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憕的心肠被这些年的经历练得无比坚硬，生意面前感情用事的情况几乎没有发生过。
今天能在办公室里说出这些，可见是真的生了气。
人嘛，有情绪是很正常的，但跟钱情绪化……身为好友，时诺完全明白穆憕的心情，也为她被欺负而气愤，可真要因为一个死老太婆的屁话放弃几千万，换几个角度和身份去想都很不理智。
她不是一个没有同理心的朋友，也不是满心满眼只有利益的合伙人，她可以冲动，也愿意为朋友取舍，可只是因为一个刁蛮无理的老太婆，这舍的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橙子，这样做你真的能解气吗？”
桌角养生壶里的纯白茉莉绽放得肆意，和在枝头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
穆憕听到时诺小心翼翼的试探，收回的视线垂落在定制的办公桌边沿，“不能。”
是的，不能。
她清楚地知道让讨厌的人不舒服是件让她愉悦的事，但那只是一时的，何况就算没了她，雷栋也能去找别人，带货的主播那么多，她不带有的是人带。
而且她们合作了那么久，美人堂的名声已然打了出去，随便找个小主播挂个购物车，都不愁没人买。
她现在终止合作，除了亏找不到第二个字形容。
生气归生气，和钱过不去着实想不开。
“那我们？”时诺点到即止，耐心地托腮看着穆憕。
认识十年，合作七年，她相信自己的朋友，也相信自己的眼光。
火气在倾诉后消减，穆憕端起时诺给她倒的花茶喝了一大口，咽下茉莉花的香气，也咽下那股翻涌的冲动。
“找个时间请雷栋喝个茶吧，他妈说我讹他们，那就成全他们，合作条件重新谈。”
时诺笑着点头：“包在我身上。”
噔的一声，玻璃杯归位，穆憕的理智也彻底归位，“我要这个数。”
“应该的。”
得到让双方都算满意的结果，穆憕呼出一口气，感觉呼吸顺畅了许多，转身去找裴艺凝。
裴艺凝的办公室不管谁来都必须敲门，敲完还要得到允许后才能进。
穆憕挨着门等足了一分钟，进来后为表不满先翻白眼：“你知道我一分钟多少钱么？”
“你说直播时的价，还是吃饭时的价？”裴艺凝有气无力地坐倒在角落的沙发上，看起来很疲惫。
穆憕被她眼底的黑眼圈吓到，忘了自己来干嘛的，半趴在沙发靠背上盯着她打量。
裴艺凝身上的衣服换过，显然是回过家的，脸色却憔悴得和熬了大夜一样，多半是真的加班写歌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会来得这么早？总不至于是跑来工作室加的班吧？那也太热爱了。
穆憕赞叹地推了推她压在脸上的手臂，“不是吧？你真的半夜跑回来加班了？”
“没办法，灵感来了挡都挡不住，回来改点东西，你啥事？有话直说昂，太长的话下次再说，不然我怀疑我可能听不完就要睡着了。”裴艺凝说着打了个哈欠，眼眶湿润发红，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穆憕来时路上预想了非常委婉的铺垫，听到裴艺凝这么说，下意识浓缩出重点脱口而出：“好，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就行。”
“什么问题？”裴艺凝强打精神，压在眼角的左手反转，撑开眼皮看穆憕。
穆憕弯下腰，“你到底喜欢男的女的？”
“什么意思？”裴艺凝松开手，眼皮无声合上。
“什么什么意思，字面意思啊，问你现在究竟是直是弯。”穆憕急了，伸手帮她扒开，“哎别睡啊。”
裴艺凝眼睛又干又酸，无奈地拍开烦人的手，“不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呢？你喜欢什么人你不知——”穆憕说着去拉裴艺凝的手，晃了半天发觉对方呼吸平稳均匀，睡了！
入睡速度怎么能快成这样！熬了个大夜而已！
穆憕悄悄在心里吐槽，拉过薄毯盖住裴艺凝露出的肚脐，轻手轻脚打开门再关上，郁闷地回了自己的地盘。
昨晚回去后她为戚许对裴艺凝的态度难受了大半夜，越想越不踏实，觉都没睡好，就等着今天来问个明白，结果什么都没问到。
唉，爱情果然让人多愁善感。原来这就是爱情的威力吗？可她明明还没谈上啊！
穆憕颓丧地靠坐在柔软的沙发椅上，举着的手机屏幕里是戚许和裴艺凝的合照。
啧，差别对待得太刺激人了吧。
她们的合照到现在戚许都想不起来问她要，昨晚居然拍完直接发朋友圈，发就发呗，偏偏小丫头那乖巧询问的模样针尖似的戳着她。
闷，比外面三十八度的天都闷人，怎么不闷死她算了。
郁闷了整整一上午，穆憕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异常，惊恐地搓了搓脸。
不行，不能沉进在这种情绪里，她和裴艺凝二十几年的交情，得相信朋友。
往好处想想，说不定裴艺凝能成为她的一大助力呢。
对对对，至少以后能打着裴艺凝的名头多约人出来吃饭或者玩了。
昨晚裴艺凝不就说下次有时间一起滑雪？嗯，是她狭隘了，工作吧，忙碌能“治愈”一切。
最终自己哄好自己的穆憕，扔掉手机，开始过桌子上堆积的品牌方资料，对最近的工作计划。
往后的几天晚上都有直播，下播时间虽不算很晚，但也没能和裴艺凝碰上，时诺说裴艺凝那天改好新歌后一直泡在录音棚，穆憕明白大家都很忙，也没精力强求什么，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休息。
车子拐进小区，穆憕扶着方向盘路过戚许家那栋楼时，忍不住停下看了会儿。
楼层很高，坐在车里勉强能看到戚许家的一扇窗户。
夜色深沉，透光的纱帘紧闭，当然就算开着也什么都看不见，可像极了萤火虫的光点，意外的让穆憕放松。
她有点想戚许了。
不知道她的脚和手都好了没有。
穆憕拿下卡在支架上的手机，快捷键打开日历，又熟练地点开微信朋友圈，停留在最上面的仍是那张合照。
指腹擦过那张笑意盈盈的脸，穆憕返回对话框，点开相册选中发送。
截取后的两人合照跃然屏上，反应过来选错照片她秒撤重发三人原图。
没想到戚许回得很快，一个问号后面紧追一条道谢。
真有礼貌。
穆憕懒得打字，拇指抵着屏幕发语音：“刚刚发错照片了。你这么晚还没睡？”
[马上。]
只有答案，没有反问，乖而冷漠。
穆憕自嘲地笑笑，按住语音又问：“脚踝好了吗？手呢？”
[都好了，谢谢关心。]
又是谢谢。
穆憕有些矛盾，她不想打扰戚许休息，更不想只说两句话就结束这场鼓起勇气发起的对话，脑袋里两个小人大打出手，最终代表私心的小人赢了。
“饿吗？要不要一起吃点宵夜？”
这次，对面回复消息的速度慢了下来，文字依旧冰冷直接。
[不了，要睡了，晚安。]
穆憕盯着气泡末尾的晚安，仿佛看见了对方拒绝继续接收消息的红色感叹号。
她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拔地而起的失望，克制地挪动指尖敲出“晚安好梦”四个字，点击发送。
消息跳出输入框的同时咯噔一声，屏幕亮着的手机栽进副驾，原地怠速的路虎继续前行，停进它的专属车位。
受到牵连的手机在车内睡了一夜，次日上午电量过低自动关机。
赶巧穆憕刚停好车，顺手带上楼充电。
今天工作量一般，穆憕坐下后发了会儿呆，旁边的手机自动开机亮起。
没有解锁的屏幕和窗外的天同色，阴沉沉的没有朝气。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雷阵雨，下午原本准备出去拍美妆测评的，不确定会不会受到影响。
希望会吧，穆憕心不在焉地想着，手边忽然嗡嗡震动个不停。
前几天工作多，为了不受到不必要的影响，生活手机特意调成了震动模式，可这么密集的震动是不是太离谱了。
快递赶着一块到也用不着这样吧。
穆憕顿了顿，侧身转向小桌输入解锁密码，准备看看是什么玩意儿在叫唤。
然后看到短信提醒的她就愣住了。
一连十多条短信内容显示的除了时间几乎一样，全都是提醒她同一串手机号码给她打来过电话。
有夜里的，有早上的，还有刚刚的。
搞什么？正不爽着，手机来电提醒占满整个屏幕，又双叒叕来了。
同一串号码。
当年的极端粉也不过如此了。
穆憕勉强克制住挂断之后立马拉黑的冲动按下接听，等着对方先开口。
穆升反应很快，听见电话通了开口就是一声带着愤怒和委屈的低吼：“姐，你到底想怎么样！”
穆憕沉着脸哼笑出声，语气讽刺：“穆升，你脑子进水了还是被门挤了？给我打这么多电话，我还没问你发什么疯呢，你吼我？！”
“姐……”
“别叫我姐。”穆憕觉得自己纯属吃饱了撑的，竟然接他的电话，抬手想要挂断，听筒里传来焦急的道歉，“对不起姐，我、我是一时冲动你别跟我计较，我只是太着急了，姐，你别跟我一般见识，姐。”
穆升的声音染上哽咽，穆憕悬在屏幕上的拇指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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