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潇潇觉得自己或许应该说点什么。
但周路成好像也不需要她说什么。
从文学社摊位前离开，沈潇潇还没来得及陷入“接下来该怎么办”的尴尬，周路成很自然地提起自己过来的时候看见有班级在卖章鱼烧，沈潇潇盯着学妹手忙脚乱地翻滚章鱼烧的时候，周路成又从旁边店铺捎来两罐椰树，两个人站在路边边吃边评价章鱼烧的味道，接下来是鸡翅包饭和鱼蛋，转了一圈又拐回大舞台前坐下休息，周路成又说摄影社在实验楼整了个小型摄影展，可以过去看看明信片。沈潇潇忍不住问：“你问过万晓安了？还是容千乐。”
怎么对她的喜好了如指掌。
周路成很坦然：“不用问我也知道啊！”
“你□□空间刚转发摄影社的抽奖说说，每次我过去找你感觉都在喝椰树，今早发作业的时候听到你和万晓安讨论晚上准备逛什么了——沈潇潇你干嘛。”
沈潇潇挪到离他远一些的地方：“感觉你有点变态。”
“怎么就变态了？！我又不是对每个人都这样！”周路成慌忙解释。
——你/我还不如不解释呢。
周路成转回去看远处什么也看不到的舞台：“额，不好意思，沈潇潇你当我没说吧——也不是，哎！” 他很郁闷地拍了一下自己脑袋：“我不是那个意思，就，算了，我就是那个意思！”
沈潇潇觉得自己或许应该说点什么，但她现在只想笑。
“你别笑啊，显得我好没面子。”周路成坐立不安，他眼看沈潇潇听了这句话笑得更开心了，愣了半晌也跟着她笑：“沈潇潇。”
沈潇潇示意周路成说。
“你笑起来真好看。”
她比起刚刚从文学社摊位前离开时要放松了很多，本来纠结着会不会尴尬、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或者不该说点什么，但一圈逛下来周路成没给她任何尴尬的对话，好像是两个同学偶然碰上了索性搭着聊一段路，这让她不再去思考“到底周路成告白前我对他是个什么态度”，而是好好去面对眼前的周路成。
“我当然知道啊！”沈潇潇笑眯眯地，“谢谢你啊，周路成。”
不只是这一句夸奖，谢谢你喜欢我。
“你告白之后，不知道有没有被你发现，我其实挺摸不准要用什么态度来面对你的，虽然你说还是按往常一样就好，但我完全不记得平时是怎么对你的。老实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我的意思并不是说我不值得喜欢，怎么去形容呢？感觉你和万晓安说的话都比和我说得多。”
沈潇潇努力地去梳理思路：“以至于，我还仔细思考了会儿，‘喜欢’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你是怎么确定这种情感的？我的什么举动让你产生了这种情感？”
“等一下，我开始听不懂了。”周路成像回答老师提问一样举手，“这就是学习委员吗这也太学术了，不是我的成绩能够弄懂的东西。就是，沈潇潇，你别这样，等会儿你让我想想。”
如果万晓安——施情画、陈泽锐，或者任何一个周路成的朋友在这里，听到周路成说的话都会觉得是历史性的时刻。
难得有周路成需要动脑去思考的时刻。
比起坐在桌前看书写字，周路成从小就更喜欢满地儿撒欢的活动，运动鞋摩擦篮球场的触感，蒸腾在身旁的热气和汗水，还有经过时间的磨炼而融化在肌肉中的球感——所有这些积累在周路成的成长过程中，成为他人生的助力、成长的养料。
换句话说，比起动脑子去理论，周路成更依赖自己的第六感。
此刻他本想要动用一下自己“快生锈的脑子”（秦正语）来回答刚刚沈潇潇提出的那些问题，但他的脑子只是像卡带的老式放映机一样，重复播放着沈潇潇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我”的疑惑。
下一步就是大脑彻底宕机，周路成沮丧地说：“我搞不明白你刚刚说的话，但是，喜欢就是喜欢啊。”
周路成本来也没暗恋过谁，万晓安和陈泽锐在一起时成天在他面前晃悠，直到陈泽锐托他给万晓安送东西，万晓安又托他给陈泽锐送东西，送来送去的他才发现自己好朋友搅一块儿了。周路成震惊于“我把你们当哥们儿我俩哥们儿居然搞上了”，陈泽锐倒是非常得意：“谁让万晓安喜欢我！”
周路成随口一问：“她跟你告白啊？”
眼见陈泽锐不说话，他还好心提醒：“你是我哥们儿，万晓安也是我哥们儿，哥们儿说句公道话，人家跟你告白是喜欢你，万晓安人挺好的，你得好好对她。”
“不是，”陈泽锐挠挠头，“我跟她告白的。”
“那你说啥她喜欢你，这不是你喜欢她！”
“那她肯定也喜欢我才答应的啊！”
周路成想想她俩成天送来送去的，接受了这个说法：“也是。”
他又顺嘴一问：“喜欢是种什么感觉啊？”
陈泽锐怎么回答的，周路成早忘了，但他看到沈潇潇对万晓安笑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自己和陈泽锐的这段对话。
喜欢是种什么感觉啊？
不知道哪一次，施情画托他把万晓安喊到教室外来，周路成挂在门口叫了好几声，万晓安都没听到。他只好走进教室去找万晓安——她就坐在位置上和同桌的沈潇潇聊天，可能说到什么好笑的了，沈潇潇先是咬唇想忍住，但眼睛先诚实地眯成一条缝，然后嘴角再忍不住弯起来。
沈潇潇好像每次笑起来都很可爱。周路成想。女生都会这么笑吗。
周路成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为什么知道沈潇潇每次笑的样子？
这个念头足够让周路成宕机。他先是想到沈潇潇的笑容，再想到她穿夏季校服三颗扣子最上面那颗不扣，想到她每次体育课结束总是左手扇扇子右手拿着椰树，想到她冬天的时候很喜欢学校超市里五块钱一份的鱼蛋，最后，他躺在床上，想到自己和陈泽锐的那段对话。
他终于发现，自己不自觉中已经关注了好久的沈潇潇。
然后他慢慢地明白，原来这就是喜欢。
——“就是这样。”
沈潇潇觉得自己或许应该说点什么。
周路成坦然的话语才让她确定——原来这个人真的喜欢我。紧随而来的思考扑面而来：那么我要怎么面对这份情感？我喜欢他吗？我要接受或者拒绝他吗？接受的话会是怎么样、拒绝的话又要怎么做同学相处呢？
沈潇潇觉得自己此刻就像遇到不会做的数学题一样，她需要找一个会的——哪怕是有经验的人去讨论一下。沈潇潇很不合时宜地想起万晓安，她提起陈泽锐告白时说自己的第一反应是“施情画说的是对的！”
有经验的人显然没用。沈潇潇有点绝望地想，她的脑子乱成一团，索性放弃思考：“我一直以为这些问题和我没关系。”
沈潇潇很喜欢看别人谈恋爱，但却不太能想象自己谈恋爱的样子。
——她这样和周路成说，然后看到他试图理解这句有点绕口的话，稍微有点愧疚：“抱歉啊，你喜欢上我。”
周路成一拍脑门：“就是这个！”
哪个？什么？沈潇潇完全没懂。
周路成接着说：“我一直觉得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沈潇潇！”他非常诚恳地看着她的眼睛：“你别说抱歉啊。”
“你刚刚说，不知道什么举动让我喜欢的你，现在又和我道歉——但不是的，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情，如果让你感到不自在了，应该是我道歉才对。”
沈潇潇持续震惊：“是、是这样吗？”
周路成坦然：“我也不知道，但我就是这样想的。所以，沈潇潇！那不是没关系，只是你没遇到这些事情。”
“这么突然？”她还在思考周路成说的话，右手托住自己脸颊的样子非常可爱。
“什么事儿不突然？我上次莫名其妙摔了跤就骨折了！”
“那遇到了怎么办——我的天！你看那边！”
周路成顺着沈潇潇指的方向看去，在他们的右前方，陈泽锐拉着万晓安的校服衣角坐了下来。
“什么情况？他俩复合了？”周路成有事就问。
“据我所知，没有复合。”沈潇潇否认。
在他们的注视下，万晓安凑过去看陈泽锐举着的手机，两个人头就快碰到一块儿了。
“呃，应该还没有复合。”沈潇潇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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