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憕说完含笑的眸子温柔得像是三月的桃花，看得副驾上的人迟钝混乱的感知漾出明显异常的波纹。
玻璃窗外的雨眨眼将周遭的灯光糊成一片，余光中数不清的彩色星点。
没等到回答，穆憕的语气里多出一抹不真诚的可惜：“还是不放心我，这样好了，你跟我回家吧，反正咱俩住在一个小区里，等到雨停了，或者你愿意说了，再送你回家。”
戚许眼神迷茫地盯着说话的穆憕，注意力被酒精分散后死活中不出来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一只呆萌的雪白的柔软的好吸的白鼬。
穆憕拼命克制着刮她鼻头的冲动，坐正身子松开脚底的刹车，准备慢悠悠往前滑一段距离试试看。
说真的，她虽然是那么希望的，但她一点都不认为戚许会真的愿意跟她回家，毕竟她连自己的门牌号都不想告诉她这个才见过两面的“熟人”。
果然，车子刚往前移动，瞧着都没人迈出的步子远呢，迟迟不愿开口的戚许伸出手往右前方的那栋高楼一指。
穆憕抿紧嘴角没有出声，认真听着身旁人用清透的嗓音坚定的语气，缓慢平稳道：“我住那边，谢谢你。”
真是个“害羞”又礼貌的小女孩。
穆憕点点头，顺着路口转弯，下车后第一时间撑开雨伞绕到副驾。
夜风吹动雨帘，扫过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些凉，戚许身上穿着防晒衣，穆憕偏着伞护着她下车。
旁边的玻璃门上装有的感应门锁，扫描到有人出现，闪了一下。
戚许转身堵住门口，恰好也挡住了那位穿着制服赶来欢迎业主回家的工作人员。
夜不算深，雨也不算吵，穆憕清楚听见了锁舌转动的声音，她知道那道玻璃门已经开了，可看戚许的样子，完全没有想让她进门的意思。
“不邀请我上去坐坐吗？”穆憕明知故问，问完才觉得自讨没趣。
戚许站得笔直，沉默地看了她十多秒，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眼里的雾气看起来似乎薄了些。
穆憕无奈地摇摇头，注意到上方有横出来的玻璃遮挡，举着伞往后退了两步，“那我看着你进去。”
戚许没动，星空般的眼瞳中映出雨珠落在伞面再滑落的画面，嘴角腼腆地往上翘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谢谢你送我回来。”
……是在笑吧？她当时是在对自己笑吧？是的吧，是的吧？
一定是的吧？
回到家的穆憕陷在沙发里傻乎乎地想着，越想越觉得神奇，戚许怎么就长得那么对她的胃口呢，不过见了两次，她竟然已经生出一种非她不可的执着。
回想这两次的碰面，每一次她都有天都亮了的感觉，让她移不开目光，让她心跳加速，让她下意识想要靠近。
这是什么？这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呐。
要不然的话，那么巧她九年没回去，一回去就认识了她？第一次送人回家，就发现她们其实还是邻居？
邻居。
枕着手臂傻笑的穆憕一个激灵坐直身子，眼前回放出戚许站在玻璃门前转身时，玻璃门后及时打开门退让行礼的物业。
在这之前，她倒不知道那个小区的服务原来这么周到，难怪物业费收取的标准那么高呢。
对了，她那边的房子装修得什么风格的来着？之前开荒保洁后她去看过一次，后来想出租，一直没舍得，再后来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看样子，她得尽快抽个时间过去好好瞧瞧，合适的话尽快搬过去才行。
想到那套房子，穆憕后悔地撇了撇嘴，刚刚回来前她应该过去看一眼的，忘了当时咋想的，上了车什么都给忘了。
没留联系方式这么重要的事，也是到家开门才记起来。
什么脑子吧，这么好的机会居然没把握住。
穆憕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倒在沙发上悔得肠子都青了。
最后的假期在多种情绪的攀比中结束，繁忙的工作随着日升月落碾来，等她回过神，和蜜酿不醉人的合作视频点赞量已破五十万。
空调风吹在沾着水珠的脸上，有些冷，穆憕疲惫地抬起手擦干净，顺势瞥向手腕，智能表盘上显示今天又是周六，距离上次送戚许回家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
忙得晕头转向，啧，别说去看房子，叫保洁打扫的事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照这工作量，啥时候能搬家？
不行，得和时诺打个商量，晚上的活儿推了。
摘掉额头上的束发带，穆憕去找时诺商量，没在办公室看到人，趴在栏杆往楼下一看，时诺果然在和新招的助理说话。
趁着这点功夫，她在微信列表里翻找出上次做开荒保洁的联系人，发完消息，正好时诺上来。
“哟，不抓紧时间休息，站这里干嘛？”时诺满心工作，没注意楼梯口有人，吓了一跳。
穆憕指指眼底的黑眼圈，“你觉得这玩意儿是一个午休能解决的？”
时诺心虚地不敢看那张刚卸完妆的脸：“那……给你接点眼霜和遮瑕的广？刚好小凌说昨天有新品牌方联系我们。”
穆憕一个眼神杀过去，还愿意商量个毛，转身走下楼梯：“我回家了，明天上班之前不要和我说话。”
“啊？”
穆憕头也不回：“不要和我说话包括，微信电话短信等所有能和我联系的方式。”
时诺：“……”
刚出工作室，迎面撞上回来的裴艺凝，穆憕边戴口罩边抬手打了个招呼。
裴艺凝刚录视频回来，没明白她这个点干嘛去，顺势伸手拦住人：“这个点还没吃饭？”
“累了，罢工回家。”穆憕说着抬起墨镜，示意对面的人看眼底的乌青，压低声音吐槽，“看看我都啥样了，那个黑心肝的说刚好接眼霜和遮瑕的广，哼。”
裴艺凝抬头正好和围栏前的低头看她们的时诺对上视线，噗嗤笑出声：“她一直那样，你回去休息吧，晚上请你吃饭。”
“好姐妹。”穆憕点头，小跑着钻进车里，先去了趟玫瑰园。
按照她的计划，她过来是想看看都缺什么，好为了搬家做准备的，没想到停好车，一抬头发现她竟然直接开到了戚许家楼下。
一个多星期没见，忙起来不觉得，现在闲着加上在这里，心脏忽然猫挠般难受。
想见她，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大学刚毕业，那晚吃饭严飞飞和林昭说周一要去上班，那戚许是不是也一样？
穆升说她是美术系的，不知道是学的什么专业。
唉，忘什么不好，忘要微信。
穆憕第10001次后悔，倒车离开停车位准备去后面那栋楼。
车子刚驶过开得鲜艳的花坛，后视镜里闯进一个穿着休闲的身影，是她吗？车子无声停下，镜子中的那道身影蹲下系鞋带。
穆憕盯着镜片，喉咙一阵干痒，她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她承认自己是着魔了，那人发型明显不对，怎么可能是戚许。
再说哪有这么巧的事，她一来就能碰到，老天爷再疼她也不至于啊。
穆憕自嘲地移开目光，确认后方无来车后准备一把方向拐过去，可让她没想到的是，系好鞋带的那女孩不知从哪拉出滑板，起身后往前一踢跳了上去。
绿色镜片下的脸在左侧后视镜中放大，熟悉的侧脸从车窗外一闪而过，平静的心脏再次欢呼尖叫，抬着穆憕的嘴角向上抛去。
是戚许，真是戚许。
目睹她的背影在阳光下缩小，路虎车原地嗯了一声，在路口练了两次调头，追着已经消失的背影而去。
无论如何，起码的联系方式得拿到手吧。
带着简单而美好的愿望，穆憕在不熟悉的小区转起圈，然而开到小区的另一个出入口都没追上，正懊恼着，右前方的小道上突然响起一道苍老而尖利的声音，“你多大的人了，跟一个小朋友计较，我孙子几岁，你几岁了？！”
“再说小孩子跟你闹着玩，又没有坏心眼，你至于么？”
“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怎么回事哦，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哎哎！你瞪谁呢你？！我跟你说我一把年纪身体不好你别气我，回头气出个好歹你得负责的啊！”
“还有，我乖孙这么小，你要吓着他我也跟你没完的。”
穆憕听得眉心直跳，正想加速开过去，去小区外面看看，另一道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什么意思？你跟我没完？那我这伤怎么算？”
声音不大，但那一瞬间她就是认出来了。
砰的一声，穆憕黑着脸甩上车门循着声音的来处找过去，一眼看见树荫下红着眼睛的戚许。
她的旁边没有滑板，只有一个嬉皮笑脸的小男孩和一个穿着华贵可惜气质糟糕的白头发老太，满脸褶子下剌，怎么看怎么刻薄。
往前走近，穆憕搜索的视线定在不远处的喷泉池里。
玫瑰园的绿化水景设计得非常好，当年开盘时甚至是一大卖点。
站在小道放眼望去，水池周边围了一圈涌泉，中间水幕落下，炎炎夏日看着舒适清凉，但此时消不了一点火，因为穆憕发现那把底部印着logo和签名的滑板，此时正正面朝下泡在水里。
视线下移，滑板主人垂在身侧的掌心多出小块的血肉颜色，这里不久前发生过什么不言而喻。
穆憕快速地眨了眨眼睛，舔着发干的嘴唇，横插进刻薄老太和戚许中间，压着火气将那双红着的眼睛护到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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