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那是不是让让哥哥啊？”
温淼的声音将温礼从出神中拉了回来。
少年的脚步不疾不徐，背影看上去从容不迫，温礼忽然有点怀疑，刚刚那一眼，是不是她的错觉。
或许他根本没看见？
“我猜是的。”温礼幽幽叹了口气。
“那我们追上他！”温淼兴冲冲地说。
小孩的情绪来去自如，前一秒还在郁郁寡欢，下一秒又恢复活力。
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打断两人的对话。温礼拿出来一看，是宫文秀发来的消息，让她去超市买一瓶醋回来。
不早说，还得往回跑一趟。
温礼兀自嘀咕。
眼看着前面那道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远，温淼忽然急了，皱着小脸催促：“姐姐，快走啊！”
“等会儿。”温礼的胳膊被他拽得生疼，忍不住从他手中挣脱，“三水，你去追吧，我要回去买点东西。”
“好呀。”温淼点头，一秒都没犹豫，转身朝前方欢快地跑去。
那亲热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蒋让是他亲哥。
大概是听到声音，蒋让步子慢下来，但他很快发觉，只有温淼的脚步声，没有她的。
心底那股烦躁越演越烈，几乎要破膛而出。
下一秒，手机响了。
看到屏幕上的名字，蒋让停步，转过身。不远处，女生俏皮地冲他晃了晃手机，嘴唇一张一合，像是在说“接电话”。
“怎么？让我帮你带小孩？”他接起来。
声音有些冷，又或许含着一丝其他的情绪，隔着电话和距离，温礼听不真切。
“什么啊，是三水他非要跟着你。”
“你呢？”
“我要去超市买点东西。”
“买什么？”
“醋。”
不知道为什么，电话那端安静了几秒。
温礼拐进路边的小超市，听筒里传来温淼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她忍不住问：“蒋让，你有没有在听？”
“行。”蒋让说。
挂了电话，温礼直奔调料区。她在货架上找了半天，没找到家里常用的牌子，只好随便挑了一瓶，去收银台买单。
到家门口时，她扭头看了眼，隔壁大门居然没关，隐约有声音传来。
温淼该不会在他家吧？
好奇心使然，温礼提着袋子转了个方向，往蒋让家走去，手指刚触碰到门，一只手忽然横过来，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进去。
“啊——”温礼惊呼一声，下意识捏紧手中的瓶子。
身后的大门“砰”地一声关上，那声响震得她眼睫微颤，紧接着手中的东西被拿走搁置在一旁，蒋让高大宽阔的身影如高山一样压下来。
少年的身影越靠越近，冷冽的气息几乎将她整个人包裹住，他一手撑在门上，微低着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温礼被抵到门边，对上那双漆黑如墨的眼，心跳骤然加快。
“解释一下？”蒋让沉沉地开口。
“解释什么？”温礼局促地动了下，这才发觉手腕还被禁锢着，动弹不得。
蒋让艰难地滚了滚喉结，声音暗哑：“你和巫维。”
果真是看到了。
可是要她解释什么？
温礼有点摸不准他生气的点在哪，这会儿整个脑子都是乱的，只能如实说：“他妹妹跟三水是同学，今天上钢琴课正好碰见。”
想起今天在便利店看到的一幕，蒋让感觉胸口堵得难受，一股无名的妒火在熊熊燃烧着，将他整个人烧得失去理智。
“他喜欢你，你看不出来？”
温礼倏然睁大眼，乌黑透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震惊：“不，不会吧？”
蒋让垂眼看她，见她脸上除了诧异并无其他情绪，神色不由得缓和下来，松开她的手说：“我是男生，我比你清楚。”
”哦……”温礼动了动手腕，与他对视，“……你为什么忽然跟我说这个？”
蒋让没说话，只深深地看着她。
两人距离太近，那目光如火星，落在她脸颊上，灼热滚烫。
刺耳的铃声划破空气里的寂静。
温礼浑身一颤，清醒过来。
电话是宫文秀打过来，一接通，那边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让你买瓶醋你买到哪里去了？！”
“楼下了。”她含糊道，因为说谎，耳朵都红透了。
蒋让眸色暗了几分，忽然很想动手捏她的耳朵。
挂断电话，温礼抬手将碎发挽至耳后，轻声说：“我要回去了。”
她拉了拉把手，门刚开一条缝，又被一股力量压了回去。
温礼拧眉：“又干嘛呀？你没听到三水他妈妈发火了吗？”
蒋让薄唇微启，想说什么，但迟迟没开口。
“晚点再说，我先回去了。”温礼没等他说话，拉开门走了。
蒋让这次没拦着，她家里那位的脾气，他是知道的。
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对面的门开了，蒋让看到那个女人拿走温礼手中的醋，看了眼牌子，开始奚落她：“怎么买的这个牌子？这个味道太淡。不是跟你说了买哪种？你没长耳朵是不是？……”
“没看到那个牌子。”温礼好脾气地解释，飞快把门给关上。
“怎么可能没有，肯定是你没看见……”
女人喋喋不休的声音逐渐听不清。
到最后，一切杂乱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他还未平息的心跳声。
-
之后的几天，宫文秀干脆当起了甩手掌柜，整日不是打牌就是出去逛街，过得十分潇洒。
温礼被迫帮她带孩子，虽然温淼很乖，但毕竟也才五岁，时时刻刻得跟着。
小孩子精力旺盛，跑一天都不嫌累，反观温礼，走两步就得歇一会，身体素质还不如一个小孩。
一连几天，她几乎都是沾枕头就睡。
到假期第五天时，温礼忽然接到妈妈的电话，问她愿不愿意回青垣陪外婆过年。
“你外婆前一阵还在念叨，说你好久没回去了。”
“大概是生病了，有点多愁善感，拉着我说起你小时候的事，有些我都忘了的事情，她老人家还记得。”
“你正好放假了，要是有空，回去看看外婆。”
说到最后，母亲的嗓音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哽咽，混在周围嘈杂的声音响里，一瞬即逝。
这些话语，如同细碎的石子，落在温礼心间，荡起丝丝涟漪。
父母离婚后，温礼回青垣的次数少了很多，上一次回去，还是外公因病去世，她跟着母亲一起参加外公的葬礼。
算一算时间，快两年了。
温礼没什么好犹豫的，比起爷爷奶奶家，她更喜欢外婆家。
“有空呀，我也很想外婆。”她说。
李蓉的声音染了点笑意，连说了几个“好”字，随即补充道：“你爸爸那边，我会跟他说。”
“嗯。”这个温礼倒不担心。
两人又聊了些日常，才挂断电话。
事情敲定没多久，温礼就收到了妈妈的消息。
【车票买好了，明天中午的高铁，你晚上把东西收拾好。】
【明天到了青垣，我让你舅舅去接你。】
温礼回复：【好。】
回完消息，温礼无心做作业，干脆合上课本，开始收拾行李。
这一趟去的比较久，冬天的衣服又厚重，等她整理完，行李箱已经塞得满满当当。
晚饭时，温礼在饭桌上提起回外婆家的事。
宫文秀剥着虾，一副漠不关心的语气：“去呗，我还能拦着你不成。”
倒是温淼，小脸皱成团，有点不大高兴。
温礼心中一暖，捏了捏他的脸：“快点吃，吃完我带你去玩。”
-
此刻，楼下的篮球场。
冯子敬正跟一帮小孩打球，他把玩着手中的篮球，却迟迟不投。几个小孩等不及，直接将他团团围住，垫着脚去抢球。
温礼和温淼赶到篮球场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冯子敬蜷缩着身子倒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篮球，小孩们压着他，又是挠又是扒。
温淼以为大家在玩游戏，甩开温礼的手，迅速加入战场。
现场一片混乱。
小孩子战斗力不小，冯子敬身上的衣服被拽得凌乱不堪，露出半边肩膀，温礼忍不住噗嗤一笑。
蒋让实在看不过去，起身走到他们身旁，找准机会，弯腰捞出冯子敬怀中的球。
那群小孩见球转移，又来扒拉他。
蒋让没给他们作乱的机会，稳住身体，双手托球，用力地将球抛了出去。
篮球“咚”的一声撞到球框边缘，滚了几圈后，落入框中，掉落在地。
小孩们作鸟兽散，冯子敬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感觉被人揍了一顿似的，哪哪都疼。
“镜子，你怎么连小孩都打不过？”温礼无情地嘲笑他。
冯子敬从地上爬起来，黑着脸反驳：“你来试试，这群小孩下手太没轻重了，我肚子都被揪紫了！”
说完，抓着衣服下摆，作势要撩起来给温礼看。
“……”温礼躲避不及，扭头时已经晚了。
冯子敬恍然未觉，愣头愣脑地控诉：“你看啊，我没骗你。”
蒋让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不动声响移到温礼面前，挡住她的视线，脸色不善：“要不要让所有人都看看？”
“倒也……不必。”冯子敬讪笑，后知后觉蒋让在不爽什么，识趣地离温礼远了些。
球场上，小孩子仍在追逐打闹，笑语声阵阵。
过了会儿，冯子敬忽然“诶”了声，从石凳上一跃而下，举着手机兴奋道：“期末考试的成绩出来了，我考了年级第六！”
温礼好奇地凑过去看，视线停留在他数学成绩那一栏，由衷感叹：“镜子，你好厉害！数学竟然考了147分！”
“嘿嘿，还行吧。”冯子敬挠头，被夸得有点飘，“你们赶紧查一下啊。”
温礼心里没底，退回原位，撞了撞旁边蒋让的胳膊，说：“让让，你先查。”
蒋让侧目看她，唇边漾起一抹轻笑：“你确定？”
温礼敷衍地“嗯嗯”两声，说实话，相比起自己的成绩，她反而更加好奇蒋让的。
“你快点呀。”她怂恿道。
“行。”蒋让拿出手机，登录学校官网，输入学号，随即点了查询。
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一丝犹豫。
温礼和冯子敬不约而同凑过来，看上去比他还紧张。
大约是查询的人过多，画面停滞了片刻。
头顶的灯光打在屏幕上，温礼有些看不清，又贴近了些，脑袋几乎靠在蒋让怀里。
耳旁的心跳声，骤然急促。
温礼分神了一秒。
画面跳转，蒋让若无其事地将手机往温礼的方向挪了些，她的注意力瞬间回到屏幕上。
目光渐渐扫过他的每科成绩，在看到他的总分和排名时，女生瞳孔轻震，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愕然道：“这真的是你的成绩？”
“不是。”
“……啊？”
蒋让眉梢一挑：“难不成是你的？”
“……”温礼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化，憋了半晌，冒出一句，“你偷题了？”
蒋让抱臂，睨着她：“这么不相信我？”
两人说话间，被晾在一旁的冯子敬早就急不可耐，没等到回应，他干脆抢走手机，跑到一边看。
“年级第……第三？！数学149？！我靠……”冯子敬罕见地爆了句脏话，下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蒋让各方面都比他优秀，不仅长得又高又帅，成绩优异，还会唱歌，走到哪都受女生追捧，天生的主角。
连父母都经常拿他们做比较。
所以他拼命学习，考进火箭班，就是为了能有一样东西能超越他。
不是嫉妒，只是为了与他并肩。
可今天，他才知道，人与人的差距是不可衡量的。
有些东西，是天赋。
冯子敬脚步虚浮，刚刚那股兴奋劲儿，霎时烟消云散，丧气道：“哎，这下我妈又要叨叨我了！”
蒋让不知道他的努力被人轻飘飘归结为“天赋”两字，见冯子敬如霜打的茄子，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地说：“祝你好运。”
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冯子敬将手机塞他怀里，丢下一句“让哥，你做个人吧！”，愤愤然离去。
“完了，镜子被打击到了，该不会回家哭鼻子了吧？”温礼开玩笑道。
蒋让嗤了声：“考第六还哭？那你岂不是要天天以泪洗面？”他话音一转，笑得有些恶劣，“要不要查下分数？”
温礼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回去自个儿查。”
蒋让耸肩，捞起一旁的外套穿上，将拉链拉到底，随手拨弄着额前的碎发，问她：“还不回去？”
“等三水。”
温礼打了个哈欠，眼眶泛起一抹水光，上眼皮耷拉着，看上去有些疲惫。
蒋让折回原位，双手撑在身侧，歪头看着她。
温礼今天穿了件蓝色棉服，里面是件白色高领毛衣，露出一小节纤瘦的脖颈，白皙小巧的下巴比在学校时尖了点，像是瘦了。
显然，这几天温淼的妈妈没有照顾好她。
不，那个家里，根本没人照顾她。
甚至她还要替那个女人分担照顾小孩的责任。
蒋让心中交织着怒火和心疼，拉扯着他的心脏，微微疼痛。
可是，他没有立场说什么。
他知道，温礼一直在努力维持着这种平衡，一旦打破，又将是另一番光景。
夜色朦胧，灯影绰绰，女生托着腮看向远处，卷翘的睫毛像黑色的刷子，拂过少年的心尖。
“让让。”温礼忽然唤他。
“嗯？”蒋让低声回应。
温礼对他对视，展颜笑了笑，声音消散在风中。
“我明天，要回青垣了。”
大家节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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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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