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蜗牛爬,又像指间沙。慢得令人心焦,又快得让人猝不及防。转眼,暑假就过去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对我来说,像一场漫长而无声的凌迟。
自从那天晚上,接到谢怀意那通短暂、疲惫、带着哭音的电话,听到他那句“你等等我,我会去找你的”之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不,甚至比原点更糟。
石沉大海。
我发出去的所有消息,都像投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洞,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泛起。
【商君意:阿姨好点了吗?你怎么样?累不累?】
(发送时间:7月20日上午9:03)
【状态:已发送 ?】
【商君意:今天天气不错,没那么热了。】
(发送时间:7月25日下午3:17)
【状态:已发送 ?】
【商君意:江昊他们又在群里嚎着打游戏,吵死了。】
(发送时间:7月28日晚上8:45)
【状态:已发送 ?】
【商君意:暑假作业你写多少了?我一个字没动。老钱知道了会不会杀了我?】
(发送时间:8月1日上午10:22)
【状态:已发送 ?】
【商君意:……谢怀意。】
(发送时间:8月5日凌晨1:15)
【状态:已发送 ?】
【商君意:回我一句。一个字也行。】
(发送时间:8月8日晚上11:30)
【状态:已发送 ?】
……
每一天,我都会发一两条消息。有时是简单的问候,有时是无聊的分享,有时只是叫一声他的名字。从最初的期待,到后来的焦灼,再到现在的……近乎麻木。手机屏幕始终安静得像一块冰冷的墓碑。那个灰色的头像,再没有亮起过。
我把自己关在家里,像一头被困在牢笼里的野兽。不玩游戏,不看电影,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每天就是对着手机发呆,或者对着摊开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的暑假作业本发呆。心里那个空洞越来越大,冷风呼呼地往里灌。想抽烟的**一次又一次地冒头,每次都被我强行压下去。我答应过他的。虽然……他可能已经不在乎了。
林阿姨看着我一天天消瘦、沉默下去,急得团团转,变着法儿给我做好吃的,旁敲侧击地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只能摇头,说天太热,没胃口。
“晴海十剑客”的群里,依旧热闹。江昊他们每天都在计划着去哪里玩,峡谷开黑、河边烧烤、网吧联机……@我无数次。
【江昊:@商君意商哥!出来嗨!你再不出来要发霉了!】
【张明远:就是!商哥!别宅了!兄弟们都等着你呢!】
【贺让:最新消息!西街开了家新的电玩城!去不去?】
【王言:商哥!你是不是失恋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高伊:@商君意商君意,你没事吧?怎么一直不说话?静静还说好久没见你了。】
【柯静:是呀商哥,出来散散心吧。】
连蒋文杨都难得地冒泡:【数据显示,长期封闭环境不利于心理健康,建议适当户外活动。】
钟薛楼始终沉默。
我知道他们是关心我。但我真的没心情。我怕错过他的消息,怕他来找我的时候,我不在。我像个傻子一样,守着一个可能永远都不会响的手机,和一个“等等我”的、轻飘飘的承诺。
直到八月中旬的一个下午,天气闷热得像个巨大的蒸笼,知了叫得有气无力。我正瘫在沙发上,对着天花板发呆,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敲门声,夹杂着江昊标志性的大嗓门:
“商哥!开门!我知道你在家!别装死!快开门!”
我皱了皱眉,不想理。
“商君意!你再不开门我们撞了啊!”张明远的声音也加入了进来。
“商哥!开门啦!我们给你带奶茶了!”这是贺让。
“再不开门奶茶冰都化啦!”王言嚷嚷。
吵死了。我叹了口气,认命地爬起来,慢吞吞地走过去开门。
门一开,四五个人就呼啦啦地挤了进来。江昊、张明远、贺让、王言,连高伊和柯静也来了。一个个满头大汗,手里提着奶茶、炸鸡,像土匪进村。
“卧槽!商哥!你咋成这样了?!”江昊一看到我,就夸张地大叫起来,手直接摸上我的额头,“没发烧吧?脸色这么差?瘦脱相了都!”
“是啊商哥!你这一个月是去哪个山洞修仙了?”张明远上下打量我,一脸震惊。
我拍开江昊的手,有气无力地说:“……热的,没事。”
“屁的没事!”高伊双手叉腰,柳眉倒竖,“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魂都没了!不就是一个暑假吗?至于吗?谢怀意不联系你,你就不活了啊?”
我心里猛地一刺,低下头,没说话。
柯静轻轻拉了下高伊的袖子,小声说:“伊伊……别这样。”
高伊哼了一声,语气缓和了点,但依旧带着恨铁不成钢:“我们商量好了!今天你必须跟我们出去!不能再让你一个人闷在家里发霉了!”
“对!必须去!”江昊一把搂住我脖子,“哥们儿今天绑也要把你绑出去!‘好莱客’走起!我请客!不醉不归!”
“我……我不去了。”我试图挣扎,“我作业还没写……”
“写个屁!明天再说!”张明远和贺让一左一右架住我。
“走走走!别磨叽!”王言在后面推我。
我敌不过他们人多势众,半推半就地被他们拖出了家门。出门前,我飞快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依旧漆黑。我心一横,点开那个灰色头像,发了条消息:
【商君意:江昊他们拉我出去吃饭,在“好莱客”。你……要是忙完了,可以来找我。】
发送,然后被他们簇拥着下了楼。
傍晚的“好莱客”烧烤摊,人声鼎沸,烟火气十足。炭火熊熊,肉串滋滋作响,香气混合着啤酒和汗水的气味,弥漫在燥热的空气里。我们七八个人占了一张大桌,吵吵嚷嚷地点了一大堆吃的喝的。
“老板!先来一箱冰啤酒!”
“肉串!腰子!韭菜!统统上来!”
“毛豆花生拼盘!”
江昊他们显然是想让我开心起来,拼命插科打诨,讲着暑假里遇到的趣事,互相揭短,笑声震天。高伊和柯静也凑在一起说说笑笑。
但我像个局外人,坐在喧闹的中心却感觉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周围的嘈杂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手里的冰啤酒喝下去,也是苦的。烤得焦香的肉串吃到嘴里,味同嚼蜡,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放在桌角的手机,屏幕是暗的。
“商哥!别看了!”江昊用力拍我肩膀,“手机里有花啊?来来来!喝酒!这杯你必须干了!”
“就是!商哥!开心点!暑假都快过完了!”张明远给我倒满酒。
“是不是兄弟?是兄弟就干了!”贺让起哄。
我勉强笑了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里的焦灼。他在干嘛?阿姨的病好了吗?他……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为什么一条消息都不回?那个“等等我”的承诺……还算数吗?
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海里翻滚,让我坐立难安。
天色渐渐暗下来,路灯亮起,烧烤摊的气氛更加热烈。周围的食客划拳声、笑闹声一浪高过一浪。我却觉得越来越闷,喘不过气。汗水顺着额角滑落,不是因为热,是因为心慌。
嗡……嗡……
桌角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震动声在喧闹中微不可闻,但像一道闪电,瞬间劈中了我!
我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抓起了手机!心脏狂跳,几乎要蹦出胸腔!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一条微信新消息提醒。备注是——男朋友。
是他!是谢怀意!
他终于回消息了!
一个月来的担忧、焦虑、委屈、思念……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化作一股巨大的、几乎让我晕眩的狂喜!他没事!他找我了!
我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脸上控制不住地露出笑容,迫不及待地点开了消息界面。
然后。
世界静止了。
周围所有的声音——江昊他们的笑闹、烤肉的滋滋声、碰杯的脆响、马路上的车流声——瞬间褪去,变得遥远而模糊。像被按下了静音键。
时间凝固。
血液倒流。
我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屏幕上,只有短短的三个字。像三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狠狠地捅进了我的心脏。捅得那么深,那么狠,连带着前世的记忆碎片,一起搅得血肉模糊。
男朋友:分手吧。
分手吧。
分……手……吧。
简单,直接,残忍。连一个标点符号,一个解释,甚至一个表情,都吝啬给予。
我脸上的笑容僵住,然后一点点碎裂、剥落。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世界天旋地转。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清脆得可怕。原来……心碎是真的有声音的。
“商哥?怎么了?谁的消息?怀意吗?”江昊凑过来,好奇地问。
“商哥?你脸色怎么这么白?”张明远也发现了不对劲。
高伊皱起眉,眼神里带着担忧:“商君意?”
我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眼睛里只有那三个字。分手吧,分手吧、分手吧……像魔咒一样,在脑海里疯狂回荡。
为什么?
一个月的不闻不问,换来的就是这三个字?
那个在电话里带着哭音说“等等我”的人,是谁?
那个在KTV阳台月光下,主动亲我、说“别抽烟了,亲我”的人,是谁?
那个在图书馆角落,因为我靠近而脸红、睫毛颤抖的人,是谁?
全都是假的吗?
还是说……我终究,还是把他逼得太紧了?还是……重来一次,依旧改变不了结局?
巨大的悲伤和绝望,像海啸一样瞬间将我吞没。紧接着,是滔天的愤怒和不甘!凭什么?!凭什么连一个解释都没有?!凭什么就这么判了我死刑?!
我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商哥?!”
“你怎么了?!”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我一把抓起手机,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失去理智的困兽,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喧闹的烧烤摊!不顾身后江昊他们焦急的呼喊,不顾马路上的车流,疯了似的朝着一个方向狂奔!
我要去找他!
现在!立刻!马上!
我要亲口问他!看着他的眼睛问他!
谢怀意!你他妈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说等等你!我等了!等了一个月!等来的就是一句“分手吧”?!你耍我玩吗?!啊?!
夏夜的暖风吹在脸上,却像刀子一样割得生疼。我拼命地跑,用尽全身力气地跑,肺部火辣辣地疼,汗水模糊了视线,但我不管不顾!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他!问清楚!
不知道跑了多久,喘着粗气,我终于停在了那个熟悉的小区门口。路灯昏黄,树影婆娑。我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汗水像雨一样往下淌。抬起头,望向那扇熟悉的亮着灯的窗户,心脏疼得缩成一团。
我颤抖着手拿出手机,屏幕被汗水模糊了。我用力擦干净,点开那个备注刺眼的聊天框。手指哆嗦着,敲下一行字。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砸在屏幕上,晕开了字迹。
【商君意:我在你家楼下。】
【商君意:谢怀意,你下来。】
【商君意:我要听你亲口说。】
发送。
然后,我靠着冰凉的电线杆,滑坐到地上。像一只被遗弃的流浪狗,仰着头,死死地盯着那扇窗户。等待着一个审判,或者……一个奇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小区里很安静,只有偶尔进出的人和车辆。楼上的那扇窗,灯光一直亮着,安静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没有回消息。
他也没有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十分钟,也许一个小时。腿麻了,心也冷了。希望一点点熄灭,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漫过脚踝,膝盖,胸口……快要窒息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窗,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拿起手机,颤抖着,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又像是在进行一场绝望的仪式。
【商君意:我等你。】
【商君意:谢怀意,我一直在等你。】
消息发送成功。绿色的气泡,孤零零地悬停在屏幕上。下面,是那条冰冷的、灰色的、只有三个字的回复。
【男朋友:分手吧。】
我等你。
分手吧。
多么讽刺。
我靠在电线杆上,仰起头,看着城市被灯光染红的夜空,无声地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晚风吹过,带着夏夜最后的、一丝虚伪的暖意。
我等你了,谢怀意。
等了一个月。
等来了……一句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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