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华是个行动派,作为老一辈的人他似乎总有用不完的精力。拿上卷子就开始批改,老林紧锁着眉头,愣是忍住嘴边脏话,考完再骂,倒也不迟。
这群混蛋的卷子,完全是一比一复制粘贴。改到第十一个根号结果为负数,林建华实在是忍不住,抄起手旁的烟,头也不回的走了。
窗外天色渐晚,林建华有些心烦。他拿出烟盒,倒了根出来,点上烟,星火点点,忧思不断。
前一阵上面开了会,给每个班都定了指标。虽说一班确实是英雄豪杰聚集之地,但也不能把宝全压这里。当时他就提了反对,一个班怎么可能扛起整个年级六分之一的重本人数,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当时双方都闹红了脸,谁也不肯退步。老林平时很少会这么激动,这一次却是怎么也压不住怒火。
整个高二才九百多人,后面估计还要开复读班,撑死一千多人。往年重本率大概在三十,换算下来有近三百人。而这上面的意思已经摆明面上来,要他一个班考近五十个。就这一群人,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管用。
五中里的学生水平参差不齐,前有一中、市重高抢人,后有师资力量稍弱的二中、三中分人。这样五中四面楚歌,孤立无援,谁都想分一杯羹。好不容易组建的重点班,却让他教出近五十个重本,未免太过急功近利。
关门声像是打开了自由的开关,下面开始小声议论起来,毕竟都是爱玩的年纪,一回学校,谁都没心思考试。
“你刚刚看到老林吃了史的表情了吗。”
“我要笑抽了,我那张卷子全抄甜甜的。”甜甜是班上小女生给钱天添起的绰号。他一开始听到这个绰号恨不得骂上去,又看到女孩子笑吟吟的喊着,心软了。男子汉大丈夫,一个绰号而已,就这样被叫了两年。
“哎,许哥。”钱天添开始拿笔戳许夜一肩膀,等他回头。
“干屁啊,你最好是有事。”他把头扭过去,身体带着转,嘴角噙着笑。没有做题被打断的不耐烦,全是想要聊天的欲/望。
一时间,班上叽叽喳喳的压根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许夜一只好把头凑过去。
“小道消息,上届那个姓鄢的,人家最后一门直接没考,太狂了我靠。”钱天添咂摸着嘴,满脸的震惊,还有匪夷所思。
许夜一故作惊讶,又装作疑惑的问,“你怎么知道,不会是诓人的吧。”声音淡淡的,没有一点求知欲,很明显在套他的话。
那张准考证还在他家抽屉里放着,他哪里会看不出这人压根就没考。见到他时是五点半,五点开考,提前交卷也没这么快的,显然是连考场都没进去。
钱天添感觉怪怪的,又品不出哪里怪,顺着他的话就往下说,“你是不知道,还记得昨天暴雨吗,两岸那边出了车祸。当时当地电视台就在直播救人,看着挺凶险的,里面就有那个鄢林,来来回回搭进去一个多小时……”
钱天添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许夜一却是也听不进去了,呆愣愣地坐在位置上。
我靠,原来是这种原因吗。我当时怎么想他的来着?忧郁的煞笔,我靠,我真该死啊……
“哎,哎!”林建华悄声出现在窗户边,出声制止里面的嘈杂声。右手还夹着半截未灭的烟,窗户和门都关的很严实,并没有烟飘进去。
教室里霎时噤了声,一个个装模装样的接着写卷子,挺像那么回事,不过也就那么回事。
靠这帮人去拉动重本率,白日做梦。
再者一中又不是纸老虎,五中重本率上来了,它能飞起来。
在外面放松了会,林建华接着回来改作业。像小年轻说的什么话来着,对,钱难挣,史难吃。
“叮——”
一场痛苦的收心小测验结束,许夜一跟着哥几个晃悠着去了厕所。
其实教学楼每层都设了厕所隔间。至于为什么不去,偏要跨过实验楼,再走过篮球场,只为上一趟厕所。
这其实有很多理由,什么放松心情,什么锻炼身体,什么偷摸八卦、谈朋友,应有尽有。一路上,该聊聊,该走走,尽显活人味,他当然喜欢来。
自习被考试占过去不代表今晚就game over,五中有个特例,一直延续了二十多年——超前早读、超前午读、超前自习以及超后晚自习。也就是说自习后,还有个自习,但这一般都是由学生自己支配,想干什么干什么。
遛完鸟回来许夜一也没闲着,从桌肚掏“48套”开始做英语阅读理解,花花绿绿的封面太过惹眼,同桌陈嘉明立刻被吸引过来。
“大哥,你要不要这么拼啊,你让我们这么活?”他看怪物一样看着许夜一,一手扶额,另一只支着笔帽指向那套英语卷子。
“太无聊了,语文册子翻烂了,只能来看英语了。”他苦恼的摇着头,好心的撕下一张递给同桌,“你要不要也看?”
“不…不了。”陈嘉明收回了手,开始做物理必刷题。
有时候点到为止才是最好的结果,你我互相不打扰,安安静静做着自己的事,两个人之间有距离,但是距离产生美,很容易专注于一件事而不分心。
等许夜一做完第二张的CD篇,他骤然放下笔,扭头看着陈嘉明,果然是这货在看他。做题的时候就感觉不对劲,像是有什么在盯着他,浑身不舒服。
他压低声线问到:“干什么,含情脉脉的看着我。”
陈嘉明有些好笑,“哪能啊,物理做的好烦,也给张卷子我做做,放松一下心情。”
现在的卷子和以前大变样,从前是字越少越难,现在已经打破这种常规,开始疯狂加字。陈嘉明做的无聊,把题目数了一遍,足足有三百多个字。
陈嘉明翻完了语文册子所有的阅读材料,发现以前自己早就看完了,其实他也去看了物理后面的名人生平,可是就那么一些,压根不够消遣。看着许夜一做阅读做的津津有味,他打算试试。
许夜一对卷子没什么占有欲,相信卷子本身应该也没什么归属感,大手一挥,48套叠一起全扔了过去。
“赏你了,喜欢哪套拿哪套。”许夜一无所谓道。
其实陈嘉明英语算不上太好,中偏上,每次一百出头,马马虎虎看得过去。但是那些理科的题太过于无聊,他想试试看英语阅读,许夜一看的那么有味儿,应该也难看不到哪去。
卷子里CD以及完型大部分都被画上了勾叉,他之前问过原因,叉是因为太简单不想做,勾是觉得有趣值得做做。
陈嘉明挑了刚刚许夜一读的D篇,上面被画了个勾,道过谢就开始做。十分钟过去他才读完这篇,什么海豚奖励什么,狗屁不通。查了字典才知道,那tm是多巴胺,不是什么海豚。陈嘉明欲哭无泪。
但他依旧是不理解,一篇讲多巴胺系统的文献,到底有什么好读的。
“你不觉得很神奇吗,有的人的大脑能够长久维持多巴胺基线水平,他们能够一直处于一种奖励状态。而对于‘三分钟热度‘的人,他们的奖励感来的快去的也快,这就导致他们往往都要去寻找新鲜感来维持这种满足。相比之下,前面一种人更像是永动的机器。”
陈嘉明看着他越说越兴奋,及时出声制止,“那啥,哥,你好像离人有点远了,我不做了,还给你吧。”
无趣,他们都不懂生物的魅力……
时针指向晚十点整,他们的作息已经被强制调整。晚自习从开始的十点放学,延长至十点一刻。休息时间被一点点地剥夺,下面哀声哉道,但都是敢怒不敢言。
学生不算多的离谱,但校门口也没多气派,学校到时做了件正经事,让一二三年级分开放。外面的准高二吵吵嚷嚷,隔着十万八千里都能听见,教室里早就无心学习,老林借着这个机会开始“演讲”。
“你们现在已经是一条腿踏进高三,你们的上一届已经考完放飞自我,现在有人不想读建议趁早滚蛋。高三走了,你们就是高三。或者觉着待这个班累,往上数两层想去哪个班去哪个班,我都不拦着。只提醒一句,进这个班都不容易,既来之则安之,给我踏踏实实的学。没有什么康庄大道,你看到的那是别人的生活,拼不了爹娘那就拼自己!”
老林战术性喝了口水“今天起你们还有一年时间,一分压倒一千人,后面多提几十上百分,成绩出来你就能压倒千万人,孩子们,好好学吧。”
慷慨激昂、豪情满怀、热血沸腾、斗志昂扬。
不得不说,这样的话确实很能打动他们的心,对高考的敬畏与恐惧早已抛之脑后,只剩满腔热血,恨不能现在就与之一决高下。
少年们总是会做着最纯粹的梦,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志气,有着自信与之一搏的勇气与决心。或许在其他人看来觉得中二,这也正是最难能可贵的地方。不追求名利,不屈于威逼,永远热烈,永远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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