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你怀孕了？

人是不能太自恋的。

游魂般飘回屋子里的魏摇芙如是想。

月经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呢？魏摇芙不知道，但它一定已经出现了很久——否则怎么会把她的毛呢裙都浸透！

洗碗时，心里还惦记着她的王夏蕊走了过来，只不过王夏蕊的第一反应是惊呼：“哎呀，芙芙你的裙子脏了！你什么时候来的月经啊，我都没发现呢。”

被二次凌迟般，魏摇芙麻木地转过身，她扯动皮肉调出一抹笑道：“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只有一种感觉，我们人哪怕不想上厕所，也实在应该定时去厕所转一转，反正卸个货又对自己没什么损失；特别是女孩子，说不定能发现什么惊吓，然后及时止损，让惊吓不演变成丢人现场。”

站在厨房门口的王夏蕊旋了下脑袋，她转头眺了眺餐厅的桌椅，唉地叹口气道：“刚好椅子又是深色的，如果凳子脏了，你走的时候我们还能看出来。说来也是奇了，这么长的时间，我们这么多人居然没一个发现你裙子脏了的。”

这大略也与他们会面以后的相处方式相关，近距离同坐，没谁会特地去关注谁的屁股。而在饭桌上起了场无硝烟的战争时，又个个装着自己的心思，更不暇去关注魏摇芙的屁股。

“不过，既然我们都没发现，你的丢人现场是怎么来的？而且，你这么长时间都没感觉吗？”王夏蕊重新扭过头来，惑然不解地望着魏摇芙的背影。

能够把毛呢裙都渗透，想来时间也不短了。

把洗干净的碗筷放回碗架上，魏摇芙冲了把手走过来，经过王夏蕊时，王夏蕊随着她的动向转动身体。

用纸巾擦了擦手，魏摇芙垮着脸道：“我在门口喂二叔家的铁柱和那些鸡，然后刚好碰到詹数来找我，我转身的时候他看到了，是他提醒我的。关于这该死的月经，我其实有一点感觉；但是我还没到日子呢，我就以为是排白带嘛。”

方才的场景魏摇芙简直不愿再回想，哪怕她面对的只有詹数，也着实觉得自己颜面无存。

特别是，她在被人家叫住的时候，竟然还以为人家要跟她表白。

魏摇芙越发觉得自己可耻。

还以为是詹数要扭曲他们的友谊了，没想到真正差点扭曲友情的人是她自己。她怀疑詹数，她有罪。

“这样啊……那真的是很尴尬了。不过也幸好是詹数。”王夏蕊的神情都复杂了起来。同为女性，她心有戚戚。

魏摇芙把团成团的纸巾砸进了垃圾桶里，她没精打采地点动脑袋，不多时，眼神骤然变得坚定。

她抬起下巴和王夏蕊四目相对，笃定道：“所以我觉得他肯定对我没有那方面的想法，真的会有人对自己喜欢的人说‘你裙子上好像有东西’这种话吗？而且在自己喜欢的人问出是什么以后，他还凑上来仔细看，然后说‘好像是血。’”

更细致的过程，需要追溯到魏摇芙进屋之前。

倒退到詹数叫住魏摇芙，而魏摇芙的内心鸦飞雀乱的节点。

有门口的灯辉可依靠，詹数微敛着眉峰，他的视线落在魏摇芙的外罩衫下方，由于魏摇芙半扭着身又微微俯腰，使得他能够瞧得那一晃而过的异常，“你裙子上好像有东西。”

被打乱了心绪，魏摇芙本能地把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到自己的裙子上，她直起身往后扭，几乎是想把自己拧成麻花，“啊？什么东西？”

估摸着是因为那异常又被垂下来的罩衫遮挡，詹数让她换回刚刚的姿势，不得已的魏摇芙只好配合地调整。

而詹数则躬身低头凑到她裙子前，顿了少顷，在她小心地问出“是什么？”的时候，他说——“好像是血。”

纵然没能看到詹数说这话时的正脸，但光是听这语气，魏摇芙就感知到了他的尴尬。

因为她也很尴尬。

而当前的她把大致的过程都讲出来，耳闻的王夏蕊新晋为尴尬的一员。

“的确……詹数应该是没那个想法的。”王夏蕊的面部表情似乎更复杂了些，她晃了下眼瞳，又换了口话茬道：“你赶紧回屋洗个澡换个衣服，裙子知道该怎么洗吧？”

颔了颔首，魏摇芙慢吞吞地从餐厅所在的屋子，挪去了自己所居的厢房里。

当天空彻底被发蓝的黑所占据时，魏摇芙业已窝进了被子里，她的后背靠着床头，手中拿着的小首饰盒是打开的状态，躺在其中的手链被她用手机识图搜索了一番。

而后，她的浏览器多了几条搜索记录——

【储粹宫祖母绿手链寓意】

【男生送女生储粹宫祖母绿手链是什么意思】

【男发小送我储粹宫祖母绿手链是不是喜欢我】

魏摇芙觉得自己犯了滔天大罪，她的怀疑分明是在消磨她与詹数这么多年来的友情。

但有魏父影响在前，她情不自控地去对詹数的行为进行发散性联想；一边认为不可能，一边又觉得有猫腻。

毕竟祖母绿象征着爱情与忠诚。其实还代表繁荣与财富，但魏摇芙的脑袋里只逡巡着这一暧昧寓意。

网络上流传着不少前人留下的带血的经验之谈。譬如，倘若对圈子里的某个人产生了疑问或不满等种种，切不可去询问圈子中的其他人，而应该跳出这个圈子，去问问另一个与该社交圈毫无关联的人。

所以她选择去问与自己年龄相仿的池怜阙。

像孟澧和付匀，都和她隔了不止一个代沟。

至于为什么不去问宋谦……大抵还是初见时的那点儿主观感受到的不适在作祟。

【男生送女生储粹宫祖母绿手链是什么意思？是认识了很多年的那种】

躺在掌心里的手机，屏幕上躺着这么一行消息正亟待着回复。

而掌心的主人，正疏懒地欹在椅背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

池怜阙没立即回复，而是在消息列表翻到齐贺凌，套娃似的发了条消息过去——【一个女生问一个男生另一个男生送自己储粹宫祖母绿手链是什么意思，这个女生是什么意思？】

发出去的这一段消息还被池怜阙给复制，他粘贴到各大浏览器上分别搜索。

浏览器给出的答案和齐贺凌的回复不谋而合。

【齐贺凌：很明显的关系试探啊，这个女生就是在测试你对她的感觉，可能还有刺激你采取行动的意思。说白了，她想泡你，现在在试探你，懂了没？】

【池怜阙：我没说这个男生是我】

【齐贺凌：知道了知道了，不是你不是你。所以这个女生是谁啊？我们圈内的吗？我很好奇啊，居然有人敢对你有想法，还玩上手段了】

【池怜阙：我都说了这个男生不是我】

池怜阙对齐贺凌采用了“物尽其用，用尽则弃”的行为法则，他切出与齐贺凌的聊天框，重新回到与魏摇芙的聊天页。

【我不是那个男生，不知道他想的是什么，每个人的行为背后的潜在目的都只有他们自己明确知道，你问我我也只能给出猜测。反正如果是我，我不会做出送一个礼物出去又不表明想法的钓鱼行为。】

上京的风也许是可以吹到西坪的。在西坪的某一座四合院别墅内，一侧厢房的二楼窗户半敞着，风啸动着往里灌。

姿势换成了趴着，魏摇芙看着屏幕上的那段话撇了撇嘴，嘟哝道：“说了跟没说一样。”

纵使嘴上挑剔抱怨，但魏摇芙也深知池怜阙这番言论在理，况且人家也没有费神为她答疑解惑的义务。

于是她敲下谢谢二字，又补了个波浪号的后缀，再把消息给发出去。

刚要摁灭手机屏幕时，余光恰巧注意到了右上角显示着的时间，魏摇芙紧急刹手，出于礼貌地又给池怜阙发了条“晚安好梦”。

她一身轻松地把手机撂到床头柜上，啪一下关了灯，缩进被子里要舒舒服服地奔赴自己的梦乡。

詹数的动机是被她置之脑后打算不予理会了，但得了她的几条消息的人，却难以把这些给置之度外。

钉眼对着屏幕上的消息，池怜阙越发怀疑魏摇芙对自己居心不轨。

但此前的种种其他猜测又苍蝇般驱不去，于是他的浏览器又新添记录。

【女生对男生说晚安好梦是什么意思】

【女生给男生发的消息里带一个～是什么意思】

对一些人而言平常的冬夜在另一些人的世界里并不平常。有人眠于安甜梦境，有人辗转难安、冥思苦想。

幻想的回家后的场景与现实迥然相异。

对不记仇的人来说，前一天的矛盾就停留在了前一天，是一页没必要翻回来的纸。魏摇芙起了个早，想重温一家人同吃早餐的体验，然而餐厅留给她的就只有桌上罩在罩子里的花生汤与油条。

站在桌前，魏摇芙愣愣地看着桌上的食物。她走过去把罩子给提开，未封保鲜膜的花生汤与旁一碗鸡肉粥有显著差别，而油条旁又挨着同样用保鲜膜封了顶的鸡汤。

很明白鸡肉粥与鸡汤是嫂子的早餐，她挪动视线，在一片悄然中呆眼对着漾着蛋花的花生汤。

偶尔也会云里雾里，一边觉得自己享受着许多爱，一边觉得自己没被多在乎。

仿佛，她端着一碗满满当当的水，谨小慎微地端着它想送到他们身边；他们也各有一碗满满当当的水，碗还比她的更大些，只是送给她时送得非常随意，甩出去了好多水；但仍不可否认这碗里的水是满着出来的，递到她手里时也还有很多。

连怨怼也无理生。

她在餐桌前坐下，把油条慢吞吞地撕成一段段放在盛着花生汤的碗里。

再热的早餐也无能于冬日维持温暖太久，入口的是凉的，浸湿了的软而冷的油条有些硌喉咙。

她想：他们只是认为太平常，因为过于亲近，所以可以不表现过多的在意；不需要刻意地证明。

自己把自己哄好，魏摇芙独身一人乘车去了安溪。

在商场的母婴产品店中兜转，她越逛越眉头紧锁。

分明是售卖母婴产品的，却大多是婴儿用品，从婴儿服到奶瓶奶粉倒是应有尽有，独独关乎孕妇的，竟然只让她在一家店里找到了孕妇枕。

其余的母婴店一概只有“婴”。

秉持着不可空手而归的理念，魏摇芙拎着孕妇枕去结账，她扫码付款时，没禁得住向店长提出自己的疑问：“这不是母婴店吗？我之前也逛了好几家，就只在你这儿还看见了个孕妇枕，其他的母婴店怎么全是婴儿用品，前面那个‘母’呢？”

店长的神情也愕然了刹那，她把装袋了的孕妇枕递给面前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蒙面侠，顿了顿才哎出声，脸上腾出来的笑似有无可奈何的意色，“有消费才有生产嘛，那卖不出去的东西自然而然就没人卖了。像我们家的孕妇枕，我也是准备把库存给卖完，再也不会进货了。”

拎着打包袋走出母婴店，沉溺于自己的神思中，魏摇芙并未注意到身后不远处有个人正拿手机对着自己。

她只觉得荒诞。

无法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最擅长遗忘生育孩子的母亲。

她决定回家后在网上订购孕妇用得上的物件，像妊娠油是必不可少的，像她哥那种直男必定想不到这一茬上。

魏摇芙折去了珠宝首饰开放展柜，现购了两条金手镯。

回到西坪时业已下午，早上装进肚子里的花生汤和油条早已罄尽。魏摇芙进了堂屋，她把孕妇枕及装在首饰盒中的金镯子随意地放在茶几上，继而无力地将自己摔在沙发上瘫着。

从兜里摸出手机，魏摇芙错愕地发现自己的微信里多了一连串的消息。

其中池怜阙的消息位于上部。

【池怜阙：你怀孕了？】

【池怜阙：你眼光真差】

【池怜阙：如果是我，我肯定不会让自己的女朋友未婚先孕，更不会让女朋友在怀着孕的情况下还高强度工作】

可恶的例假事件应该也有部分女孩子体验过吧，反正我是被坑了一把的其中之一……

物尽其用的出处不好说，这个含义古籍里就有，首次以现代汉语形式明确出现在作家马烽（中国当代“山药蛋派”代表作家）的《典型事例》中。