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几天学堂后，夫子家中有事，于是让学子们都休沐一天。
这几天里喻有思终于看见江奉娴了，她日日穿红裙，珠翠满头，很是奢华。虽然一副目空一切的样子，但在学堂倒是也安安稳稳地听夫子讲学，下了学就走，未生什么事端。
喻有思看见江奉娴来时，有些好奇她和秦王的事如何了。话本里小姐心悦公子时，总是偷偷掉个帕子，眉来眼去一下，这事也就成了。虽然结局未必是好，进展倒是颇快。
江小姐生得娇俏，哪怕脾气大点，总还是让人喜欢的吧。
盼了几天也不再听楚玥讲后续，喻有思颇为遗憾，不再关注这事了。
没料到今日却瞧见了他们二人，也是挺巧合的。
……
因为不用去学堂，宿新瑶就带着喻有思在城中闲逛一圈，楚玥听闻后央着也要一同前去。她最是闲不住，又不爱学习，突然的休沐让她乐坏了。恰好宿新瑶平日也多是待在家中，让更熟悉上京的楚玥带路逛逛，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楚玥从城东带路逛到城西，一路上对有名的糕点铺子、脂粉铺子、珠翠铺子，都是如数家珍。她们挨个尝过糕点，跟着的银丹买了好些要带回去给养伤的池兰都尝尝。至于首饰，喻有思粗略看来觉得不如临州的样式新奇。
走了许多路，几人都略感疲惫，楚玥提议去松和酒楼坐一坐：“它家的酒清冽甘甜，很有名的，也不容易喝醉，我们去浅酌几杯。”瞥一眼宿新瑶不赞同的眼神，楚玥急忙改口，“不喝酒不喝酒，那我们就尝尝它的特色菜肴，有思肯定很想吃！我们就坐在窗边，等天黑了，灯都点上，从高处往下看，万家灯火照亮半片天，也算是不错的风景。”
楚玥改口的时候，喻有思有点遗憾，她还没喝过酒呢。
楚玥一手拉着喻有思一手拉着宿新瑶往酒楼走，偷偷偏头对喻有思眨眨眼睛，无声说：“我们喝酒。”
选了个视野很好的临窗雅座，楚玥点了好几道特色菜，又偷偷叫了一壶酒。
宿新瑶很是无奈，只好警告二人：“只许小酌，不许贪杯。”
楚玥讨好笑道：“当然当然！不多喝。”
松和酒酒色清亮，呈浅绿色，有一股松竹的清雅香气。
喻有思轻轻抿一口被酒呛到，这酒闻着清香，初入口时只尝得到甜意，没一会辛辣之味就上涌，占满口腔。
她立刻放下酒杯，不打算再尝试了。
楚玥偷笑，自己喝一口也是吐吐舌头，强撑着再要细品几口，却被窗外吸引注意，细细打量一番，惊呼：“那不是江奉娴嘛。”
喻有思也往窗外张望，在楚玥的示意下看到了远处面朝着酒楼的江奉娴，她的衣着打扮实在好认。江奉娴面对着一深色华服的男子说些什么，神色似乎有些激动。
楚玥凝神仔细辨认，虽然看不见男子的脸，但是从衣着和江奉娴的行为上看，她很笃定：“对面的肯定是秦王了。江奉娴还不死心呢，秦王都说自己无意娶妻好多回了。”
楚玥和江奉娴小时就认识，脾气不合所以一直不对付，此刻看这一幕却不觉得高兴，长叹道：“这个不行换一个便是。京中这么多男子，她怎么就卯足了劲儿非盯着秦王不放呢，都被多少人取笑了。”
宿新瑶看得透彻：“就是被取笑，才更非他不可了。”
喻有思以手托腮，想看看秦王的正面，奈何秦王很快就离开了，也不曾回头，留下江奉娴气恼地摔掉手中的东西。
喻有思不只是好奇秦王相貌，她还感到有些奇怪。不知道是不是距离太远了，她觉得秦王的身影与林观复很像。
难道是亲戚么？
可林观复若是有皇家亲戚，何至于当商船护卫，又要行商。
想来只是相似，或许英俊少年的背影都是如此吧。
喻有思内心摇摇头，不再多想，听楚玥推荐哪道哪道菜肴美味，专心品尝起来。
一通闲逛之后，时辰本就不早，慢慢用完饭后，天色暗下来，街上的灯一片片亮起。沿街商铺挂着一串串灯笼，暖黄的光星星点点向远处蔓延，马车驶过时，车厢边悬挂的精致小灯笼像流萤一样划过。
近处喧哗声和似有若无飘来的丝竹声交织，喻有思不知不觉间又喝起松和酒来，忍过一阵辛辣后，她慢慢品出了酒的馥郁醇香。
明明只喝了几杯就被宿新瑶收走了酒杯不准再喝，喻有思还是觉得脸上一团火热难以散去，整个人也有点飘飘乎乎。
坐马车回府的时候，喻有思掀开帘子看车厢外，迷迷糊糊间居然看到了两个重叠着的穿着秦王服饰的林观复，她傻傻笑一声，甩了两下脑袋，放下帘子闭眼靠着绒垫休息了。
喻有思晕晕乎乎地想：看到这种景象，果然是喝醉了。
……
林观复本来是想准备好赔礼，再用那木牌约出喻有思来，当面郑重道歉的。
谁知今日出城看望识风，见他伤势好转，将他带回王府时，看见路边刚做好的百花糕，想亲自下车买些尝尝味道，为赔礼做准备，就撞见了江奉娴。
林观复觉得那日他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哪里想到江奉娴闯王府不行，在路上见到他居然拦在他身前不让他走。
今日不该出府的。
事已至此，林观复就听听江奉娴还能说什么，早日解决也好。
江奉娴这次不说些情深意重的话来了，却让林观复的神色更冷：“王爷，你以为陛下很信任你吗？这些年你的声望渐长，陛下早就忌惮你了。皇室之人哪有真心，只有我，才是真的想要王爷好。只要王爷答应与我成婚，我阿爹就会站在你这边，王爷就不必担心被陛下清算了。”
林观复觉得可笑。
江奉娴至今仍不知道，她的父亲做过什么，犯下怎么样的罪，有多少人除之而后快，此刻居然还想用这些她不了解的东西挑拨离间。
右相这个老狐狸，怎么养出的女儿这样愚蠢。
承雪突然上前一步，小声说：“王爷，喻小姐在后面的酒楼楼上看这边。”
林观复不想和江奉娴纠缠了，时间越长喻有思越可能认出他来。林观复也不敢回头，丢下一句“再来找我，我就将此事告知陛下，你知道后果”，就匆匆向前离开了。
林观复走过一个转角才松一口气，明知道酒楼往下已经看不到了，还是小心回头张望一下，问追上来的承雪：“怎么回事？”
承雪让马车在原地等候，又去打探了一下，才来回禀：“喻小姐现在和宿小姐、楚小姐一道，在酒楼点了些特色菜式和一壶松和酒。刚才，或许是认出了江小姐，所以在楼上看热闹。”
林观复沉默片刻，问承雪：“她刚才认出我了吗？”虽然他已经走得够快了，但还是有被认出的风险。
“应当是没有吧。王爷一直背对着酒楼，穿着也与在商船上不同，何况距离不算近，我看喻小姐神情自然，不像认出来了。”承雪开始庆幸自己眼力好，隔老远能大概看清喻有思的神色。
林观复还是不放心，犹豫了一阵，让承雪驾车先送识风回去。
承雪识相地不多问，领命走了。他觉得王爷这么患得患失也不是个事，空闲的时候抓着他问怎么讨姑娘欢心、送什么礼物好、京中时兴什么、哪些糕点好吃，苦得他天天打探这打探那，回家了问妻子女子喜好和京中时兴物什还要被怀疑变心。
早坦白，王爷省事，他也省事了。
林观复拎着刚买的百花糕，在松和酒楼下踯躅。
他担心喻有思起疑，觉得如今坦白虽然算不得很早，也算是赶巧了，兴许天意如此。
只是喻有思不是独自一人。怕宿新瑶和楚玥误会，林观复打算寻一小厮，上去传个信，把喻有思约出来一见。
犹豫和反复修改说辞太久，林观复刚拉过一个跑腿小厮，给了他一锭银子，就看到喻有思几人从楼上下来了。
晚了。
也是没办法，林观复只好往酒楼边隐蔽处一躲，不顾小厮疑惑转向惊疑不定的眼神，偷偷看她们的行动。
喻有思和平日不大相同，她还是一身素衣，只是瓷白的脸上红晕一片，眼睛水盈盈像含着泪光。她乖乖地跟在宿新瑶身边，送楚玥上了马车之后，才跟着宿新瑶上自家马车。
上车时喻有思没站稳，身子一歪险些摔倒，好在被宿新瑶及时扶住。
这是喝了多少酒？
林观复没想到喻有思酒量极浅，担心她是不是心情不好，才借酒消愁。
旁边的小厮手里还捏着银子，只是目光有些不善了，“公子要我做什么？”
也没法辩解自己不是坏人，毕竟他确实形迹可疑、鬼鬼祟祟，林观复哑口无言，挥挥手示意自己无事，银子赏他了，就循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大步走去。
他得看着她们平安回府才能安心。
只是位置又选得不巧，林观复迎上喻有思探出车窗张望的目光，浑身僵硬。
这下是真的、必须、立即道歉坦白身份了。
但喻有思不像认出他来了，眼神飘忽，甜甜露出一个笑来，晃两下脑袋，就缩回头放下帘子了。
此情此景，犹如一把刀高悬林观复头上。
喻有思到底认出他了吗？明日酒醒她还记得此刻吗？
林观复一直目送马车停在宿府门口，两人平安进府后，还站在原处挪不动脚。
无论如何，绝不可再拖延了。林观复猛然回神，决心要一两日内解决右相行贿一事，待事情了结，立刻约出喻有思。
什么徐徐图之，皇兄是不急，他可要急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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