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上，唢呐声穿云裂石，一队红衣小厮抬着朱漆描金的长箱，蜿蜒如赤色游龙，自巷口缓缓而来。
走在队伍最前头的陈普先行进来，陈普的衣摆轻扬，修长身形微倾，足尖跨过门槛，似流云漫过青石，带着三分从容、七分矜贵，翩然踏入院中。
走到云上和云母身前向后退一步，陈普双手交叠垂于腹前，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捏广袖边缘，向云上和云母鞠躬行礼，动作沉稳如古画中执礼的君子，眉眼间尽是谦逊，声线低沉温润的鞠躬说道：“伯父，祖母安好，叨扰了。”
说话间一箱箱的聘礼已经排满了大门的院子，陈普旁边的赵侍卫抬手，跟随的丫鬟掀开朱红绸布，则跟随的小厮依次的打开箱子，只见里面有珊瑚红的绸缎十匹，卷起来宛如燃烧的晚霞；还有各种的翡翠玉镯泛着春水般的光泽，仿佛将清澈湖水的碧波凝在了镯身上；最惹人注目的是那尊赤金凤凰烛台，凤喙衔着明珠，尾羽缀满东珠，连最不起眼的烛泪处，都嵌着碎钻石。
这般浩浩荡荡的排场，院子已经排满大大小小的聘礼箱子，可外面的队伍还在往院里陆续抬，直看得街坊邻里伸长了脖子，窃窃私语着哪家千金有这般好福气，云上满意的点了点头。
云上上下扫视陈普，他摘下玄色斗篷，露出月白色中衣，领口微敞，他束发的银簪泛着哑光，不像宫里那些镶珍珠翡翠的头面晃眼,几缕碎发垂在额前，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间悬着的羊脂白玉的玉佩，与素的衣饰形成鲜明对比，无声宣告这四皇子的皇室身份。他苍白的手指虚掩住唇边的咳嗽，腕间和田玉镯却随着动作轻碰，发出清越声响。此时云上恰正对上陈普那一双漆黑如墨的凤目，明明是虚弱的姿态，偏生透出股鹰隼般的锐利,右侧的眼尾处生着一颗朱砂痣，在病态的苍白脸色映衬下，倒像是凝着血珠。看似羸弱的身躯裹在宽大的广袖中，鞠躬行礼时，衣角扫过隐约露出内里暗纹，细看才发现是细密的云雷纹暗绣，袖口滑落露出的小臂却紧绷如弦，腕骨处还隐约有道淡青色的疤痕。
云上用胳膊碰了一下旁边的云母，小声说道：“感觉这身板子不低我一拳，可是那双眼神感觉不对。”
“别瞎说，人家孩子还鞠躬呢。”
云上才反应来，扶起正在鞠躬的陈普：“四皇子不用如此客气啊，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快请进，快请进啊！”
云上把陈普带到了会客厅里，吩咐旁边的丫鬟：“快快快，给四皇子沏茶！”
丫鬟轻移莲步，盈盈而入，手中银盘托着精致茶点，下蹲到桌边为陈普摆好茶点，丫鬟眉眼含笑，声音轻柔：“请四皇子慢用。”随后屈膝行礼退了下去。
云上本来有一话没一话的和陈普聊着，尴尬的气氛蔓延大厅，陈普先行打破气氛：“我最近看父皇宫里进来了好多北方进贡而来的武器，我想伯父一定有兴趣。”当陈普突然提到国防军队方面的事情云上激动不已，聊着聊着便站了起来
云母咳嗽一声，可云上还是在那里和陈普聊的热血沸腾，云母一拍桌子吓得云上呆若木鸡的看着云母，云母看着云上温柔的说：“是不是该让同龄的孩子们聊一聊啊将军！”
云上突然反应过来：“小云去叫一下小姐！”
听闻传唤，丫鬟立刻上前行屈膝礼：“是将军！”说罢便朝去上官柔闺房的方向小跑而去
上官柔喜欢花所以她的闺房要穿过一片花园，花园有一条青石板路两旁相称这晚香玉，小云一路小跑，头发上的铃铛饰品铃铃作响，惊走了花丛中休息的蝴蝶，裙摆扫过青石板路，小云跑得气喘吁吁，推开了那扇雕花木门，胸脯还在剧烈起伏，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一边急声说道：“小姐，四皇子现在在前厅呢，还带着聘礼来了呢，老爷正等着您去见人呢！”
上官柔急得一下从塌上惊坐了起来：“这么快就来了不是还有三天成婚呢吗？”
上官柔把床榻旁的鞋急忙拿来，身旁的清水赶忙服侍上官柔穿鞋，可刚穿上一只脚，上官柔就飞到了小云面前，把小云推了出去之后门重重的关上：“跟我爹说我需要梳妆一下，等一会吧！”外面的小云对答道：“好的小姐，您快点啊。”
上官柔听着小云脚步渐行渐远，开始在房间里踱步，清水也跟着踱步起来，拉住上官柔的胳膊：“小姐你别走了我都晕掉了，快点梳妆吧，我给小姐弄的美美的。”清水边说边把上官柔按到了梳妆镜前。
上官柔看着镜子中自己和清水的脸，一脸坏笑的扭过头看着清水：“小姐你别这样，你一坏笑指定又让我干什么事情!”清水用力的挣脱上官柔握自己的手
上官柔的力气清水怎么能是对手，上官柔把清水按到梳妆台前：“清水你就牺牲一下吧，结婚之前我是不会和那个病秧子见面的。”
“可是小姐你已经答应老夫人要结婚的啊，你忘记了吗？”上官柔直接一块香棉糊到清水嘴上
上官柔开始给清水糊妆粉：“好了，婚呢我是肯定会结的，但没答应今天见面的啊，见面还要一顿寒暄笑着说话真的很累啊。”
“小姐我知道，可是你是不是有点涂多了啊！”上官柔这才发觉自己刚才说话间手也在涂导致清水脸上一块白一块黄
上官柔赶快上手替清水擦拭均匀：“所以说好清水就靠你了。”
上官柔贴近清水的耳边小声的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清水吓得大惊失色直接坐起来疯狂摆手摇头，头摇成了拨浪鼓一样：“小姐这万万不可啊!”
上官柔拽着清水的胳膊眼泪汪汪的看着清水，最后清水还是败下阵来无奈的叹气，上官柔抱住清水蹦起来：“我就知道清水最好了，如果我爹问起来你就说都是我的主意，是我拿死逼迫你的，一定把自己撇清清水。”
“小姐怎么还不出来啊，小云你再去叫一下。”云上把茶壶里的最后一盏茶饮下去焦急的说到
紫檀屏风映出朦胧人影，四皇子手中的茶盏在盏托上轻叩出脆响。丫鬟清水屏息垂首，努力挺直脊背模仿小姐的仪态，可绣鞋却在青砖上不住轻颤，震得裙裾还在微微晃动：“父亲我来了。”隔着雕花屏风，四皇子慢条斯理转动着自己的和田玉镯，忽然将茶盏重重搁在案几上，脆响惊得清水肩头骤缩。
"云姑娘近日可安好？"四皇子的声音裹挟着冰碴
清水强撑着身体的颤抖脑海里浮现出上官柔教的话回答到：“安好，安好。四皇子若无事的话我想回房歇息了，我有些累了。”
四皇子忽而轻笑，靴底碾过青砖的声响由远及近，衣角擦过屏风的刹那，清水嗅到一股陌生的浓梅香——不同于小姐往日惯用的玉兰香，这香气感觉闻到了一种威压但又掺杂着一种茶香
四皇子修长的手指突然穿透屏风纱幔，死死扣住清水的手腕
云上冲上来脖子上青筋肌肉绷起：“你要干嘛陈普!”
眼看这云上的拳头就要落下去，看到被陈普从幕帘后拽出的清水，云上的拳头停在了半空中，拳风“呼”地灌进大厅，屏风纱帘被拳风掀起一角，陈普鬓角的碎发还在轻轻微颤。
云母起身拉云上过来：“四皇子不好意思，云将军也是爱女心切。”
“我明白的。”陈普松开了清水的手退到后面坐到了木椅上
随之“砰”的一声，青花瓷茶杯震耳欲聋的声响炸开，云上青筋暴起的手掌重重的砸在来桌面上，檀木桌子被拍的剧烈震颤，清水“噗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云上大声呵斥道：“上官柔呢！”
“回禀将军，小姐…小姐…”清水颤颤巍巍的回答不出来
云母出面打破了这凝重的气氛：“好了好了，小云扶清水快起来吧。”
小云小跑上前扶清水到一旁，清水起身鞠躬道：“谢老夫人。”
“柔柔跑出府不是一次两次，你何必拿清水撒气呢。只是让四皇子看了这笑话。”云母眼神示意让云上快点坐下
“祖母哪里的话啊，只要没有危险就好，我刚才还以为是什么歹人，所以失了礼数。”
“你是怎么看出来这柔柔是清水假扮的呢？”云母疑惑问到。
“是因为迈步看出来的，之前上官小姐儿时与我们这些皇子一块上课玩乐，当时上礼仪课，嬷嬷教导迈步时男左女右，可上官小姐就不迈右脚被嬷嬷打了数次也不肯改，因为她说父亲不教她武功是因为她是个女孩子她想把自己变成男孩子所以坚决不迈右步，后来也改不过来了便一直迈左脚，可刚刚这位丫鬟习惯性先出右脚。”
云母满意的点了点头心想到：“是个懂事细心的孩子，以后柔柔嫁过去应该不会受苦。”
檐角铜铃忽然叮咚作响，陈普这才惊觉日头不知何时已沉至西山，天边火烧云漫过黛青屋脊，将院中聘礼都染成金红，陈普起身作揖，手腕处的镯子轻响：“既已呈过礼单，晚辈就此告退。”
云上和云母起身送行，随着陈普衣角扫过门槛，最后一缕残阳恰好掠过他发带上的东珠，马蹄声响起，卷起来被夕阳照射的尘土。
车轮碾过沙土的声音“沙沙”作响，陈普掀起车帘，他指尖叩着窗棂，沉声道：“去醉仙楼。”车外车夫听到后随之扬起手中的马鞭在空中划出利落的弧线，马儿长嘶一声，车转向繁华的朱雀大街，雕花车厢随着颠簸轻晃。
醉仙楼包厢里，陈普与一位老先生下棋，老先生穿着藏青色粗布长衫，头发灰白稀疏，用根褪色的布条随意束着，几缕碎发耷拉在布满皱纹的额头上，下巴留着一撮山羊胡，有的胡子白得发亮，有的还带着灰黑色。
在棋盘上，黑白子交错纵横，如一场无声的战争陈普捏着一枚白子，指尖在棋子上轻轻摩挲，目光却紧紧盯着棋盘，仿佛要将这方寸之间看透。
“先生，您看这步棋如何？”陈普将白子落下，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对面的谋士微微皱眉，沉思片刻后，拿起黑子，缓缓说道：“四皇子您这步棋看似示弱，实则暗藏玄机，这么多年您韬光养晦，将自己伪装成一个疾病缠身，命不久矣的皇子，大皇子他们怕是怎么也想不到，您才是那藏在暗处的猎手。只是如今大皇子的动向愈发诡异，他居然主动请缨让辅国将军的女儿嫁给你啊，这不是主动把军权交于您手上了，而且还调查到大皇子最近私底下有动作，您看这局势……”谋士将黑子落下，棋盘上的局势顿时又紧张了几分。
陈普神色平静，眼中却闪过一丝冷厉：“我也察觉到大皇子近日频繁调动兵力，又与朝中某些大臣来往密切，怕是在谋划着什么。他这不是再让兵权而是在试探罢了，试探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变弱了，如若是真可以将我和将军一块陷害这样子可以消除一大隐患，另一方面也是看我娶一个草包丑女出糗。没想到我隐藏这么久还对我怀疑，这大皇子果然心思缜密。先生您看这棋局就如同如今的局势，稍有不慎，满盘皆输。我们必须要时刻摸清他的真正意图，才能提前做好应对之策。”
就在他们激烈讨论之时，包厢的另一边，纱帘之后，上官柔正和自己的男女闺蜜围坐在一起。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三人脸上都带着轻松惬意的笑容。
“我就不喜欢病秧子，那个云老头非要让我嫁，要不是为了我祖母的身体谁理他。”上官柔端起酒杯，轻抿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与无奈。
一旁月白襦裙，外披藕荷色纱衣，长相透露着清冷与温婉的林家小姐林雪捂嘴笑道：“我看四皇子可能也是一片赤诚了啊，这聘礼待遇不概于公主待遇了啊。”
旁边身着浅灰竹纹长衫，乌发用绿色的翡翠簪子束起半扎发，透露这书卷气息长相温润如玉的周家公子周瑞麒则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聘礼乃身外之物而已，你这马上进宫，这什么最重要啊…”
林雪和上官柔疑惑的看向周瑞麒，一起说道：“什么最重要。”
周瑞麒转身严肃的说道：“最重要的是受宠啊！”最后两个字边说边点着手中的折扇示意最后两个字的重要性。
“我可不想和那些宫里妖娆魅惑的妃子一样去求他宠幸我，想想恶心。”上官柔抱膀子打了一个寒颤。
周瑞麒上来拿折扇敲着上官柔脑袋：“谁说你了，说的是四皇子。”
周瑞麒手指轻叩桌面示意对面的上官柔和林雪靠近些，周瑞麒压低声音说道：“听说这四皇子年轻时天资聪慧，皇上特别喜欢四皇子，好像已经要是被封太子了，可是好像是被歹人下毒之后虽然解毒了，但脑子和身体有了副作用，所以脑子和身体都不太好。他们都说四皇子不受宠了，看今天这架势不知道是不是摆出来看的，你得带点傍身东西柔儿，说不定以后连肉都分不到了。”周瑞麒无奈的叹气
上官柔挠了挠脑袋道：“我知道他身体不好没想到脑子还不好，还是一个不受宠的，这下遭了，嫁给一个身体不好天天不给肉吃的傻子。”
林雪上前抚摸上官柔的肩膀：“柔儿没事的，我们给送肉吃，别难过了。”林雪上前把自己白色上绣有莲花的手绢递给上官柔，用不善犀利的眼神瞥向周瑞麒
周瑞麒连忙蹲到上官柔身旁：“可是柔儿你想想还有几年可能几个月或者几个星期他可能就不在，到时候守寡三年你爹也不能让你嫁给其他人了，你不就能实现自己浪剑走天涯的梦想了吗？”
林雪听完后瞬间睁大了双眼，惊恐的说道：“他可是四皇子，你怎么可以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这是要被砍头的。”林雪把食指放到嘴间，让周瑞麒赶快闭嘴，周瑞麒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多嘴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上官柔听到了周瑞麒的话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对呀，老周你说的对呀，我再等等就又可以实现祖母的愿望又能实现我的愿望。”说着，她又举起酒杯，林雪和周瑞麒对视一眼耸了耸肩，接着也举起来酒杯，不久笑声便在包厢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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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下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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