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好心有好报吗？如果是这样的好报，不报也没关系的。
麻木的魏摇芙看着挤眉弄眼的女生，无力地想要表示自己和池怜阙并无纠葛：“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后面的四个字没了出头之日，因为女生和她闺蜜已经离开了便利店。
魏摇芙没了回头的勇气，被误认成男女朋友就够尴尬了，谁能料到还会有更尴尬的小孩拜拜套。
她的夜晚已经不美好了，她也要不美好了。
身后嘀嘀的扫单声更显得便利店内有种奇怪的气氛，魏摇芙假装无事发生，在池怜阙结完账后，她将自己购物袋里的三盒巧克力抽出来，但命运没打算让她好过，因为被连带着翻出袋子的是避孕套。
长方的小盒子栽到了地上，魏摇芙拿着三盒巧克力的手僵在半空。小悉，她仿若是个哑巴机器人，缄默地把手里的巧克力递到池怜阙面前。
然而，被她刻意无视的小蓝盒却被池怜阙管顾，他没接她递来的巧克力，而是
蹲身下去，捡起了小蓝盒，并且倾身将其放进她的购物袋里，面不改色道：“人家的心意，你要收好。”
是吗？可这心意可还有你的一份呢。
但魏摇芙是绝不会把这句话说出口的，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她可不干。
“听说它还可以用来吹气球呢，零食吃不完也可以塞进去防潮；哈哈真实用啊，你要不要分一半走？”她干巴巴地笑，决定弃脸面于不顾。
而池怜阙避之如浼地缩着下巴后撤了两步，拒绝得不假思索：“不要。你自己留着玩吧。”
撇撇嘴，魏摇芙和他并肩往便利店外走，拿在手里的三盒巧克力又往池怜阙跟前伸了伸，她没什么劲地说道：“喏，还给你。”
抬脚要往前走的人顿下了脚步，他掉过头来。
夜空揽着月光没撒落太多，大半映在他身上的光辉都来源于路灯，明与暗在他脸庞上的交界也模糊，骨相的优越于此一时显现——哪怕只有鼻梁与轮廓线没被口罩所掩去华光。
眼睫几颤，魏摇芙不合时宜地走神想到了刚才耳闻的“牛发强”，这个名字，果然很难去和池怜阙这张脸相配啊，还是“池怜阙”更合适。
“没有还的必要。你刚刚帮我解决了麻烦；而且，之前在火锅店的时候不是已经说了不还了么？况且，这三盒巧克力是刚刚的女生结的账。你自己拿着吧。”
嗓音的基底是磁性而发沉的，此外又叠了层沙哑的质感，她大概能明白声控为什么声控了。
但——她眉头一收，仰着下颚，论调里堆攒着不乐意：“一码归一码，就事论事懂不懂？我替你解决麻烦也是为自己和剧组解决麻烦，不然你要是报了警，店里的监控视频一旦流出，我也跑不了；同时剧组的拍摄进度也会受到影响。火锅店你已经用甜品抵消了，那不算。”
“这三盒巧克力的确是那个女生结的账，但她是为了感谢我开导她，就算是属于我的了吧？那我支配它，把它还给你，又有什么不对的呢？难道我还要跟那个女生现场签署一份赠与协议，明确她给我买的零食的确属于我吗？”俐齿伶牙发挥效用，魏摇芙霸道地把手里的巧克力塞进了池怜阙的购物袋里。
但池怜阙却陡然间计较起来，他把巧克力重新放回魏摇芙的购物袋中，两个人像是幼稚园里的小朋友。
池小朋友肃色强调：“她送给你的当然就属于你，但是你把其他人给你的心意转手他人，这种行为你觉得是好的吗？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孰是孰非各有理解，但是这不符合我的行为原则。其他人向我表达心意，不论他们送的是什么、我是否喜欢是否需要，我都会收下并感谢，不会转手给其他人；我不认为心意是可以、或说需要被分享的。同理，我也不会收下其他人转手给我的另一人的心意。”
魏小朋友呆眼望着他。
从前未有深思过的问题蓦然被人拍在面前，她没由来地萌生了羞愧感，脑袋不自觉地往下低了低，她仔细回忆——
从小学到初中，魏摇芙是脱离了本来的舒适区西坪的。去安溪上初中时，她心有期待，也有对即将接触到的人群产生的不安与茫然。
记得魏母落上自己头顶的手掌，沉沉的，携来她的体温。
她说：“只要我们善良大方，就不会被讨厌。你可以去向其他同学说，你来自茶乡西坪，你可以把我们家的茶叶分享出去，告诉他们我们西坪有哪些特产，问问他们想要什么。”
魏摇芙几乎没去思考过这一行为的背后逻辑，她最明白的，是到了自己手里的东西如果可分，那么是应该分出去的。
家族里的人，除了那些要与客户打交道的老江湖，都是清一色的浑朴。人情世故不完全明白，只知道要尽可能地释放自己的善意。
那群种茶叶的、制茶叶的、守茶树的，最擅长创造，也最擅长付出。但却有许多人都不明白边界，抑或是忘记教导孩子边界的概念。
“我明白了，谢谢你。”除开对池怜阙的那点别扭小心理，魏摇芙另一方面对他的佩服又多了些。
女人大半张脸都被口罩给裹了起来，她仰起来的桃花眼里挨了些探过来的灯辉，显得很是剔透，内里的诚挚也被托衬得分外明显。
但池怜阙却有种暴露着外的肌肤被羽毛给扫了下的感觉，尤其是脖子，他别开了脑袋，抿抿唇道：“你怎么来便利店的？你助理呢，怎么车也没看到？”
话题转移得很轻松，魏摇芙如实道：“我是偷偷溜出来买零食的，我的小助理可不知道呢。”恰逢凉风一飉，她本能地把肩膀耸上去缩了缩。
“我的车就在附近，顺路带你一起回酒店，要不要？就当是谢谢你刚才帮我解围脱困。”他的声音不大，在云镇夜间滚动的风里有些模糊，但已然起了瞌睡的魏摇芙可是对这伸过来的稻草敏感得很，当即就抓住——
“要！”
池怜阙口中的“附近”不大可靠，因为附近没有停车的位置，所以车被停在了距离便利店两条街远的地方——再走一段路就能看到酒店的影子了。
凌晨的夜路加上风做伴，营造出的氛围里有寂寥的意兴，魏摇芙开口挥散这寂寥：“说实话，刚开始在便利店的时候我也误会了，要不是越听越不对劲，然后去搜了一下那个‘夜航’，嘿嘿嘿……”清甜的嗓音在笑时泄露出点儿傻气，她那双桃花眼都成了豌豆荚的样式，不难想象口罩下的嘴咧成了什么样。
池怜阙斜睨了她一眼，只丢出冷哼的气音给她。
但很快他就冷哼不出来了。
因为魏某轻飘飘地杀出了一句：“毕竟二十五岁正是个如狼似虎的年纪嘛。”
口罩下的嘴角想要搐动，池怜阙撇过眼复杂地看着她，曼声道：“如狼似虎？”
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用词不当，魏摇芙飞快改口：“激情澎湃。”
如果人的脸也能有天气，池怜阙一定是乌云密布的代表；非要扯个颜色来说明，那就是他脸黑了——即使他半张脸都被口罩所挡着。
难以置信的语调里似乎还能听出咬牙切齿的发声方式：“激、情、澎、湃？”
坏了，怎么跟耳机线似的越整越糟糕。
意识到再改下去只可能让池怜阙脸更黑，魏摇芙迅速地含糊带过：“反正这件事还是多亏了我的呀，最后解开了误会嘛，让你免受报警的困苦咯；而且还保住了你，没让你变成指控渣男的视频里的男主角。”
池怜阙没有再冷哼，他冷笑了声。
凌晨的夜路加上风做伴，营造出的氛围里不再只有寂寥的意兴，还有一丝丝小尴尬。
但晃着胳膊的魏摇芙是不觉尴尬的，她随口就哼起了民俗味浓郁的歌调，自顾自地一颠一颠往前走。
“你哼的这什么？”听得出是山歌，池怜阙还是没禁住问出来。
“西坪的茶歌啊，也叫褒歌，有很多首的。起源于古代诗词吧，有人说是古代的文人墨客品茶的时候有感而发的。还有一种说法是，文人们将当地流传的故事及民谣配上曲子，再传回民间，给人们传唱，于是就称作茶歌咯。第三种说法嘛，就是讲养茶人在劳动中所编唱的茶歌，这些是茶歌起源的普遍说法。”
因着小时候没少跟家族里的人往茶田里钻，有时候采茶的叔叔阿姨会故意唱起茶歌来逗她开心；而学校里音乐课上又是必教的，所以魏摇芙对家乡的茶歌了熟于心。
一时间谈及，便有些拦不住口：“我们安溪的茶歌可以分为采茶歌、饮茶歌、请茶歌等等很多，那种老一些的茶歌一般都是用闽南话和茶歌调唱……”
她絮絮叨叨片刻，声音又戛然而止。瞄了一瞄似乎在听的池怜阙，魏摇芙甩甩手道：“哎呀，跟你们这种城里人说不明白。”
被魏摇芙归类进不感兴趣地带的池怜阙却不满意，他揪眉道：“你这也是一种歧视的表现。”
慢悠悠地转过眼掷去旁人身上，迎上池怜阙真实的端肃视线，魏摇芙咕哝道：“你好敏感哦。我只是觉得说这个就像我自己在唱独角戏而已，而且，对着一个人聊他不感兴趣的话题，应该也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吧？”
“你怎么知道我不感兴趣呢？”池怜阙毫不迟疑地反问，甚至引经据典：“《庄子·秋水》里的《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一节应该包含在九年义务教育的学习范围内吧？你比我小几岁，我不知道教材有没有变动。但里面有一句‘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算是广为流传的；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感兴趣，又怎么笃定我听了也不会明白呢？”
一时语塞，魏摇芙讷讷地偏侧着脑袋瞻视着他，嘶了一声后挠了挠头，含糊其辞地表了歉意，而后好奇追问：“那你难道对我们安溪的茶歌感兴趣吗？你想不想学？”
在对上魏摇芙那双澄莹莹的眼睛时，池怜阙恍惚中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而他跳得还毫不犹豫。
在短暂的沉寂后，池怜阙的口气有些虚浮不着底：“感兴趣也不代表就想要学吧，只是对了解它感兴趣而已。”
“可是你不试着唱唱它，光是从别人的嘴巴里听它，又怎么能算了解呢？”魏摇芙有理地反诘，她把脸一放正，视线便掠到了不远处的保姆车上，于是脚步就快了些。
她向前小跑了几步，回过头睇着池怜阙，些微碎发被风吹得蹭在她脸上，还有些粘口罩，“没事的啦，不用怕麻烦我，你要是喜欢感兴趣，我是可以抽出一点时间教你唱的。不要再吹风了，走快点，赶紧上车里吧——是那辆吧！”
魏摇芙的问题似乎总是没有付出问题的责任，比方说她才问，就径直跑去了那辆保姆车前，敲了两下车窗。
又比方说，她等也不等池怜阙的回答，就凭主观想法给他下了定义，认为他是怕麻烦她才表示不想学，而自表大方地提出可以教学。
隔着一小段距离看着杵在保姆车旁的女人，她没有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就是简单的夹克卫衣，牛仔裤搭板鞋——像还没从高中毕业的学生。
一系列的行为都有点儿率直的傻气，但却奇怪的不惹人讨厌。
池怜阙想到了最初时齐贺凌对她的评价——
“大染缸里混了股清流进来。”
可惜魏摇芙在池怜阙的世界里带有的清流标签，要不了多久就将重归泥石流。
曼声：出自文心雕龙的哦，意思其实就是拖长音说话那种
避之如浼：避之唯恐不及的意思啦大概就这样
关于茶歌和褒歌，我又是浏览器搜的，还是百度百科里看的，但是百度百科里讲茶歌种类的时候提到还有情歌，我短暂地怀疑了一下百度百科的错误所以就没有标在文章内，当地人应该更为了解。
好像没什么要解释的了吧，那个“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在文章内已经注明出处，《庄子·秋水》里的哈。
祝大家天天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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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如狼似虎，激情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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