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当地人常去的一个市场。”陆沉舟点头。他原本的计划是回酒店处理邮件,但看着凌睿那双充满渴望的眼睛,他发现自己很难说出结束的话。就当是……放松一下好了。他对自己说。
市场离得不远,穿过几条充满生活气息的街道就到了。还未走近,喧嚣的人声、各种食物香料混杂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这里与埃马努埃莱二世长廊的奢华精致截然不同,充满了粗糙而蓬勃的生命力。摊位上堆放着色彩鲜艳的果蔬,悬挂着腌肉和奶酪,售卖着廉价的服装和日用品。摊主的叫卖声、顾客的讨价还价声、邻居间的闲聊声……交织成一曲热闹的、属于尘世的交响乐。
凌睿彻底被迷住了。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陆沉舟身边,眼睛却不够用地四处张望。他对一切都感到新奇——老太太篮子里形状奇怪的蘑菇,大叔摊位上亮晶晶的橄榄油,甚至角落里修补鞋子的老匠人,都能让他驻足看上好一会儿。
“陆先生,那个红色的果子是什么?”
“是仙人掌果。”
“那个像大轮子的奶酪呢?”
“帕马森奶酪。”
凌睿的问题一个接一个,陆沉舟则耐心地、简练地回答。他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种充当“向导”的感觉。凌睿的新奇与纯粹,像一块透明的水晶,折射出这个他早已习以为常的世界里,被忽略的、生动的细节。
在市场拥挤的人流中,陆沉舟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有时甚至会用手虚扶一下凌睿的胳膊,帮他隔开拥挤的人群。他的手掌只是偶尔、短暂地接触到对方手臂的布料,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布料下那截手臂的纤细,以及透过来的、似乎比常人略高的体温。
凌睿则完全沉浸在兴奋中。他感受到身边男人沉稳的存在感,像一座可以依靠的堡垒。这种被无声保护着的感觉,是他二十年生命中从未有过的体验。不需要保镖前呼后拥的隔离,只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来自于身边这个特定之人的照顾。这让他心里充满了陌生的、暖洋洋的信任感。
他甚至鼓起勇气,在一个卖手工陶瓷小动物的摊位上,买了一只烧制成乳白色、带着淡粉红晕的小猪存钱罐。他付钱时有些手忙脚乱,掏出欧元的样子像个刚学会买东西的孩子。摊主老奶奶看着他慈祥地笑,用意大利语说了句什么。
凌睿听不懂,求助地看向陆沉舟。
陆沉舟翻译:“她说,愿这只小猪给你带来好运。”
凌睿的脸一下子红了,抱着那个用旧报纸包好的小猪,像捧着什么珍宝,对老奶奶露出一个羞赧又真诚的笑容:“Grazie!”
然而,市场的活力对于凌睿的身体而言,是一种过度的消耗。人群的拥挤使得空气不够流通,各种气味混杂,午后的气温也尚未完全降下。最初的兴奋感像潮水般退去后,身体的疲惫和不适感开始尖锐地凸显出来。
他的心跳逐渐失去了平稳的节奏,变得又快又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沉重的窒息感。呼吸开始困难,胸口发闷,熟悉的、冰冷的恐惧感一点点爬上脊椎。
他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陆沉舟。男人正微微侧头,看着旁边摊位上一排排悬挂的香肠,侧脸在市场的烟火气里,依然带着那种令他安心的、不容置疑的稳定。
不能在这里倒下。
不能让他看到自己发病的样子。
不能……成为他的麻烦和扫兴。
这个念头像一根针,刺破了他所有的快乐泡沫。他不能让这来之不易的、像梦一样美好的下午,以自己被救护车送走这样狼狈的方式收场。
凌睿猛地停下脚步,脸色在市场的灯光下显得更加苍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怎么了?”陆沉舟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转过头,眉头微蹙。
“没、没什么!”凌睿强迫自己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声音因为气短而显得有些虚浮,“就是……突然觉得有点累,可能……可能是时差还没倒过来。”他紧紧抱着怀里的小猪存钱罐,指节用力到泛白,“陆先生,谢谢您今天陪我……我、我想先回酒店休息了。”
他的语速很快,带着明显的慌乱和想要逃离的急切。
陆沉舟深邃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那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他拙劣的伪装,看到他那颗正在失控狂跳的心脏。凌睿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样的注视,心虚地低下了头。
市场嘈杂的背景音仿佛被无限放大,敲击着他的鼓膜。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陆沉舟并没有追问,只是平静地说:“好。我送你回去。”
“不用!”凌睿像受惊一样猛地抬头,反应激烈地拒绝,“酒店很近,我自己可以回去!真的!”他不能再和陆沉舟待在一起了,多一秒钟,他都怕自己会支撑不住。
他看着陆沉舟,眼神里充满了恳求,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陆沉舟看着他,最终,只是点了点头:“保持手机畅通。”
“嗯!”凌睿如蒙大赦,几乎是仓促地、语无伦次地道别,“谢谢您的冰淇淋……还有,今天的一切……再见,陆先生!”
说完,他抱着那个小小的存钱罐,转身快步汇入了市场的人流,单薄的背影很快就被淹没,带着一种近乎仓皇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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