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的事并不止这两件。
一开始，只是时不时地疑神疑鬼。那种感觉，就像无数次都在刚刚好擦肩而过。后来更严重。
陈妄的脸出现在无数人的脸上，从前那一团团被雾罩住的五官里，清晰不过的出现一张脸。陈因早两年跟着顾川的时候，没少被塞什么不知名的药丸，现在一上床就头晕恶心，大概是那时留下的后遗症。但这么严重的幻觉还是头一次。陈因看着台下频频闪动的灯光和镜头，扣紧了手指。他什么也看不到，白色的刺眼的光线里，他又感受到一股异常强烈的目光。顿时好像无处遁形，身上各处的旧疤痒得发麻。
台下的粉丝们喊着名字，灯牌被举起。人群中正站着一个沉默的家伙，看起来十分格格不入，但大概又不想显得奇怪，于是举起了手机。黑色口罩被拉下，那人脸上竟没有五官。
像是面团胡乱捏成的，粉乎乎浮在脸上，陈因僵住了脖子，他要确认那是假的，于是偏死盯着那处。
就这样，像是陷阱。那张脸上真的开始浮现出五官，鼻子，眼睛，最后精确到眼尾那颗痣。他从不可能再像这一刻般看得清楚。陈妄的嘴角一点点上扬，露出个漂亮的笑脸，一如当年。
“喂，陈因....”耳边传来工作人员催促的声音，“赶快签名啊，愣着干嘛呢....”
陈因回过神，笑着忙说抱歉。低头熟练地拿起海报和杂志，依次签名。嘈杂的声音让他听不见自己的心跳，但他看见自己的手正微微发着抖。等签完名朝那名粉丝道别，他迫切地朝人群中看去，那张脸早已消失不见。
“陈因，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程随青坐在他身旁的座位，探过身来握住他的手。“活动上频频走神，热搜都上了三次。你知道那些营销号上都开始写当红模特疑似吸毒的稿子了.....”
陈因的表情被帽檐挡住，他朝窗外看去，沉默了一阵，说道“没什么事，我以后会注意。”
程随青握着他的手一顿，随后只听到不重的叹息声“如果又是什么私生在骚扰你，要告诉我。”
陈因照旧是没什么反应，只淡淡地回答“知道了，我没事。”
呵，他程随青不是不知道，那些人什么个玩法。毒品？说不定他早不知道什么时候沾过。如今又要他无私奉献，还要求时时刻刻将那完美的假面焊在身上。
过去，被打得失去知觉的时候，被人按在地上尊严全无的时候，每次陈因感觉自己即将到达极限，但又差了一点。
他好像还能忍，这是个很恐怖的念头，到底要到自轻自贱到什么程度，他才会真的受不了。更可怕的是，为了活下去的本能，他的大脑在麻痹自己，就像那次侵犯似的试探。他甚至开始觉得，如果真有一天，要让他撅起屁股给人干，他也不会再反抗了。
“到家了，陈因。”程随青拉开车门，站在底下向他伸出手。
他向工作人员道了别，没什么犹豫，搭着那只手下了车。只是下意识压了压帽檐，没看任何人的脸。
等走到楼梯的拐角处，程随青轻握着的手忽然松开，转而和他十指紧扣。“我忍了很久呢，车上我就想这么做了。”
陈因心底却始终涌着股莫名的烦躁，事实证明，这烦躁也不是莫名其妙。
人对于另一个人能拥有的最大权力，就是打着什么喜欢，爱的名义，心甘情愿地叫他臣服，像个一辈子没断脐带的孩子一样。他恨自己，恨程随青，恨自己多贪恋一秒那些虚假的柔情蜜意，就又要付出多么恶心人的代价。
一进门，陈因便扯下自己的口罩，他们依旧在黑暗的玄关处拥吻。喘气声越来越大，程随青却诡异地挣扎起来。“等.....唔....等等，陈因...”
陈因顶开程随青的双腿，拿膝盖一点点往上蹭，“都这样了....，让我等？”
程随青此时的脸色真算不上好看，但玄关光线差，大半张脸都隐没在阴影里。他的嘴又被某人堵住，只能用力地扭着腰，拼了命地想躲着陈因。
“噗嗤——”黑暗中，忽然响起一道突兀的笑声。
“怎么？程助理自己倒是玩得开心啊....”那声音的主人走出来。
陈因这才发觉自己背后正站着个人，那人凑到他耳边，气息冰冷，“我的....”一只手正顺着他的腰往下摸。露骨的触碰让陈因没忍住，从喉咙里发出声闷哼。那人的鼻尖蹭到他的耳朵，低低的，用气声说“...温煦。”
陈因一惊，浑身的血凉了一半。他往后退了几步，奋力挣开那人的桎梏。回身挥了一拳，“你他妈谁啊？”
他的手却被人拦住，陈因扭着手腕，竟一时间没挣开。“喂，程随青，你...”
“方总。”程随青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不好意思。您也知道，因为之前小因被私生骚扰过，所以过度小心了一点....”
屋里的灯光被打开，陈因总算看清了那人的脸。这一看，倒是轮到他笑出声了，“程随青，你玩我是吧。”
陈因瞥了眼两人，随后用力地甩开被握住的手。他一点点走上前，攥紧的手又松开，忽然伸手扯住了那人的领带，“什么狗屁方总，别装了，怎么着，我该叫陈总了是吧。”
“喂，陈因，你疯了吗？”程随青一脸不可理喻的表情看着他，“你对方总说什么呢？”
陈因丝毫没有松开扯着方知现领带的手，他摸着眼前的脸，指腹一点点磨着眼尾的痣。“陈妄，你不是嫌我脏吗？为什么，不躲啊。”
“.......”那人什么话也没说。
此刻这场景在程随青眼里，显得诡异万分。他完全听不懂陈因在说些什么，但看那方知现，却只是直直地盯着陈因，嘴角似乎还带着捉摸不透的笑意。
“这么多天，跟着我，还偷拍我的那个人，是你吧？我还不知道，你这么爱我呢？”这些天的失眠和折磨，他疲惫，神经质，不敢看别人的脸。现下都无所谓了，因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站在他面前，那人从他看不见的阴影里走出来，终于曝光，他反倒不用怕了。也是因此，他一颗心被揪在陈妄手里，完全没细想程随青在说些什么。
直到陈因伸手掐住了方知现的脖子，程随青才反应过来。“陈因，你他妈真嗑药了？”他一把扯过陈因，朝他脸扇了一巴掌。“清醒点行吗？这是方知现，不是什么陈妄。”
今天虽然是方知现主动联系他要来这么一出，但他没想到陈因会是这个反应。一旦得罪了方知现，完蛋的可不止陈因一个，他可不敢赌。
陈因的耳边嗡嗡作响，脸上也开始火辣辣的痛。他愣了几秒，又抬起头来，捏住程随青的肩膀，“那你告诉我啊,....”
“你在说什么，疯子.....”程随青有些吃痛，那副温柔耐心的假面也终于被打破。他控制着脸上的表情，又转头对方知现赔笑，“对不起啊，方总.....”
“你们说啊，陈妄，你说啊，你为什么阴魂不散！”陈因喊道。
程随青深吸了口气，捏紧手心。从前都是这样，不管是多大的事，一巴掌再给个蜜枣，李温煦就会乖乖听话的。不过这次，他那正打算抚上陈因脸颊的手却被人拦住。
他看见方知现的脸一点点凑到他眼前，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不知为何，有些瘆人。沉默了很久的人开了口。“程助理，脏东西。”
“我讨厌脏东西。”
话音未落，程随青便感到手腕被人一点点收紧，力道大的像要将他捏碎。
他挣脱不开，缩着身子咬牙道“方总，我们错了.....”冷汗一点点从额头冒出来，“您能不能先放开我...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陈因，后面您想怎么玩都没事.....”
“训。”
“教训。”方知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忽然间松开程随青的手。“陈因是我的，脏东西不准碰。”
说话的时候，方知现的脸贴的很近很近，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只不过这般近，却一点气息也没有，只多了些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气。这一切都太奇怪了，程随青看着自己红得发紫的手腕，咽了咽口水。他僵硬地点着头，“我知道了，方总，我跟陈因什么关系也没有，您别误会，我这就走....”
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出了门。
门砰地一声被关上。陈因躺在地上，手臂横着挡在眼前。他听着那些动静，发出闷闷的笑声。
其实，程随青跟李峰兵也没什么区别。至于陈妄.....
他挡在眼前的手被人移开，眼前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那人什么也没说，只用冰凉的手指抚去那些从眼眶里淌出来的东西。手忙脚乱。
“我现在成了疯子了，不，其实我从来就不是什么正常人，现在你知道了。”陈因就那样看着天花板，自顾自地说着。“我就是这样，我很脏，爱抽烟，爱喝酒，爱和人上床，还爱嗑药。我要是你，那天不坐车了，直接坐火箭飞走。迟一秒都不像话。”
“陈因，我不是人。”那人忽然捧着他的脸，来了一句。
“呵，陈妄，你也觉得自己过分了吧，不喜欢就算了，还嫌我不够惨。对，你不是人，你他妈是狗。”陈因没看他，自嘲地笑笑。
“我是认真的。”陈妄说。
“我也是认真的。”陈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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