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引擎的轰鸣声,隔着舷窗,变得沉闷而遥远。
凌睿将滚烫的额头贴在冰凉的玻璃上,看着地面如同玩具模型般的房屋、街道逐渐缩小,最终被棉花糖般的云层取代。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跳动着,带着一丝熟悉的、令人窒息的紧涩感,但他毫不在意。
他出来了。
真的出来了。
没有前呼后拥的保镖,没有絮絮叨叨的医生,没有父亲那双饱含担忧却让他倍感压力的眼神。只有他,一个随身小背包,里面装着简单的换洗衣物、护照、信用卡,以及那几瓶用透明分装盒仔细归类的、维系生命的药片。
这是他二十年来,第一次,真正的独立出行。目的地,米兰。
一场精心策划的,“蓄谋已久”的出逃。
医生上星期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凌先生,凌睿少爷的情况不能再拖了。下一次发病可能会更凶险。我们建议,尽快进行手术。但手术本身……存在风险,您要有心理准备。”
凌睿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他习惯了。从有记忆起,这些词就伴随着他。就像他习惯了房间里消毒水的味道,习惯了窗外永远被精心修剪却毫无生气的花园,习惯了透过屏幕看这个世界。
他是一只被养在金丝笼里的琉璃鸟,精美,易碎,供人观赏、呵护,却从未真正感受过风的方向。
所以,在手术台上迎接那个“风险”之前,他必须要出来一次。哪怕只有几天。他要看看书里写的,视频里拍的,他想象过无数次的,那个鲜活、嘈杂、充满不确定性的——真实的世界。
米兰,是他随机在地图上选定的目的地。因为一张埃马努埃莱二世长廊在夕阳下的照片,金色的穹顶,华美得像一个不真实的梦。
飞行过程还算顺利。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养神,克制着内心的激动和身体的不适。空姐温柔地多次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他都微笑着摇头。他享受这种被当做“普通旅客”的感觉,哪怕只是表象。
踏上米兰马尔彭萨机场的地面,混杂着各种人种和香水味道的空气涌上鼻尖,凌睿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被一阵微弱的眩晕击中,他扶住了旁边的行李推车,闭上双眼缓了几秒。
没关系。他告诉自己。这点不适,比起他即将获得的自由,微不足道。
他拒绝了机场所有的接送服务,凭借着事先查好的攻略,生涩地买好了车票,磕磕绊绊地找到了通往市区的列车。拥挤的车厢,陌生的面孔,快速掠过的异国风景,都让他心跳加速,不是因为疾病,而是因为兴奋。
按照手机地图的指引,他入住了中央车站附近一家事先订好的、规模不大的精品酒店。房间不大,但干净温馨,窗外能看到古老的建筑屋顶和盘旋的鸽子。
他成功了第一步。
放下行李,吃了药,休息了半小时,感觉体力恢复了一些,他便迫不及待地拿上房卡和手机,走出了酒店。
米兰午后的阳光,比他想象中还要热烈和慷慨。他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有些目眩神迷。时尚的女郎踩着高跟鞋嗒嗒走过,留着络腮胡的艺术家在路边支着画架,咖啡厅里飘出浓郁的咖啡香气,街头艺人弹奏着欢快的吉他曲……
眼前的一切都鲜活得不真实。
他走得很慢,小心地调整着呼吸,像一只刚刚学会走路的小鹿,既好奇又谨慎地探索着这片新生的丛林。周围投来一些目光,或许是因为他过于出众的东方面孔,或许是因为他异于常人的苍白和瘦弱,但他无暇顾及。
他的目标很明确——埃马努埃莱二世长廊。
当那座宏伟的玻璃穹顶真正出现在眼前时,凌睿站在入口处,仰着头,呆呆地看了很久。阳光透过玻璃,在精致的大理石地面和墙壁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仿佛整个长廊都在发光。人来人往,喧嚣而富有生命力。
他慢慢走进去,感受着脚下光滑地面的触感,看着两侧琳琅满目的奢侈品橱窗,听着各种语言在耳边交织……一种巨大的、近乎悲怆的幸福感包裹了他。
这就是……活着的感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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