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程千忆会答应自己的要求。一路上，方默都在想家里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地方，生怕哪里不好会给程千忆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两人来到一个老式的小区。这小区普遍都是一些矮楼房，楼体发灰，有的上面还长了很多爬山虎，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方默带着他进了其中一幢，上了两层楼梯后，方默停在一户人家前，掏出钥匙，忐忑的打开了门。
“进来吧。”
他进去后找了双拖鞋，弯腰放在程千忆脚底。
程千忆打量着四周，和外面破旧的楼体不同的是，屋内出乎意料的温馨干净。客厅铺着米白色毛茸茸的地毯，角落还摆着一个装满绿植的木架，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很难想象一个男生能把家里收拾布置的这么井井有条。
“你家里人呢？”
方默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爸妈离婚了，我自己住。”
程千忆微微一愣。
方默抿了抿唇，指着其中一个房间说，“你就睡这间吧，这间没人住，平时我妈过来会偶尔住一晚。我去收拾一下。”
“还是我来吧。”
方默拒绝的飞快，“不...不用了...你坐着就行，我很快就好。”
他动作很快，收拾好就直接让程千忆进去休息了。
程千忆道了声谢，便关门进了房间。直到躺在床上，他才像卸下重担一般，目光呆滞的盯着天花板，明明什么也没做，却能感到来自体内深处的深深的疲惫。
好累......
不想说话，也不想动.....
原本还担心自己今晚住哪，没想到方默会提出去他家住一晚。实在没地方可去且重伤未愈，略一思索还是答应了。
程千忆把脸埋进被子里，闻着被单上淡淡的洗衣液的香味，久违的感受到了一丝家的味道，这让他烦乱的心稍微平静了一点。
一直到晚上程千忆都没从房间出来，方默只好默默的把饭留出来。时针指向十点钟的时候，屋里人依旧还没有要出来的迹象。
方默犹豫了半天要不要去敲门，万一程千忆在休息的话，岂不是打扰他？
他做贼似的走到门前，竖耳听着里面的动静，可惜什么也没听出来。
可能是在睡觉吧，方默最后还是决定放弃不叫了。
怕程千忆半夜醒过来饿，他写了份便利贴贴在房门上，告诉程千忆厨房有做好的小米粥和鸡蛋糕，微波炉热一下就可以吃。
做完这一切，方默就回房间睡觉了。
第二天是上学的日子，一早起来，方默打开房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程千忆。门依旧关着，便利贴没有被动过，就连厨房的吃的都完好无损。
还没出来？
方默担忧的往里看了一眼，由于着急上学，他来不及思考太多，急忙去厨房把早饭做了出来。
昨晚还有剩下的粥，他草草热了一下喝掉，又给程千忆熬了一锅新的。走之前，方默盛了一碗放在程千忆门口，并写了新的便利贴。
这次他没贴在门上，而是顺着门缝塞了进去。
想着程千忆如果不下床的话，恐怕看不到地上的便利贴。方默轻轻敲了敲门，提醒道， “门口有热的粥，记得喝。”
出门前，方默还在想，如果他醒了的话，应该能听到吧。
因为记挂家里的程千忆，一整个上午方默都心不在焉的。
不会出什么事吧？他就这么把一个病人扔在家里会不会太草率？心里设想了好几种最坏的情况，方默决定万一中午回去门口的粥还是没人动的话，他就进去看看。
中午一放学，他就飞速赶回了家。家里静悄悄的，程千忆的房门依旧紧闭着，好在门口的粥被动过了。
看来是吃饭了，方默松了口气。
中午休息的时间很短，以前他午饭都是在学校凑合一顿。现在程千忆在家里，还生着病，方默不能不管。他回来的时候顺路在外面买了点吃的，加热装盘后，放在程千忆门口就急忙回学校了。
“午饭放在门口，记得吃。”
晚上在家的时间多了起来，可两人依旧没什么碰面的机会，因为程千忆一直待在房间，不知道是不饿还是什么，就算叫了也没什么动静。
以防万一，他还是把留好的晚饭放在程千忆房间门口。写完作业，出来洗漱的时候，方默无意发现碗里的饭明显被动过了。
他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似乎明白了什么。
从那天开始，他就不再叫程千忆出来吃饭，而是把饭做好放在门口，敲门提醒他吃饭。白天他不在家，做好饭就急急忙忙走了，程千忆可以直接把饭拿进去。为了避免晚上程千忆要等自己回房间才肯将饭拿进去，方默也开始回房间吃饭。
程千忆似乎也意识到他这么做的目的，等他吃完出来时，饭菜已经被动过了。
两人就这样在各自的房间解决晚饭，有时候方默会特意拖延一会，听到隔壁开门的动静后，再出去一块将碗筷收拾走。
不仅是吃饭，就连晚上的洗漱也会有意避开。虽然没有约定过，可两人却像商量好一样，默契的遵守着莫名形成的规律。
如果不是摆在房间门口的饭菜会减少，卫生间的牙刷牙杯也有被使用过的痕迹，大概不会看出家里还有第二个人。
因为不知道程千忆的忌口，有时候方默会做到他不喜欢吃的东西。看到没怎么被动过的饭菜，方默就默默记在心里，避免下次做饭的时候又加进去。
次数多了，方默会在碗上贴便利贴寻问他有什么忌口，或者是寻问下一餐吃什么。惊喜的是，程千忆真的回复了，只不过每次都是都行。
方默失神的盯着那两个龙飞凤舞的字，依旧为不知道程千忆喜欢吃什么而苦恼。后来他灵机一动，直接在便利贴上写下明天要做的菜，让程千忆把喜欢的圈出来。
这个方法果真不错。程千忆会直接把自己想吃的圈出来。
两人每天就这样用便利贴交流着，渐渐的，上面的内容越来越丰富。
例如“厨房里有新买的水果，自己在家饿了的话可以去吃。”，“新买了毛巾，放在洗手台上面的第二个柜子里。”，“明天下午要值日，回来的会晚一些。”，“菜糊了，对不起.....”后面再加上一个抱歉哭泣的表情。
程千忆大多时候只看不回，偶尔会在上面写“知道了”，“没关系”，“谢谢”，“明天有雨，记得带伞”，或者画上自己不喜欢的蔬菜，在上面打一个大大的叉号。
每次收到回复，方默总要翻来覆去看好几遍，明明只是简短的几个字，却像有什么不得了的魔力一样紧紧吸引着他的视线。
看够后小心翼翼的将便利贴保存好，视若珍宝的放进抽屉里，心情如糖果一般甜蜜美丽。
不知什么时候起放学的路上不再感到孤独，反而像挖宝的矿工那样充满期待，期待今天会不会收到程千忆的回复。
因为家里的那个人，生活似乎也不再枯燥，转而变得有趣生动起来。
“我走了，饭放在外面了，记得吃哦。”
伴随着门被关上的声响，脚步声逐渐远去，家里又陷入一片死寂。
透过窗帘缝隙，程千忆看着窗外已经枯萎掉落的枝叶，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月。
原本他打算只在这住一晚，第二天就离开去找落脚的地方。前一晚还这样想，然而到了第二天却完全没有要行动的意思。
或许是留恋这一丝家的味道，又或许是这里还有人关心自己，陪着自己。
一旦离开这里，这些都会马上消失，最重要的是，到时候自己又会变成一个人。
自从家里公司出现问题后，父亲被巨大的债务和愧疚压的喘不过气，最后不堪重负，选择跳楼解脱。家里所有的资产都被法院查封，为了还债，他和母亲从别墅搬进简陋的出租房。
母亲从小是个孤儿，十八岁嫁给爸爸后就一直住家庭主妇，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失去丈夫的她就如同失去了精神支柱，她接受不了巨大的生活落差，整日以泪洗面，精神恍惚。
因为觉得自己根本没有抚养孩子的能力，甚至可能还会成为累赘，某天她趁自己外出后留下一张纸条，就割腕自杀。
当时打工回来的他，进门看到的就是流了一地的鲜血和唇色乌青的母亲。具体过程记不清了，只记得在去医院的路上，心里那种巨大的恐惧，要即将失去母亲的恐惧，如怪物的巨口一样笼罩着他，似乎下一秒就要将他吞噬殆尽。
那是他这辈子都不愿再回忆的感觉。
最终母亲因失血过多，没救回来。
短短一个月，接连失去双亲。从父亲去世就一直强撑着，发誓要做母亲顶梁柱的他，如今也终于被击垮。
那段日子过的浑浑噩噩，其中的绝望痛苦只有自己知道。他害怕一个人待在家里，尤其是晚上的时候，安静，太安静了，那种听不到一点声音的寂静，就像把他隔绝在了世界之外，仿佛整个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即便他拼尽全力大喊，也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回应。
他退了租住的房子，整日在网吧靠游戏麻痹自己，逃避孤独的现实。也曾想过不如就这么死掉算了，可自己无比痛恨因为懦弱胆小，丢下自己的父母，如果也这么死掉，岂不证明他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或许他本来就是。
不愿再想的他更加疯狂的沉迷游戏，从早到晚坐在电脑前，机械的重复打斗杀戮的动作。腹痛的时候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吃饭了，只觉得痛的快晕厥过去，求生的本能驱使他站起来向外走去。
倒下的一瞬间似乎撞到了什么人，但他并没有在意，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现在倒下没人管的话，会不会就这么死了？这样似乎也不错，起码他不是自杀......
从医院醒来的那一刻，庆幸的同时又陷入深深的绝望。
清楚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是孤身一人，父母走了，好久不联系的亲戚帮自己处理葬礼已是仁至义尽，根本不会来管生病的自己。他竟然落到这么可怜的地步，如今身边能依赖的只有一个没怎么说过话的同学。
没想到的是，对方尽职尽责的在医院照顾自己好几天，还把他带回了家。
虽然有想要赶快搬出去的念头，可真的要去付诸行动感觉好麻烦。
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害怕面对一切未知，迷茫，畏惧，孤独，最重要的是，离开，意味着自己又会变成一个幽灵。在这里，起码还有人知道自己的存在，听着门外走动的脚步声和按时响起的“记得吃饭”，总会莫名其妙的安心下来，产生一种似乎还没有被世界抛弃的感觉。
他把头埋在被子里，就像一只终于找到栖身巢穴的鸟儿，因为太贪恋这一点温暖，所以迟迟不肯离开。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变成这样讨厌的人，即便心里煎熬的要死，却还是纵容自己厚颜无耻的行为。后面更是直接想破罐子破摔，只要方默不开口，就假装没有给别人添麻烦，继续待下去吧。
他到底是有羞耻心，否则也不会有意躲着方默，好像自己只要不和方默见面，对方就没机会开口赶他离开。
奇怪的是，方默察觉到了他的躲避，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以一种宽容的态度默许配合着。程千忆却没有放松警惕，像方默这样好欺负，说话都不敢直视对方眼睛的人最不擅长拒绝，遇到这种事情就算心里不满，面上应该也不会表现出来。
说不定哪天这个不满积攒到一定程度，就彻底爆发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程千忆忐忑的等待着，预想中的情形并没有发生，门外还是会准时响起很轻的敲门声，放好热气腾腾的饭菜。
提醒自己记得吃饭的语气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轻声细语的，态度很好，听不出任何隐藏的不满。就连递进来的便利贴说也都是寻常小事，看不出有暗示自己离开的意思。试探着画上不喜欢吃的蔬菜，也都被对方默默记住。
程千忆从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上推测着方默的想法。虽然目前为止都没有任何问题，但还是担心有一天方默会突然拍着门板勒令自己离开。
就算人家脾气好，自己也不能把它当作可以任性过分的理由吧。
是不是应该主动做些什么？
就算不是为了表现自己，也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表达感谢。
躺了这么久，什么都不愿想，不愿做，第一次脑子里有了想要做某种事的冲动和念头，这种感觉对程千忆来说竟然还不错。
他打开房门，家里静悄悄的，距离方默放学还有三个小时。想到平时方默回来后除了做饭打扫卫生，还要写作业，程千忆犹豫一番，决定还是做顿饭，分担一下方默的家务。
他没怎么下过厨，除了煮方便面对厨艺可谓一窍不通，不过按照手机上的教程一步步来，应该没什么难度吧。
可真正实行起来才知道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洗菜切菜还好，等到炒菜的时候，不明白火为什么一下蹿了起来。要不是程千忆躲得快，那火几乎要烧到了脸上。
看着锅里蹿起来快要烧到油烟机的火，程千忆面色剧变，着急忙慌的灭了一通，还好没酿成大祸。
然而厨房却一片狼藉，地上到处都是水渍，锅里一团黑乎乎不明物体的碳块，灶台的墙壁和上方的橱柜也被不同程度的熏黑了。
看着自己造成的一切，程千忆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闯祸了肿么办==
上榜了，所以这几天都是日更，大家记得来看~~
（蠢作者八点就发上来了，结果忘记设时间了，不好意思ov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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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便利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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