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马他还多少有点经验之道，射箭就可谓全然没有了。
不过，想来不会比骑马还难的！
绫渡是这般认为的。
现实打了他的脸，挑了把看着最轻最不费力的弓，弓身也有成人比胸之高，甫一握上还好，提起来刚举不到片刻绫渡就只觉堪堪。
他忽然就放弃了试试的想法，瞧了一眼发觉此刻教习正好不在这边，刚要放下的手臂却因左右一望的视线紧急回拢。
戚扬暃一双漆黑的眸子，正静静地盯着他的弓看。
绫渡头皮顿时一颤，还未拉弓就放下很是可疑，但如果真的拉出这一弓、射出这一箭，怕是也得暴露无遗。
原身必然是会射术的。
就算再怎么不精湛，也绝不会连一支箭都射不出去、或是射出一支极其入不了眼的箭。
横竖都叫他心虚的不敢动。
“绫兄。”
薛子叙从他身后蹿出来的，绫渡表面微惊，随后十分自然地落下手臂，收了弓。
“你在做什么？”
绫渡答非所问地耷下脸叹口气，“好累啊。”
薛子叙很认真并且赞同地点头：“累人！”
他三支箭已经射完了，绫渡问他如何，薛子叙便指着身后那块靶子给他看。三支箭，一支勉强挂在靶子边缘，还有俩支踪影不见。
绫渡自然不会笑他，甚至还亮着眼冲他点头。他视线从后转过来之时悄悄往前撇了眼。
然后便松了口气，戚扬暃已经不看他了，转对靶子去，驾轻就熟的拉弓射箭，干脆流畅。且全部正中靶心，分毫不差。
对他来说，实在轻松。
身后一阵哗然，绫渡的视线也被带过去。
声音的围绕中心是二皇子那一片，二皇子身侧立着一个卓然清峻的身影，正巧此刻放下弓，前头对着的靶子上落了三支正中靶心的箭。
方才，便是这。
绫渡不解：“阵仗何必这么大？射得更好的也有。”
戚扬暃就比他射得好很多。
薛子叙和他站在人群外，也在看那侧，并未上前。
他不知从何处掏出那把黑沉沉的扇子，摇了摇晃了晃就到了面容前，挡住自己的嘴，身子朝他这边偏了偏，“掌院独子，从前都只道他经学通明、古贤之风。这不，骑射这种第一次显露。那戚少将军战场回来的，肯定没法并论。”
周无殊。
绫渡虽然不认识他，但今日早已将堂中学子望了个遍。对他的印象也算深，毕竟站在二皇子身侧，腰杆挺直出尘的淡致。
只是同样与他们一组的薛子叙倒不似寻常了。
绫渡今日同他相处了一日，也摸透了这个人的性子，好说话，笑嘻嘻静不下，堂中每一个人他都能熟稔如友，就连太子和二皇子都待他不同于旁人，他亦如此。
不过这里面有俩个特殊。
一个戚扬暃，绫渡倒能理解。薛子叙和绫渡说他觉得戚扬暃身上的气质太过逼人，和他完全不是一个路子的。再者以戚小将军的脾性，怕是不会搭理他。因此他自然不会上去讨无趣。
但是周无殊就不一样了。
至于到底怎么一个不一样法，绫渡尚未分析完全。总之看着不太对就对了。
俩人这边唠着，不知不觉就把在校场的时间混了过去。
从校场回到堂中，便开始数着散学的时间了。
刚走到这边，绫渡被人猛地一拉身形就往下去了。
薛子叙将他拉到自己学案边，指了指案上摊开的纸张。
对，今日还有课业需要完成。
绫渡自己写当然写不出来，却见薛子叙桌上的纸张亦是一字未动，俩人心知肚明的半斤八两，根本不用开口。
薛子叙看着绫渡，绫渡也看着他，随后手掌往桌上一按就要起身，撂给薛子叙一句：“等着。”
眼瞅着他起身的方向，薛子叙二话不说又把人拉了下去，“你去找谁？”
绫渡又被扯了回去，坐在案椅上张着眼看回来，他说：“我只和他熟些。”
薛子叙摇头不止，“不对不对，你怎么还敢找他，你还是不要去惹他。”
“这话何解？”绫渡不理解，“为什么要不敢？”
“绫兄，你真是走了俩年就将之前的事抛诸脑后了吗，连我都还记得。”薛子叙面露奇色，“你上次去抢人课业，你说你抄就抄吧......”
绫渡不以为意挑嘴：“怎么？”
“我说过的，我只服你。”薛子叙便继续道：“清文夫子本就头疼你，你还偏偏扯带他最省心的学子。”
绫渡在心里啊了一声，六十六来得准时，声音在他脑中响起：“说的是你抄人家作业就算了，自己作业交不上，还把别人的作业一起搞丢。第二天俩手空空。”
薛子叙说，清文夫子最喜欢罚人，他们俩深受其感，但戚扬暃这种人，那可真真是头一次。
夫子气的脸憋红，就把他们二人都罚了。
绫渡这一个“啊”就出了声，看着薛子叙的眼神飘了飘，若有所思地悠悠然开口：“他没打死我啊？”
他全然能想到那时候的场景，虽说现在俩人之间貌似没有交恶，但俩年前就全然不同了。
那时候除了水深火热就是你烦我厌，前者可能是俩个人，后者就绝对是戚扬暃单方面的。
没法，薛子叙说，绫渡实在是个不要脸的。
他说得起了劲，笑爬上面容：“百遍的罚抄，日日留堂，人哪里遭过这种苦楚。我瞧那时候他看你的眼神都怕他一掌拍死你。你该庆幸，少将军是个克己自持、自小守规矩的人。”
绫渡听来，默默道：“看来，是有点不妙。”
“何止是有点不妙啊，你.....”
薛子叙实在是个张了嘴就能一直说的人，只是绫渡此刻思绪已经横飞，虽然之前那些事不是他干的，但也是他干的，毕竟如今他就是绫渡。
“那第一次......”绫渡心中咬语：“他不会是为了报复我....？”
六十六不以为意地吹散他的念头：“想那么多干嘛？你也不是因为喜欢他才跟他上/床的。”
绫渡说不出的奇怪，没反驳她，只沉然说：“若是再有这等事，换个人，”
他指了指身前的人，“就比方说他，我想我应该做不出来。”
六十六的声音过了一会才再度响起，“那又如何，说句实话，不管他怎么想，我觉得你都分明清楚自己只是利用了他。”
不然哪能这种事后，还这般若无其事的和人相处？
绫渡是这样的人。
他一洒思绪，心头挥了挥指尖，点头认下，“好吧好吧，我不要脸。总归要说，还是得我来补偿他。”
薛子叙说到最后，好不容易想起来课业一字未动，便留下话叫他别妄动，自己跑去找别人了。
绫渡回了自己书案前，双手带着头往桌上一伏。
身前的人忽然转过来，临下眼：“你......”
绫渡见他正好转身，直起身子看着人，眼睛一动不动：“小将军，我送你回家吧？”
戚扬暃静了一下，缄默后再次回眼。绫渡聚焦神情时桌上就多了本簿册，上头的字如其主，一字一字坚硬凌厉。
六十六啧啧咂舌：“你这个人啊。”
绫渡一把翻走看热闹的人，随后看似正经地把面前的簿册推回去，“我不是为了这个。”
戚扬暃看着书案，面色平静沉了一下眼，盯着他的指尖，半晌才开口，言简意赅的俩字：“我写？”
“......”绫渡憋不住了，笑笑弯眼，“你这样显得我很居心不正哎。”
“你不是吗。”戚扬暃抿唇，胸膛微不可察地起伏一下，随即漠然起了身。
绫渡噌噌跟了上去。
学宫之外的这条路绫渡走过，也不至于陌生。但他全然不看路，就跟在人身后走。
“你怎么现在一眼都不看我了。”
如他所愿，戚扬暃的眼神飘了过来。绫渡对上，忽然又觉得受不了他这目光，随即又讪讪道：“看路，还是看路。”
将军府和裴府有些距离，今日走这一遭，绫渡也算是彻底摸清楚了路。
如他所说，真就是将人送到府门前，他就摇摇手转身走了，都不待人说一句的。戚扬暃看着他的背影，幽黑的眸子，好半晌才回神。
绫渡回裴府时，这个时辰还算早，裴介还未归家。
他刚进府就正好遇到从另一侧而出的母子。裴宿跟在裴夫人身后，在裴夫人看到绫渡停下身子时，他从后探了半个脑袋出来，朝绫渡吐舌翻脸。
裴夫人对他微笑道：“先进屋，吃饭吧。”
绫渡颔首低眉，收敛身态随人进了屋子。
裴介确实还未回来的，屋中只有他们四人，桌上一阵安静无人说话。只有裴夫人给裴宿夹菜时偶尔也会伸手到绫渡这边来。
绫渡一点不浪费全吃完了。
一顿饭完，同长辈道了话就连忙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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