑惑问出口。
她心里其实一直有些在意——章翰下午的那句“天赋好也有优势”，到底是无心之言，还是刻意试探？
不过这件事，她不想跟顾尧讨论。
她总觉得，这个人看似随和，其实对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判断，甚至可能比她想象得更清楚。
“行吧。”顾尧倒也没多问，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随意，“学妹，别想太多，安心睡觉。”
叶沐怔了一下，微微侧头避开，抬手拍掉他的手：“别总揉头发。”
顾尧笑了：“不喜欢？”
叶沐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目光平静。
顾尧耸了耸肩，收回手，冲她摆了摆手：“行，那我撤了。”
他迈开步子，没几秒就消失在夜色里。
叶沐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的背影，目光微微晦暗了一些。
她其实不是不喜欢被揉头发，而是——
她不喜欢顾尧总是这么自然地揉她的头发。
太自然了，就像是……他对所有人都会这么做一样。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叶沐收回视线，转身朝宿舍走去。
回到宿舍时，郭笑笑正坐在桌前敷面膜，见她进来，懒洋洋地招了招手：“回来啦？”
“嗯。”叶沐随手把包放在椅子上，伸手解开外套的拉链。
“第一天正式训练怎么样？”郭笑笑一边刷着手机，一边随口问道。
“还行。”叶沐简单地回答。
“啧，你这语气也太冷静了吧？不应该是‘哎呀，好累啊，差点累死’之类的吗？”郭笑笑摘下面膜，皱着鼻子看她，“你不会真打算认真踢吧？”
叶沐微微顿了一下，拉开椅子坐下，语气平静：“不然呢？”
郭笑笑“哦”了一声，走到她床边坐下，随口道：“对了，听说院队之前一直都没有女生？”
叶沐点头：“嗯。”
“哇，你厉害啊。”郭笑笑惊叹了一声，随即托着下巴，看着她，眼里带着几分揶揄，“所以，你是不是也得到了某些男生的关注？”
“什么？”叶沐愣了一下。
“比如顾尧。”郭笑笑笑得暧昧，“你们今天不是一起吃饭了？”
叶沐皱了皱眉，语气带点伤心地说：“他对谁都这样。”
郭笑笑眨了眨眼，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他不会是那种海王吧？”
叶沐一顿。
这句话就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了她心里某个模糊的角落。
她并不是没发现——顾尧对人确实很温柔，也很擅长照顾人。他和谁说话都带着点调侃的意味，嘴上没个正经，但却总能在关键时候，给人一种轻松自在的感觉。
他是一个让人很容易亲近的人。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的温柔，好像并不属于谁。
叶沐垂下眼，轻轻地抿了抿唇。
她的确对顾尧有些特别的情绪——从刚认识时的好感，到后来的熟悉，再到渐渐的习惯。
可现在，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习惯的，是顾尧对她的关心。
但其实，他对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吧？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压下心里那点复杂的情绪，语气平静地道：“不知道。”
郭笑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她也不是傻子，她能听出来，叶沐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可是……比起冷静，更像是某种刻意的压抑。
“好了，不说了。”郭笑笑看她表情不太对，摆了摆手，“你别想太多，我就是随口一问。”
叶沐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没想太多。”
说完，她站起身，拿着毛巾走进浴室。
水声哗哗地响起，水雾在空气里弥漫开来，叶沐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略显疲惫的脸，指尖抚上发尾，轻轻捏了一下。
她忽然想起训练前萧颓发来的那条消息。
——【萧颓：但你有选择不来的权利。】
当时她没有细想这句话的含义，可现在回过头去看，她隐约觉得这句话并不像表面那样简单。
如果只是普通的招新通知，根本不会特意强调“可以不来”这种话。更何况，在选人的时候，明明是他定下了她的名字。
既然已经选了，又为什么要多说这句话？
是因为不看好她，还是……另有其他的考虑？
叶沐皱了皱眉，忽然有些想知道，萧颓到底是怎样看待她的？
她在球场上，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吗？还是说——
她从一开始，就只是个被“允许留下”的人，而不是被“需要”的人？
这个念头让她心里微微发闷。
她捧起一把水，浇在脸上，让自己冷静下来。
“别想太多。”
她对自己说。
与此同时，教学楼。
赵源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往教室走，一边走一边问：“你真的不吃饭？”
萧颓单手支着头，另一只手翻着课本，目光淡淡地落在纸页上，声音不疾不徐：“不饿。”
赵源“啧”了一声，随手拉开椅子坐下，漫不经心地刷着手机，半晌，忽然抬头，语气随意道：“小姑娘今天还挺拼的。”
萧颓手上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正常：“嗯。”
赵源瞥了他一眼，像是有些好奇：“你真觉得她能继续得下去？”
萧颓没接话，眼底的情绪波澜不惊。
“你知道的吧？”赵源撑着下巴，看着他，“她最多也就能当个替补。”
萧颓终于停下翻书的动作，目光平静地看向赵源，眼神幽深，看不出喜怒。
赵源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笑着摸了摸鼻子：“怎么，难道你觉得她能踢上主力？”
萧颓垂下眼，手指搭在书页上，随意地翻了过去，语气淡淡地道：“主力不主力，跟她愿不愿意继续，没关系。”
赵源一怔，愣了一秒后笑了：“行吧，你这性子还是这么冷——不过，你平时不是懒得管这种事么？怎么，破例了？”
萧颓的目光落在手中的书上，沉默了一瞬，随后缓缓合上书，指尖轻敲着封面，声音低沉而平静：“她既然来了，就没必要让她白来。”
赵源听完，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哎，你这人啊……真是比谁都像队长。”
萧颓没理他，只是垂着眼，静静地翻过书页，眼底幽深的思绪被藏在夜色里。
——她既然来了，他就不会让她成为无关紧要的存在。
萧颓没回答，而是合上了书，随手把笔转了一圈，目光微微下垂，像是在思索。
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以院队的水平，叶沐的身体素质确实是个劣势。她的步伐灵活，球感也不差，但跟男生对抗时，依旧处于先天的劣势，速度和体力都会被拉开差距。
她很难成为主力。
但，她仍然选择留下。
哪怕知道只能做替补，哪怕知道她的优势在这个队伍里会被削弱，哪怕在训练的时候，她并不被看好……她仍然选择留下。
——这是一种很特别的坚持。
萧颓的眼神变得深沉，指腹轻轻摩挲着书脊，低声道：“她不是为了主力来的。”
赵源眨了眨眼，顿了一秒后，忽然嗤笑了一声：“啧，你这么了解她？”
萧颓没答，只是翻开笔记本，目光落在上面，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赵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若有所思地笑了。
“……不对啊。”赵源撑着桌子，慢悠悠地说道，“你从来不在意别人的动机，这次怎么这么认真？”
萧颓的动作终于停了一下。
他微微抬眼，神色依旧冷淡，但目光深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思索。
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他确实很少去想这些问题。
他从来不会主动去关注队员的选择，也不会特意去关心谁留下谁离开。他的任务只是训练、比赛，尽可能让院队变强。
但这次……似乎有点不一样。
她愿意留下，那就留下。
她愿意踢，他就不会让她白踢。
就像当年小小的自己，也会被妈妈尊重一样。
这种念头，他没细想过，甚至在说出口的时候，都显得理所当然。
赵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笑，耸耸肩道：“行吧，反正以后有得看了。”
他没再多问什么，只是低头刷着手机，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教室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翻书和笔尖划过纸张的细微声响。
夜色沉沉，窗外的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宿舍里只亮着一盏小夜灯，微弱的光线落在书桌上，映出斑驳的影子。
叶沐仰躺在床上，目光落在天花板上，脑海里却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闪回着今天的一切。
她不是一个会逃避问题的人。
她清楚自己刚才的情绪来源——并不是因为郭笑笑的那句玩笑话，而是她自己心里，隐约已经有了一些不愿承认的情绪。
她喜欢顾尧吗？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否认。但现在，她不确定了。
从她认识顾尧开始，他就像是一道随意拂过的清风，总是在最恰当的时间点出现，轻松地带走她的烦恼。他笑着揉她的头发，语气随意地说：“行了，别想那么多。”
他在她试训前随口一句“去啊，我也在”，让她莫名安心。他陪着她蹲在球场边，分享同一个视角，让她的孤立感被暂时冲淡。
他对她好，毫无压力，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她一度以为，顾尧对她是特别的。
可今天，郭笑笑的那句“他不会是那种海王吧？”，让她不得不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他真的只对她这样吗？
她下意识地回忆起最近的一些细节。
首当其冲的是招新不知道自己的名字-_-
比如上次书画社活动结束后，社长周琦问顾尧要不要帮忙搬东西，他随口就说了句：“行啊，谁能拒绝美女的请求呢？”然后利落地帮忙搬了几个大箱子，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比如某天日落后，她看到他站在球场外，和几个新闻社的学妹聊天，那几个学妹眼神亮晶晶的，而他则是懒洋洋地靠在墙上，单手拎着相机，笑得漫不经心。
甚至是前几天，在篮球场边，她无意间瞥见顾尧和一个女生站在一起，对方似乎是他的朋友，穿着宽松的卫衣，随意地靠在栏杆上，语气撒娇又不满：“你昨天不是答应陪我去吃饭的吗？结果你放我鸽子。”
“啊，忘了。”顾尧懒懒地道歉，笑着拍拍她的肩，“下次请你吃饭，补偿怎么样？”
那女生撇了撇嘴，嘀咕了一句“你总是这样”，但最终还是笑着作罢。
……她以前没有太在意这些。
但现在想起来，顾尧的“温柔”和“照顾”，真的只是她独有的吗？
她忽然意识到，她从一开始，就被他的态度给迷惑了。
他不是冷漠疏离的人，相反，他很擅长和人打交道，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知道如何让身边的人感到舒适，甚至知道怎样的举动，能让一个人无意间觉得自己是“特别的”。
可他对很多人都是这样。
并不是只有她。
想到这里，她心里微微一沉，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掌心。
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或者说，她是不是对他产生了某种不必要的期待？
如果她真的对顾尧动了心，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会和其他那些被他不经意温柔过的女孩一样，成为他身边短暂的存在，然后，在某一天，他又会用同样的方式，对另一个人笑，对另一个人拍肩，对另一个人说“行了，别想那么多”？
叶沐的心情有点复杂。
她讨厌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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